第八百三十九章

宋默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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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驱逐北夷,还我河山?什么洗雪国耻,中兴大宋?去他妈地!爱咋整咋整,全部搅个稀烂才好!老子倒要看看就像你们这样不思进取,满足现状,这太平日子能过几天!老子就睁大这双眼睛等着!

    一路风风火火赶到勤政堂,那守在外头的两个小黄门早望见徐相板着脸闯过来,因此不等对方到来已经抢先进去禀报。赵谨正和沈择说着话,乍听徐良要来,竟有些慌,说道:“朕,朕不见他。”

    沈择心里一琢磨,心知皇帝是不好跟徐六见面,遂道:“官家,徐相此来,必然是有事的。官家既不愿见他,总得给他一句话才成。”

    赵谨直挥手道:“你去应他就是,就说朕不适,今日不见大臣,要不然,唉,反正你看着办就是。”语毕,竟往后去,从偏门离了勤政堂。

    沈择得了这话,出得堂来,徐良正好抬阶而上。抬头看到沈择,直接说道:“徐良求见圣上。”

    沈都知笑意吟吟地给他作个揖,客气道:“徐相请回吧。”

    “此话何意?官家不在堂中?”徐良疑惑地问道。

    沈择仍旧一脸笑容,再作个揖:“小人是为徐相好,相公请回吧。

    徐良像是明白了什么,笑道:“沈择,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见官家一面。你不必阻拦,闪开!”说罢,手一挥,将沈择推了个趔趄,就要往里闯。他是宰相,不会把你个阉人当瓣蒜。

    沈择站稳之后,冲上前去一把扯住徐六袖角,疾声道:“官家对你没甚么好讲的!”

    徐六一听这话,停了下来,侧首盯着沈择,一字一顿地问道:“这是官家意思?”

    “小人岂敢诳语?徐相还是请回吧,不要让小人难作。”沈择笑容尽敛,正色说道。

    怒火打心底窜起,直冲上头顶!徐良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但他还算明白,这里不是撤气的地方,一甩手抽回袖子,他弹了弹沈择拉过的地方,又略整衣冠,而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沈择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丝毫不敢大意,移步到他前头挡着,虎视眈眈。

    过了许久,只见徐六面色平静,交着双手,微低了头,似乎陷入沉思之中。沈择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却也难从徐六面上看出什么来。

    就这么僵持着估计有盏茶时分,沈都知背上汗都出来了,忽见徐良猛一转身!沈择以为他又要闯,排开双手作势欲阻,却见徐六并没有抬腿,而是将袍摆一甩,曲膝跪了下去,对着勤政堂里面纳头便拜!三个头磕下去,他又跪着一阵,方才艰难地撑着膝盖爬将起来,转过身,无言地离开了勤政堂。

    沈择松了口气,却还不敢大意,一直伸长脖子眺望,直到看不见徐良的身影,这才在头上抹了把汗,小跑着进了堂去。四处寻官家不着,一问才知,官家早回寝殿去了。他一路追过去,到寝殿一看,皇帝跟桌前坐着,耷拉着头,显得没什么精神。

    “官家,徐良走了。”沈择快步上前禀报道。

    “他说什么了?”赵谨头也没抬地问道。

    “倒是没说什么,但态度嚣张跋扈,一度要硬闯勤政堂!小人唯恐他对官家不,不敬,因此极力阻拦!还被他差点推个倒头栽!所幸,总算没让他闯进去!他见进不了,在堂外站了半晌,而后磕了几个头,便去了。小人真是没想到,这堂堂宰相,竟在天子跟前动粗,真是……………”沈择绘声绘色地给皇帝讲述着。

    听到这里,赵谨有些烦躁:“行了,他这是心里有气。”

    “是,小人也是这么觉得,他定是在气官家昨曰的事。”沈择不失时机地说道。

    赵谨右手在桌子上一顿,站了起来,一张脸拧成苦瓜相,叹气不止,来回踱几步,问道:“依你看,他会怎么样?”

    沈择想想,猜测道:“小人观他方才举止,似乎有”

    “有什么?”赵谨停下来问道。

    “似乎有作别的意味在,莫是要请辞?”沈择道。

    赵谨松开了背负在后头的双手,问道:“会么?他会请辞?”“这也只是小人猜测而已,还请官家明鉴。”沈择俯首道。

    赵谨口中“啧”了一声,像是极为懊恼,一屁股坐下去,又问道:“你说,这事,是不是有些过了?”

    沈择揣着明白装糊涂,眨巴着眼睛问道:“恕小人愚昧,宴家指的是?”

    “唉,徐良纵有不是,可他到底是几朝元娄,大宋功臣,又一力拥戴朕即位。

    朕若是迫得他自请辞职,是不是有些寡恩?传将出去,天下人会不会议论?”赵谨这才将心里的忧虑说出来。

    沈择陪笑道:“官家多虑了,小人虽是个中官,但侍奉先帝多年,如今又蒙官家眷顾,随侍左右,早晚得以聆听教诲,也受益良多。

    我们大宋朝立国两百多年,时至今日,宰相怕是也得近百位之多了。也就是说,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这宰相就要换。天下人早就习以为常了,再说徐良,且不算他任参知政事,单是在次相位上便已多少年了?又独相多少年?莫说是他自己请辞,便是罢了他相位,朝野也不会有非议。”

    赵谨听了这话,心里稍稍安定一些。自言道:“不错,祖宗历来有规矩,宰相都不会任得太久,徐良已经算是特殊了。”

    沈择频频点头:“官家说的极是。还有一节,小人不知当进不当讲。”赵谨鼓励道:“你是朕亲近之人,有什么不当讲的?只管说来便是。”“遵旨。”沈择一弯腰,继续道“官家,便是徐相不请辞,他这宰相也作不得了。且听小人肤浅之见。首先,小人承认,徐相功劳还是有的,这谁也不能否认。但功劳一大,难免居功自傲,这想必官家深有体会。

    再者,徐相主政期间,历来推行对金强硬的政策,极力主张使用军事手段。这在往年还行得通,毕竟女真人迫得太急。但如今,早已不是当年了!我主仁慈,为天下苍生计,不愿再大动干戈,而百姓也大多厌倦了征战,人心思定。徐相仍旧不改以往的主张,继续高唱战歌,这怎么能行?所以,就算没有近来这些事,等上几年,他又要调动举国之兵北伐,损兵折将,空耗钱粮,为个人虚名而公器私用,这岂是宰相该作的事?因此,恕小人直言,无论怎么看,徐相这相位也不能呆下去了。”这话却是正中赵谨下怀,简直说到他心坎上去了。让他先前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平静下来,越想越觉得沈择说得有道理。当下不禁称赞道:“怪不得先帝在时那般器重,你确实有不凡之处。这番话叫朕心中郁结一扫而空!便是朝中大臣,也没这般见识!”“官家过奖了,小人不过是跟随官家久了,学得一些皮毛而已,肤浅之见,肤浅之见。”沈择笑咪咪地点头哈腰。

    赵谨精神渐复,使劲“嗨”了一声,道:“倘若徐良主动请辞,依你看,朕该如何处置?要不要假意拘留?”“实在不必!”沈择一口道。

    “假如他就坡下驴反而不妙。再者,徐良在朝中追随者众多,如果此事拖延不决,难免夜长梦多。要快,他一旦上表请辞,陛下立刻准奏!”

    赵谨微微点头,表示认可,又问道:“那化去职后,如何安排?”

    “不能留在行朝!”沈择坚决道。“必须远窜!”“远窜?这恐怕不妥吧?他事三朝,有大功,即使不在相位,朕也应该优待礼遇,如若不然,岂不寒了大臣的心?”赵谨在这一点上,倒不认同沈择的说法。

    沈择却不松口,作个揖道:“官家,徐良不比常人呐!他可是徐家的家长!他这次被迫去职,心中必怀怨恨,若留在朝中,只能是个隐患!必须远窜!越远越好!而且必须是南方!越南越好!”他这话,只差没挑明,想把徐良放逐到吉阳军(海南岛)了。

    赵谨此时却默然不语,一来觉得这么作有些过分,怕招人非议,二来也觉得徐良到底是大宋的功臣,这么对待功臣,不太妥当。

    见皇帝犹豫,沈择似乎早料到了,加紧撺掇道:“官家,非是小人歹毒。而是为官家着想,不得不如此!徐相就算去职,他在朝中威望仍在。且不说他的兄弟们还握着兵权!”

    这话着实吓到了赵谨,脱口道:“你是说徐卫?不会吧?徐卫镇边二十载,历来都以忠勇双全,事君得体而著称。太上皇以及先帝,对他评价都非常之高,他可是忠臣呐!”

    沈择此时说出了一句对大宋历代皇帝百试不爽的话来:“请圣上恕小人之罪,太祖岂非周世宗忠臣?”方才沉下去的一颗心,又骤然腾起来,赵谨面上阴云密布,忐忑不安!此时他倒觉得,早知如此,也就不逼迫徐良了,也免得生出这许多事来!走一个徐六,还得面对一个徐九!太原王手握西军兵权,他要是真有二心,那天下还不大乱!

    想到这里,心头不禁一震,摇头道:“此事太大!徐良这节须得从长计议!重新计议!”

    沈择一怔,万没想到说了半天,刚到节骨眼上,皇帝倒打退堂鼓了!自己吓唬过头了?可秦会之是叫这么说的啊!绞尽脑汁想了一阵,继续吓唬皇帝道:“官家,纵使现在官家下诏抚慰徐良,可他怨恨己生,怕是不会领情!唯今之计,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于徐卫,官家大可不必担心!他纵使丰什么想法,短期之内也不敢轻举妄动,陛下徐徐图之可也!”赵谨坐立难安,想了好半晌,叹道:“唉,依你所言罢!可别出事才好!”徐良求见皇帝不得后,一连等了三日,赵谨都避不上朝。见此情形,徐六也就死了心,写下表章,上奏请辞。他心中有怨,因此上表中言辞难免激烈,多有影射。倒不是针对皇帝,而是将矛头对准后宫干政,奸。。弄权!

    皇帝火速批准其辞职请求,但同时下诏高度评价徐良的功业,命其以原有级别出知泉州。

    按皇后和沈择的想法,是打算把徐良弄到海南岛或者岭南这些偏僻穷困的地方去,但皇帝在这件事情上作了一回主,不听他们的建议,选择了泉州这个大海边上,但条件还不错的地方。

    徐良的去职,在朝野引起的震动,实在是超乎赵谨等人的预料。

    就在徐良请辞的当日,便有与徐良关系密切的大臣上奏,自请出朝。

    徐良都走了,他们留下来要么是无法施展,要么就是等着被逐,与其如此,不如自己自觉。

    随后,三省、枢府、诸部、乃至台谏,自请外任的高官达十数人。

    这让赵谨始料未及,也措手不及!徐良去了、李若朴去了,朱悼病着,中书追随徐良的大臣又请辞,最高行政机构突然空出许多位置,一时运作不畅!

    赵谨慌了手脚,急忙把御营使秦栓提回来,仍作参知政事,同时兼任御营使。同时又下诏,再有无故请辞者,一概不许!即使如此,也还挡不住朝中汹涌的去职潮!徐绍在朝中经营多年,徐良继承父亲的衣钵,朝中上上下下,追随者支持者极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徐良这颗大树倒了,他们呆着也没意思,何苦来着?

    为了尽快稳定朝中局势,徐良空出来的“尚书左仆射兼平章军国重事”必须马上任命。赵谨没有太多的选择,就有秦桧和范同两个候选。赵谨属意秦桧,当初此人提出分权的策略时,原本就准备让他拜相的,现在徐良去了,他“扶正”顺理成章。

    但刘皇后却有意范同,没有其他原因,只不过因为范同跟刘家的关系近些。但是范同不管是资历、声望、能力都无法与秦桧相比,关键时刻,秦桧上下打点,走沈择这条路子,说动了刘皇后。秦桧在复任参知政事不满五天后,便又升任次相,上台执政!

    折彦质也没有闲着,徐良一倒台,朝中势力肯定是要“重新洗牌”的,他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一番运作下来,也提了一个自己人进入中书,担任副相。这人,便是他作江南西路宣抚大使时的下属,原江州知州,陈康伯。徐卫当初奉诏携妻入京,在江州停留时,此人曾亲自去拜望过。

    在朝中众人粉墨登场之际,徐良黯然地收拾行装,带着全家老小,离开杭州,启程前往泉州赴任。都说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但徐良出城之时,前来送别的人中,光是四品以上高官,便有二十多个!除此之外,一些在杭的退休元老,以及士绅名流都来相送!百姓闻听徐相去职,也是传言四起,徐良的车马出城时,杭州百姓扶老携幼前来相送,队伍绵延两里地!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百姓心中有杆秤,徐良执政期间,大宋真正地从芶延残喘,备受屈辱的境地走了出来,面对北方强敌,几次战役打下来,硬是窝心脚踹得女真人有些喘不过气!这不单单是前线将帅们的功劳,也有他徐良运筹帷幄之力!

    在送别的人群中,有一个身份特殊。那便是徐家老四,徐胜。当年,国难当头,徐家子弟忘身于外,不懈于内,世人赞其勇赴国难,曾有“徐门五虎”之说。如今,徐大去世多年,徐五徐九又远在,1陕,

    也只有他送送徐六了。

    “行了,四哥,别送了,回吧。这一去,你我兄弟不知还有没有相见之日,望兄嫂多多珍重!我此去泉州,相隔千里,先人坟茔,就有劳兄嫂代祭了!”徐六嘶声道。看得出来,现在的他,很是悲观沮丧。

    徐四也不好受,执他手道:“莫说这丧气的话。此去路途遥远,舟马劳顿,你也有春秋了,小心身子是要紧。其他事,你一概不要操心,有我在。”

    徐六默默无言,突然想起一事,低声问道:“老九那里……”“你放心,我已写信给他,算日子,估计也快到了。”徐四回答道。

    徐六卸任宰相,旁的都不担心,只悬着徐九。正如他对徐四所言,自己一去职,那些人下一个要搞的便是老九。以他在川陕的地位、权力、实力,万一一时想不开,铤而走险,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而他自己现在处于风口浪尖,又不方便修书送往川陕,心中的焦虑,可想而知。

    四哥的话听在耳里,再不多问,紧了紧堂兄的手,撤开了去,后退几步,举手作揖,对来送别的同僚和百姓高奂道:“诸位,请回吧,徐良走了!”语毕,在随从搀扶下,努力挪动发福的身躯,钻进了车里。

    车轱辘一动,送别的人群中突然呼声四起,都道珍重。车中,徐良已是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