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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军队的高下。不是仅仅由军饷多少来划分的。眼下女真人对南边虎视眈眈,当兵打仗想是逃不掉。诚然,每月拿着丰厚的钱粮是好,可就怕你有命拿,没命花。徐官人手下这千把士卒也忒怪,啥也不干,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纹丝不动。一盏茶或是一顿饭的功夫,没谁觉得奇怪,可一两个时辰过去,这些人还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斜一下。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支部队纪律严明!
姚平仲那头见徐卫这边有起色,想方设法来破坏。可徐卫身为两河义军巡检使,除他之外,谁也没有节制义军之权。所以,任凭对方如何搅局,他只死死控制住义军首领。那诸路义军中,以没角牛杨进所部人数最多。那杨进当年在夏津和徐卫有仇,但此次进京,徐卫不计前嫌,着实让他另眼相看。有心投挑报李,遂严令所部,只投靖绥营,不进官家军。
至三月底四月初,征兵一事基本完成。靖绥营共募得勇壮之士两万出头。剩下的大多加入了禁军。姚平仲沾沾自喜,以为搅了徐卫的好事。甚至还邀请主管军务的枢密院和三衙长官前去检阅新军。其他人或许是外行,不懂装懂,但何灌是什么来头?从士兵干到步帅的主儿,看完了姚平仲的新兵,再到牟驼冈一瞧,就放下心来。这事交给徐卫,算是找对人了。
他是个信义之人,答应了徐卫的事一定办到。募兵刚刚结束,装备就送到了牟驼冈。让徐卫惊喜的是,送来的不仅有京师都作院所造的坚韧甲胄,长枪重刀,还有他想了很久的强弓硬弩,各式战车。朝廷不是快揭不开锅了么?怎么如此大方?这倒是有原因的,大宋朝廷现在最缺的是钱,可装备倒是充足。历史上,金军攻破东京城,不但抢到了大批金银财物,还得到足够装备十万人以上的器械。就在靖绥营现在的驻地牟驼冈,女真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宋军骑兵的家底抢光,战马三万余匹!
徐卫没急着发装备,而是重新整编部队。因为朝廷给他的番号一直没变过。目前仍是“大名府路安抚使司靖绥乡勇营”,一营也就是一指挥。按宋军军制,凡十人为什,五什为队,百人为都,五都为营。若按这个规定,靖绥营只该有五百兵力。可徐卫这一扩编,将近两万多人马,朝廷又没给新番号,所以仍旧按原来编制。将全营划分为七都,每都三千余人,各置都头副都头一员。剩下最剽悍强壮的士卒以及数百骑兵,都纳入亲兵之列,也编为一都,任马泰为都头,杜飞虎为副都头,由徐卫亲掌。全营共计八都兵力,两万六千余人。因靖绥营短期之内没有作战任务,是以徐卫将原来三千人马打散混编。一来加强部队控制,二来希望老兵起到带头示范作用,以期让新兵尽快适应。
四月初六。新编靖绥营的训练已经如火如荼开展起来。那牟陀冈附近,除天驷监守备部队外,只驻有徐卫一军。附近百姓起初听闻有军队驻扎,纷纷叫苦,以为是祸害来了。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们发现,这部军队极为自律,从不骚扰百姓。原来,徐卫虽然没有命令士卒搞什么军民鱼水情,帮老婆婆挑水,替老爷爷砍柴之类,但却严格约束部下,凡祸害百姓,抢夺财物,辱**女者,一律处死。甚至还规定,士卒犯法,长官连坐!于是全营上下,人人绷紧了皮,不敢以身试法。
穿着一件短衣,手里提把陌刀,徐卫站在那新近搭成的校阅台上环视全场,督促士卒训练。新进入伍的士卒,原来虽大多都是吃过苦头之人,可靖绥营不要命的训练还是让他们脱了层皮。这才刚开始几天,就如此难熬,以后还得了?没奈何,为了一口饱饭,几贯军饷。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一彪人马远远奔来,行至靖绥营营区被岗哨拦住。这些人都披甲戴盔,看样子似乎是禁军?被阻住去路后,一将喊道:“此乃泾原经略副使,速速让开!”经略相公那是多大的官职,可营门口哨兵听了跟聋子似的,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那营内一人奔来,在马前抱拳道:“营区重地,闲人莫入,敢问诸位……”
“嘿,老四,咱家老九可算是出息了?”一人闻声笑道,约五十左右,两道浓眉直入鬓中,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颊一道疤痕,颌下一把短须,端得是威武不凡。正是徐家老大,徐原。
与他并肩而骑的那人,三十上下,浓眉高鼻,目若朗星,只是脸上血气稍嫌不足。不是徐胜是谁?听徐原这么一说,他笑道:“跟大哥比还差得远呢。”
徐原哈哈大笑,随即对那人说道:“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徐原徐胜到了。”
那人本是负责今日岗哨的队将,听他两位言谈已知和指挥使关系非同寻常。后来又听到两人都姓徐,怕是指挥使亲戚,也不放行,请他们一行人稍等之后,飞奔入营去。不多时,只见徐卫大步而来!徐原徐胜两个,看到自家最小的弟弟昂首阔步。气宇轩昂,身为兄长,实感欣慰。下了战马,正当亲近一番。不料徐卫行至面前,抱拳行礼:“卑职徐卫,见过诸位大人。”
徐原一愣,随即仰天大笑,声如洪钟:“哈哈,好!先公后私!”
徐胜仔细打量着弟弟,一时百感交集。当日他随何灌长子何蓟出征,遭遇女真主力后,部队被打垮,他率本部士卒浴血奋战。无奈寡不敌众,自己又身受创伤,部下护着自己逃亡。后来才知道,弟弟的部队从夏津出征,正好赶到,挡住了金军追兵,救了自己一命。就在一年前,徐家这个小二愣子还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终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可现在,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真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寒暄一阵,徐原徐胜这次来并非为了公务,是以徐卫并没有请他们进入中军帐。而是带到自己所住营帐中。两个作哥哥的进去一看,只见徐卫那帐中,仅一桌数凳,一张板床而已,床上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居然连个近侍亲兵也没有。徐胜心想,要是自己浑家看到这般情景,只怕又要忍不住掉泪。肯定还会说,我家小叔何曾吃过这等苦?
一踏入帐中,徐卫就问道:“四哥,你的伤没事了吧?”从得知徐胜受伤时开始,他就一直记挂着这事,可无从打听。
“挨了几刀。但都是皮外伤。只有一枪捅在左肋,一箭射在右胛,有些麻烦。不过好在经过医治,已无大碍。”徐胜笑道。徐原是个爽利的人,立即向徐卫告知,那何蓟虽然兵败,然徐胜所部死战有功,已升右武大夫,沧州观察使。
徐卫一听,也替兄长高兴。观察使是武臣准备升迁之前的寄禄官,姚平仲就是先授观察使,后升都虞侯。看来用不了多久,四哥就会荣升了。
“恭喜四哥,等高升之日,少不得要摆酒一桌。”徐卫打趣道。
徐胜闻言笑道:“可不敢跟你比,带御器械,啧啧,这可是武臣难得之殊荣。”
“那是,便是二叔当年调入东京,升任步军司都虞侯也没你这般风光。老九啊,咱们徐家可就指着你光宗耀祖了,哈哈!”徐原看来心情不错,一路笑声不断。
徐胜听他提起老父,突然说道:“对了,九弟,爹已经到了京城。刚一到,何步帅就上门相见,呼父亲为前辈,十分客气。还透露,官家准备此次征召老臣重新起用,原则上官复本职,但因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出缺,所以爹极有可能担任此职。”他的心情看来也不差,难怪,父子三人都受升赏,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徐卫听罢,心头不禁疑惑。怎么又是何灌?从进东京开始,凡是跟自己有关的事,几乎都少不了这何太尉。我家老爷子刚一进京,他就亲自登门拜访,也忒看得起我们家了吧?就算礼贤下士,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一时想不通,问道:“四哥,你是大名府路的军官,不是应该回本军么?怎么到东京来?”
“哦,我伤稍稍好些,便赶回大名报到。可没多久,步军司就来了调令,升了我的官阶,调入东京听用。”徐胜回答道。
还是何灌?徐卫满腹疑云,又冲徐原问道:“大哥,你镇守黄河南岸的滑州,怎么也到东京?”
徐原听他这么一问,似乎也察觉事情有些蹊跷,思索一阵,缓声答道:“日前接到命令,让我将防务交割于副手,速速进京,也没说原因。”
这就怪了,徐家两代人,现在几乎都在东京,不会是巧合吧?
“哦,还有一事。方才我们出城的时候,看到熙河兵也赶到了。”正当徐卫陷入沉思之际,徐原这句话突然给了他一个思路。
“熙河兵?可是姚古部队?”他立即追问道。
“不错,姚古为熙河路经略使,如今带着子弟进京勤王来了。对了,他侄子姚平仲你知道吧?”徐原问道。
徐卫似乎失了神,没有回答。姚家,种家,折家,西军代表基本齐活了,这简直是行伍世家大展示,朝廷想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