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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徐卫率军与女真人作战时,徐良一路从长安往西北追,一直追到泾州,才算追上了泾原经略安抚司的部队。可一问才知道,徐原在这里设下了重兵,以防止金军拿下关中平原以后去进犯他的防区。而他本人,带着部分队伍,回渭州去了。
这泾原经略安抚使,兼任渭州知州,领渭、泾、原、西安、会五州辖地。历来都是跟党项人作战的前沿。从西安州往北去,就是杀牛岭,那里东西两面,有夏国设立的两个军司。一百多年来,西军不知道跟这儿和党项人厮杀了多少回,你在那处随便找个地,一锄头下去,搞不好能挖俩骷髅头出来。
这里战略位置如此突出,而徐原当初到陕华作战,一出兵就是三万,不难看出泾原军的兵强马壮。因此,徐良说什么也要把这大堂兄给追回去,再和那小堂弟一道,抵住女真人的进攻。
离了泾州,徐良带着随从在那沟壑纵横的土地上继续往西北追。可等他追近渭州地界时,却又得知,徐经略没回来,转道去了原州布置防务。这时候,徐良就感觉到,大哥这回撤军回来,恐怕不是临时起意,他这是要把自己的地盘死死保住。没奈何,又转向原州。
原州,大概就是后世的甘肃镇原县这一带。出了名的易守难攻,除了本身的地理条件以外,原州境内,西军各个时期以来构建的堡垒军寨简直是遍地开花。这里真正的平头百姓很少,绝大多数人,都是甲士和乡兵。
开边寨,是原州境内诸多军寨之一,在这里,西军曾经干掉了夏国国主的亲侄子。徐原这一天正在此处视察,听到六弟徐良到来的消息时,他很是惊讶了一阵。因为在徐家五兄弟里,其他四个都是带兵打仗的武臣,唯独这个老六是捧书本考科举的,所以徐原和其他几个堂弟都有交集,甚至包括脾气最怪的徐五,但却和徐六没什么接触。
但毕竟是自家兄弟,因此徐原并没有多想,便亲自去迎。这军寨,多设于要冲之处,依托险峻而成,和城池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城池本身还兼具“生活”这一特征,但军寨只为“打仗”。它的一切设施,都是围绕战争而构建的。即便出现诸如饭馆酒肆这些东西,其实也都是当地驻守军官自己开的。
徐良就在一处小饭馆里,他单独坐一桌,细嚼慢咽的样子和店里其他人形成鲜明的区别。估计是伙食太差,他嚼得有些吃力,徐原进去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大笑道:“你可吃不了这个!”
馆子里吃饭的大多是开边寨的各级统兵官,虽然不认识他,但却识得陪在他身后的那些知寨和统制。当时就有几个站起身来,停止饮食,徐原挥挥手,吼了一句:“你们自顾吃。”
“大哥!”徐良赶紧起身迎上前来,笑道“多时不见,大哥可好?”
徐原挎着刀,上下打量这个堂弟,叹口气道:“哎呀,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到底是书堆里钻出来的,跟我们这些整天被甲挎刀的粗鄙汉子就是不同!”在这种穷山恶水,极难看到身着大红官袍,腰里还系着金带的人。
“大哥说哪里话,坐坐坐。”徐良笑道。
“走罢,这些饮食莫吃坏了你这读书人的肠胃,跟哥哥回寨里去。”徐原大声道。他这句话引起了店里许多人的好奇,读书人在这里可是个稀罕物。本地的百姓,那是世代从征,祖孙三代都挎刀打仗的情形并不少见,在这种地方,你要找出一个能谈孔孟的,基本不可能。
兄弟俩走在那并不宽敞的道路上,身边经过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士卒。即使是那些临道支个篷,卖些酒饭的人家,门口铁定倚着刀枪。只要听到战鼓一响,保不齐那跑堂的操起一把偃月刀就上阵去了。
“虽说我们徐家祖上累代在西北征战,可弟却是头一回见到这种阵仗。”徐良见徐大不说话,开始找话题。
“这算个甚?泾原帅司所辖五州三军中,似这等规模的军寨,有四十多个。不是哥哥夸口,女真人想打进泾原来,嘿嘿。”徐大颇有些自得地笑道。
徐良一听,故意叹道:“可九弟就没有大哥这么好的条件了。”
见提起徐九,徐大侧过头问道:“六弟是打长安来的吧?九弟撤了么?”他撤军的时候,宣抚司已经同意退守秦凤,估摸着这时候,老九应该在秦州凤翔一带扎下来了吧。那里虽不比泾原险峻,可以九弟的本事,守住根本没问题,不知老六何出此言?
徐良却不回答,只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稍后再与大哥细说。”
这种军寨,基本上都是一条独街,街的尽头就是知寨等官军处理兵民事务的地方,称不上衙门,因为长安城里随便一处贩夫走卒们吃茶听书的所在也比它气派。就一破瓦房,好像随时都要塌下来一般,如果不是被甲执枪的卫士森严守护,这地方跟牛圈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比起方才那馆子,已经算不错了。
徐原解了刀,脱了战袍,吆喝道:“让伙头弄几个菜,再提坛酒,弄软和些。”
兄弟俩在那四条腿都在晃的桌前坐定,徐原又问道:“六弟,老九他怎么了?可是长安出了什么变故?”
“大哥,实不相瞒,九弟如今已然是‘权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公事’,李宣抚承坛拜为上将军。眼下,恐怕已经和女真人开战。”徐良开门见山地道出了原委。
他本来以为,徐大听了这句话肯定会十分诧异,可没想到,徐原却是大摇其头,长叹不息,以至于他疑惑地问道:“兄长这是……”
徐原从桌上拿过一支已经缺口的碗,倒了半碗也不知是茶水还是泥水的东西,推给堂弟,叹道:“二叔撒手一去,我们这些作哥哥的,本该护着自家兄弟。奈何……啧啧,九弟算是被套着了。”
“大哥此言何意?”徐良忍不住问道。
徐原看他一眼,把手肘压在桌面上,探出身子问道:“此事,十有八九是长安城里诸司官员不同意放弃城池,逼得李宣抚下决心坚守,是么?”
徐良点点头,徐原冷哼一声,不屑道:“真说起打仗,这些人懂个甚?空有一腔忠义,往往误人害己!”话说到这儿,他似乎也发觉有些不对头,笑着解释道“当然,哥哥不是说你。”
徐良笑笑,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