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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归化城的俺答部贵人们已经习惯了用大明的精美器物,甚至在模仿着大明的生活习惯。
商路断绝,归化城这边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必须的物资都有很多的积储,但对于俺答部的贵人们来说,那些不是必须的东西才是最需要的。
归化城内城外,俺答部辖下共有近二十万汉人,农工商各行皆有,在前面那六家大商号的队伍被劫之后,腊月出头的时候,归化城就来了买手,先是采买各项物品,然后承诺,各家商号运货出关,俺答部会派骑兵护送,担保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这次来,先前那几家联合出去的商人们都缩了,那一次被劫,都是损失惨重,而且明知道俺答部的骑兵将货物抢回,可却没有要回来。
但财帛动人心,归化城来的买手出了足够高的价钱,晋和商行等几个大商行却动了心思,开始筹备货物,准备出寨。
腊月间邻近年关,各家商行货栈都是备足了货物,加上归化城那边给的价钱高,晋和商行就算是从其他家收购也有得赚,货物很快就是备齐。
这次声势比上次还是巨大,一应车队在腊月中的时候在杀虎口出了大明,去往北边,归化城那边也有过春节的习惯,节日对蒙古人来说就意味着狂欢,没有各种烈酒和相应奢侈品的配合,那就逊色了很多。
买手一直在催促,商行也都是加快了动作,这次鞑虏真的派出了一个千人队护送,而且晋和商行平素里和大同右卫以及大同镇这边的关系也不错,这个商队居然由明军骑兵护送了半天的路程。
这个距离和大明边墙已经足够的远,实际上护送商队的明军骑兵已经看到了对面的鞑虏骑队,双方没有接触,但商队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路没有兵丁护送,这一路肯定会安全的很,如果在草原上有连千骑都不在乎的马贼,那就不是马贼了。相对于这边,临近腊月,正是各项货物紧缺,而且可以卖个好价钱的时候,在大同镇东边的阳和口,也有商队出关,企图碰碰运气。
不过这商队却没有什么运气,距离归化城还有两百余里的地方遭遇了马贼,货物被洗掠一空,但没有伤及人命。
商队并不,甚至连归化城的人都知道,这个商队或许是大同镇某位军将或者官员的产业,来归化城的次数也不少,货物被抢,一层层的苦诉上来,总有俺答部的贵人注意到了,草原上的马贼活动刚被打压下去,许多马贼被杀,但先前活动的最猖獗的那一伙好像没有什么动静。
看这支商队被劫的形式,倒像是那伙马贼的所谓,原来一直是在归化城和大同右卫之间的的区域活动,却没想到居然去了东边,而且距离归化城这么近,那就容不得他们了,当即调拨了一个千人队前往搜索。”……
鞑虏的各部兵卒对抓到马贼的兴趣都是很大,别的不说,大汗许下的赏格是,谁剿灭的马贼,缴获的财物和牲畜都归谁所有,不必上缴,据说归化城和大明的商行还给出了赏格,这份赏格也是丰厚无比。
这笔帐要算起来很容易,只要是灭了这伙马贼,先不说在俺答部中会扬名升官,缴获到的财物都可以几辈子吃用不尽。
而且马贼再怎么凶悍,也仅仅是马贼而已,难不成还能比得上纵横草原的俺答部精锐,只要是抓到了,就是给大家送肉上门了。
尽管人人热衷,但被认为是好差事的事情也只有和大汗有关系的人才能轮上,在归化城中三娘子的面子最大,这个清剿的任务,由三娘子卫队的一个千夫长拿到,众人都是艳羡不已,却不敢说什么了。
春节还有不到二十天,归化城内城外的俺答部众以及习惯了过节,但出城剿贼的一干骑兵却兴奋的很。
“大家快去快回,咱们知道消息到出来差不多过去了五天,追上算咱们的运气,追不上咱们抓紧回来,喝酒吃肉!!”
临行前,千夫长是这么和手下说的,一干人心情轻松的踏上了追踪之路,那个商队也有一名伙计跟随带路,毕竟遭劫的地方只是半路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标之类的
归化城的南边和西边是有山麓的,但在东边这块,却是广阔的草原,不过在冬天,一片白色,倒也看不出什么绿意来。
走了三天之后,那个伙计将鞑虏骑兵领到了一处窝子落(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字,百度了半天也没看到有相关词条,刚好图上也看不清……郁闷)。草原上的“窝子”—般都是指丘陵环统之地,那边都有个淡水的湖泊。
这样的地方是冬日间草原小部落的聚居地,可以防风雪,又有可以取用的水潜,和认知一样,走到这边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小部落在那里屯驻。
风餐露宿走了三日,俺答部派出的这一个千人队也需要修整,少不得靠了过去,按照草原上的习惯,如果这个部落没什么力量的话,趁势洗了他也有可能。
不过先头的探子过去看,发现部落外面也有上千匹马,其他牲畜的数量也有不少,这样的规模,里面的青壮男丁规模恐怕也不会少于五百,肥肉固然是一块肥肉,但贸然吃下,恐怕自己也要折损严重。
如今三娘子对手下这些力量很是珍惜,贸然折损,恐怕罪过不小,既然打定了不动手的主意,那自然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了。
比如说先派人过去打个招呼,然后看看对方有没有款待的意思,如果没有,那就远远避开,在草原上,报出了俺答部僧格都古楞汗的名号,还没什么人敢不款待。
这个小部落也有瞭望放哨的人,看到这边的人过来,也早早做出了戒备,等这边过来打招呼,答复也是很快给了出来。
款待可以,但是不能进入部落,会在外面升起篝火,支起锅灶烧饭款待,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草原上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大小部落生怕被对方火并吞并,彼此提防的很,能给出这样的回复,其实已经是相当不错,这样做,更可能不是好客,而是顾忌到了僧格都古楞汗和俺答部的赫赫威名。
窝子边缘的地方杂起了大锅,干草作为燃料,干净的冰雪化成水熬开,羊被宰杀剥皮,然后丢入锅中,不多时香味弥漫。
行军追踪,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好的饭食吃,现在有热乎乎的羊肉和汤水,鞑虏千人队的骑兵都是放松下来,纷纷在这片空地上下了马,水草窝子这边,总归水草比别处繁盛,蒙古马就是有这个好处,可以自己刨开冰雪寻草吃,放开它们,也是让他们修整。
羊肉煮好,俺答部的骑兵们自带着盐货,那个千人队长手中甚至还有胡椒,自然吃的香甜无比。
“去问问那边,有没有酒,我们可以给钱或者给盐!”
有时候在草原上,这盐巴的用处更大,任何一个蒙古部落总有马奶酒的,既然都开始款待起来了,羊都杀了,也不会可惜这个马奶酒,有人过去说了几句,那边就把一袋袋的酒拿了出来。
有酒有肉,众人都是舒服的很,就是不知道带路的那个伙计跑哪里去了,没准钻了谁家的帐篷,也没有人去理会。
“再追一天,咱们就回去,回去又跟火一样的汉人好酒,比这个酸涩的不强太多了!!”
“明国那边好东西多啊,酒比咱们的好喝一万倍,女人也比咱们的白嫩,归化城内那些,啧啧……”
“可惜有合议,要不然咱们也冲进大明,要什么有什么!!”
“不是说去年卉边走的那个万户被大明杀了一万多骑,南边的兵马也变强了,不好打吧!!”
“还不是那吉特那个废物,不在大汗的麾下,却跟科尔沁的那些软蛋在一起,原本的狼也会变成了羊,要是大明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大同这些明军,从来不敢北上?据说啊,这次大汗让南边的明军撤回去,如果不撤,咱们来年就动手南下。”
最后说话的这个人就是那个千夫长,他身在高位,明显地位不同,知道的内幕也就更多,他这么一说,下面的人都是兴奋起来。
“刚才在这个部落看到有些汉子都很像样,不如劝他们跟我们回去,到时候主人那边也会高兴……”
“说起来有点奇怪,从前总归有小孩子出来看热闹,还有女人帮着收拾,怎么这个小部落没有。”
话说到这里,酒意上头,放松之极的众人悚然而惊,他们向着四处张望,却发现这个小部落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不是没有发现,部落中,草窝子的丘陵上,这个部落的“牧民”都是骑马列队,手中拿着大刀长矛,张弓搭箭,冷然望着这个千人队。
“杀!!不要放跑了一个!!”
马三标手中的大刀一挥,咆哮发令。
实际上马三标现在看着和草原上的汉子没什么区别,穿着脏兮兮油腻腻的皮袍,头发披散,乱糟糟的胡须,脸上全是皴裂的伤口和疤痕。
草原上生活辛苦,除了那些养尊处优的贵人,和归化城中的一干人之外,其余都是这个模样,寻常牧民谁有那个功夫闲心去整理自己的发辫,披散着更加利索。
马三标实际上还出来送了几次马奶酒,从归化城过来的这个千人队从军将到下面的骑兵,每人注意到他的不同。
等这一干鞑虏骑兵饮酒欢畅了,他们的坐骑也都是渐渐散去吃草,马三标一干人这才是上了马。
他这边大刀一挥,却没有直接纵马冲下,这只是一个命令和信号,在马上的骑兵们大多是张弓搭箭,有的微微扬起,有的则是直接瞄准了场中还没有反应的鞑虏骑兵。
大刀麾下,弓弦颤动的嗡嗡声,箭支破空的利啸响成了一片,然后就是一片惨叫和大喊,手中拿着羊骨头正在吃肉的,拿着木碗和皮囊在那里喝酒的,还有站起来茫然失措的,都是被两侧射下来的箭雨杀伤。
俺答部派出来的骑兵千人队,披甲的人有一半多,当然,皮甲多些,铁甲少些,但这些甲胄在这样的距离内,是防不住弓箭的。
难道是这些牧民想要偷袭,这是鞑虏骑兵的第一个念头,牧民用的角弓和马弓三十步内还可以,三十步之外,粗制滥造的弓箭,很难有什么杀伤力,最外围的同伴被射死了,还有杀出去的机会。
但在箭雨落下之后,所有的念头都是没了,居然还有明军的长箭,那种弓箭箭重力大,破甲极强,那种草原上的角弓也不是粗制滥造的货色,而是那种五十步之内力量很大的强弓。
“噗*……”之声连响,有的人在地上打滚,有的人直接被射死,看着鞑虏骑兵倒下去一片,马三标这才双腿一夹坐骑,冲入了空地之中。
他没有驱动马匹狂奔,距离本就不远,马匹仅仅是在小步的向前跑着”马三标手中的大刀刀口反转向上,握在手中。
要说归化城的骑兵队伍训练有素,即便是来不及上马,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状况下,还是能分出两拨来抵抗,有一部分人举着刀枪狂吼着冲过来,中间还有一队随时准备冲出去上马”不过这样的局面,已经没有多少他们的机会了,马三标等人同样是精锐的战士。
谁都能看出来马三标就是他们的头领,有几个人拿着刀向他扑来”后面还有人张弓搭箭,马三标根本不管后面射箭的人,只是对坐骑一加力,马匹向前猛冲了几步,手中大刀猛地向下撩起。
人力和马力叠加,正当面的一个人尽管穿着皮甲,可胸腹间还是被大刀直接豁开”大刀撩起,另一只手握住加力,抡起看下猛地劈向另一边,又是一人被砍掉了半边身子,那人还来得及举刀去格挡。
砍完之后”矢刀并未继续劈砍,反而顺势做个平端的样子,马匹冲势没有停下,大刀的尖端猛地刺入了前面一人的胸膛。
也就是几个动作,面前已经倒下子三个人,其余几个冲上来的都是大惊”虽然有必死冲锋的勇气,但下场是必死的时候,大多数人未必会硬顶着上前。
可战场之上”华能容得了他们逃跑,又是这样狭窄的空间”几个鞑虏骑兵刚刚背转身,后背就是中箭,直接扑倒。
“马大人好身手,当年张翼德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一名同样是皮袍缠身的汉子一边张弓搭箭,一边上前笑着说道,马三标嘿嘿一笑,举刀说道:“当不得这么说,老哥,咱们今日杀个痛快,就能回去歇息几天了。”,“哈哈,草原上虽然发达,可也折腾的太累,等回去,哥哥我请你去大同的窑子,咱们兄弟痛快痛快!”
说话间,又是张弓搭箭,前面又有敌人应声而倒,马三标也是挥刀冲上,方才准备射箭的鞑虏兵卒已经被射倒。
场面完全是混战,放松了警惕的鞑虏骑兵没责马匹,也没有抵抗的准备,乱成了一团,马三标率领的人居高临下的砍杀射杀,完全是上风,又砍了几个,马三标却发现前面已经全是自家人在那里砍杀。
优势已经确定,剩下的就是看能杀伤多少了,马三标放慢了速度,一个拿着木矛的人却赶上来粗声说道:“老马,这帮大同的家丁还真是好把式,就是不太守规矩了些!”,马三标瞥了边上的汉*一眼,低声呵斥说道!
“赤黑,小声些,大人可是有吩咐的,他们只要是大面上听话,其余的事情不用理会*……”
赤黑抹了把脸上的血,笑着说道:“不理会就是,不过这帮人可是肥了,哪些东西可值钱的很*……”
议论几句,赤黑将手中的木矛放平,又是吆喝着冲了上去,王通在天津卫的马队,凡是在草原上生活过的骑兵都被调拨而来,他们不到四百人的队伍,显然用处不大,但马栋却把自家的亲兵拣选出三百精锐编入其中。
虽然宣府和大同的边兵都不敢出战,但军将们的亲兵家丁却的确是精锐,而且这一干人就是为了和鞑虏作战训练,马上的功夫,草原上的情形都是熟悉的很。
双方结合在一起,又有三江商行在山西打探消息,有心算无心,军兵精锐对付商队护卫,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他们每次抢掠来了东西,开始都是绕远沿着边墙走,送到白羊。那边的军营储存,到了后来,马栋更是用了自己的关系,草原上有两个小部落帮忙运送抢掠来的财物,而且这两个小部落有时候就是马队停驻之处。
有这些隐蔽,俺答部派到草原上的骑兵想要找到搜寻到什么,可就不容易了,至于这一次,完全就是摆下了一个陷阱,等待这个千人队上钩。
马三标本来就是粗豪性子,他手下那些骑兵,在草原上回来的汉人和蒙人,都是经历过磨练灾难,也都是刚烈随性,在草原上军纪不像是在天津卫那么严格约束,这一干人反倒是如鱼得水,过得痛快。
加上马栋那边派过来的亲兵更不要说什么军纪,双方的关系相处的很好,马栋的家兵自然是姓马的,和马三标这边还攀上了亲戚。
杀戮开始,那个小部落的帐篷中立刻钻出许多青壮,开始整理帐篷,并且给牲口套上大车,马队冲杀毫无防备的步卒,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杀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很多鞑虏已经哭泣着丢下武器投降。
一开始也是有逃跑的心思,不过几个侥幸上马的同伴,却被这伙马贼的人追上射死砍死,逃也逃不了,打也打不过,只能试试投降了。
但跪地投降的人并没有等来怜悯和抓捕,马贼们兵器依旧在挥舞不停,惨叫声依旧在继续
战场上安静下来之后,那个部落的帐篷什么的都快整理完毕了,边地都是尸首,血腥气和锅中盹煮羊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十分的怪异。
但大家这段时间内都是见惯了生死,眼前这暴象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还有人去锅中弄了碗汤来喝,马三标一干人都是翻身下马,那名先前和他搭话的马家家丁头目又是跟了上来,看着尸首啧啧惊叹,开。说道:”,这么多并级,要是弄回去,怎么也给我家将主弄个侯爷当当了!”
马三标没有接话,问了边上的赤黑几句,沉声开口说道:“你那边死了几个,我这边有七个,两个伤重不行了,还有十六个带伤的。”
“死了十六个,二十一带伤的,这已经不错了,以少打多,从没想过可以这么埋伏杀敌,这样的大胜,回去和弟兄们说,恐怕也没有人信啊!!”,“的确是可惜了这些人的首级,按照咱们事先定下的,你们先去搜检银钱,都归你们,然后拔掉衣甲,砍了脑袋,弄个京观!”,马三标开口说道,边上的那人笑着答应,转头大声吆喝,一干人本来就在那里摩拳擦掌的,听到他这么说,都是大笑怪叫着上前。
金银值钱的物事被搜检出来,衣服皮甲都给扒光,集后砍掉脑袋,还有个特殊的处理,把尸首上的箭头挖掉收回,在那个小部落中的青壮则是去将鞑虏骑兵的马匹收拢,有完整鞍辔马具的坐骑,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血液很快结成了冰,一个个首级被堆在了空地上,天空中已经有食腐的禽鸟在盘旋,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为缴获而兴*奋,到了现在,众人也都是安静了下来,这边早就有预备好的柴草和油脂,将他们和尸首堆在一起。
马三标拿着火把丢了上去,干草、油脂遇火之后,立刻开始熊熊燃烧,浓烟冲天而起,马三标勒马转身,在坐骑上大声喊道:“回家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