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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两个考生
正如那个考官所说的那样,孙淡正在睡觉。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考场睡觉了,上一次也就是在十几天前的府试考场中。接到试卷孙淡就一看题目,就知道这关自己算是过了,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正如李梅亭所说,王元正是个谦谦君子,日常喜读《论语》,这次的考试范围应该在这本书里面去找。因此,这次考题正如史籍记载中的一样,正是《日知其所》。
八股文发展到清朝末期,可以说什么样的题目都已被人作尽,《四书》中的每一句话都有相对应的范文。至少,在孙淡准备的范文当中,关于这一句的文章就要六篇,随便抄一段出来,就足够让他顺利过关。
而王翰林又喜欢轻浮华丽的辞藻,因此,孙淡决定把吕留良的那篇范文抄上去。
如果连明末大儒吕留良的文字也不能入王元正的法眼,估计整个个考场两千考生都没人能够过关。
对此,孙淡充满信心。
现在,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如何将这一整天的时间消磨掉。
院试的时间不如秋闱那么长,只有一天。考生一进考场之后,考官立即将贡院大门紧锁,不到考试结束,任何不人不得离场。所以,要想提前交卷回家根本没有可能。
一切都要规矩,两千多个考生在入场的时候需要排队唱号,离开的时候也要排队。否则,这么多人一拥而入,一哄而散,不但不成体统,反会闹出不许不可控制的变故。洪武年间的一次秋闱就出现过考生进场时被汹涌的人潮挤到贡院大门左侧池塘中淹死的事情,事发之后,朱元璋龙颜大怒,一口气杀了十几个考官,这才将士子们的怒气平息下去。
如今的正德皇帝在历史上的口碑虽然不好,而且干过不少荒唐的事情,但究其个人而言却是一个很宽厚的君主,虽然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杀考官,可真闹起来,对考官的前程却大有影响。
以孙淡现在的速度,要想把卷子做完,也不过一个小时的事情。问题是,写完卷子之后他就必须在考舍里坐着发呆。
于是,他也不急着答卷,索性趴在桌子上大呼呼大睡起来。今天起了个大早,被景姨娘抓去挖水渠,路上又跑了个半死,早累都直不起腰来。
孙淡现在的身体很弱,且又是一个半大孩子,头刚一挨到桌子,就睡死过去。
孙浩正坐在孙淡对面的那间小号舍之中,看孙淡睡了过去,心中佩服。心道:书上说,君子当每逢大事有静气,院试这么大的事,淡哥居然能睡得着。不过,在这里睡觉可不怎么舒服。
济南贡院的考棚规模很大,在北几省中仅次于顺天府,一共有两千多个号舍,十几排房子。
这十几排号舍一律坐北向南,长的有大约百来个房间,短的也有七八十间。号舍非常狭小,长四尺,宽三尺,也就一个平方左右。坐在里面,人就相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鸡鸭。
号舍门口也有一道栅栏木门,考生只要一进屋子,就被大锁给锁住,不到考试结束,不许开锁,即便是里面发生火灾把考生烧死。
一想到火灾,孙浩不禁担心地看了一眼孙淡的号舍。还好,孙淡并没有点灯,不用担心走水把他烧成烤肉。
见孙淡没事,孙浩这才将目光从孙淡身上收回来,落到考卷上。
一看题目,孙浩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这个题目同孙淡前几日让自己背的文章一模一样,在孙淡残酷的督促下,那篇文章孙淡已经背得滚瓜烂熟,闭着眼睛就能默写出来。
难道……淡哥早就知道今科院试的考题?
科场作弊可是重罪,一般人得了考题,根本不可能拿出来与人分享,以免走漏风声。就算真要泄露给别人,也要收一大笔钱。按照当前的行情,起码值一百两银子。
可孙淡眉头也不皱地就给了自己,这份友情还真是让人感动。
“好汉啊,真是一条好汉,为了自家兄弟,连杀头的大罪也顾不得了。试问我若遇到这种情形,敢将考题泄露给别人吗?孙浩啊孙浩,你平时以好汉自居,可跟淡哥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这个秀才我孙淡算是到手了。”孙淡一想起自己考中秀才后的荣耀,想起母亲激动的眼泪,想起家人欣慰的目光,眼睛有些发热,揉了揉眼睛,也不迟疑,提起笔来在纸上沙沙地抄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孙浩的手因为激动颤个不停,可写到后来,他越抄越流畅,速度也快起来。
等到将一篇文章抄完,抬头看去,天上的太阳刚升到东面那棵桂花树上。看时辰也不过是上午,离吃午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低头看去,孙淡还在睡觉。
所有考生都在低头写字,整个考场寂静无声,微风吹过,桂花树叶子沙沙响动,一群麻雀也不知道怕人,落到号舍之间四尺宽的长巷地面上啄食着考生遗落在地上的干粮。
木呆呆地在房间里呆坐良久,等到太阳升到头顶,孙淡这才感觉到饿了,从包袱里掏出干粮吃了几口,又喝了几口茶水,再看看对面,孙淡还在睡觉。
在以前,孙浩无数次想象过院试和秋闱这种正式考试究竟是什么模样,今日正置身其中,才感觉到这种考试还真是无聊到可以把人闷死。
这个时候,考生们大概也饿了,四下响起一片咀嚼声。巷道中的麻雀听到这一阵春蚕吃桑叶的声音,一惊,扑棱着翅膀飞上半空。
听到这阵声响,趴在桌上的孙淡身体动了动,抬起血红的眼睛看了孙浩一眼。
孙浩正要向他递个眼色,示意他快点起来答题。
可孙淡只用迷茫的眼神看了孙浩一眼,又趴了下去。
孙浩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他人胖,屁股上肉多,可在凳子上坐了这半天也觉得疼不可忍,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后,又无奈地坐了下去。
时间慢慢流逝,太阳也逐渐向西行去,将那棵桂花树的影子逐渐拖长。
其间,孙淡撒过两泡尿,也拉过一次屎,将一个号舍弄得臭气熏天。期间,他还小睡了片刻,甚至将考卷重新誊录过一次。可即便如此,时间好象还是没过去多久,漫长得让人心中发慌。
等孙浩第二次睡死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太阳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狭小的房间一片昏暗。
孙浩抬头看去,对面的孙淡还在睡觉。
孙浩猛然一惊,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睡觉?
他忙站起身来,将一个木牌子挂在门口,朝正在巡逻的衙役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那个牌子。
牌子上写着两个大字“出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