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噩耗传来

泉州木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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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连天摁了友庆的手机,把电话接起来。

    友庆三叔在电话里大囔叫:“快回来,你老娘拆祖厝厅里啦!”

    洪连天说:“三叔!我是洪连天!”

    “友庆呢?快叫他回来,他老娘拆祖祖厝厅住了,快要驾鹤仙去了……”

    (江南一带,上了五十的人,临死前要入祖厝厅堂的,在厅堂上搭铺,睡在厅堂上直到老去,如果到了祖厝大厅去睡,最后好起来了,要自己走回卧室,才能搬回来住,不然就得在厅头等死,这就是所谓的人生不要争什么股级科级处级,最后人人厅级,拆大厅上睡去……)

    洪连天一下感到不妙,不敢给三叔说,友庆喝酒醉,忙说他这就去找友庆……

    友庆三叔吼道:“友庆娘不行了!已经拆去祖厝厅里搭铺了,回来晚了就见不上了。你现在就叫他马上回来……”

    洪连天刚摁掉手机,友庆手机又响起,丽仙就打来电话,在电话呜咽起来……

    洪连天连忙推醒布友庆,布友庆就是死猪一样打鼾不醒。

    洪连天气得用力掐了友庆的屁股,大吼:“你老娘没了!你还在醉!”

    友庆吓醒了,爬起来问怎么回事?

    洪连天急红了眼睛,告诉友庆,他老娘快不行了,友庆吓得酒醒一半,忙翻身下床,急中拌了一跤,头碰墙角摔了一个洞……

    洪连天匆匆忙忙拿一块白绵布裹了友庆的头,就叫司机开车往罗香方向赶……

    友庆坐在车里,看着反视镜里自己头裹白布与戴孝一样,心里突然有种不祥预感,老娘走了……

    友庆一路呜呜哭个不停,洪连天劝也劝不住……

    友庆老乡布家寨与三德县不同方向,小车要到了罗香城,再往友庆老家白岭乡去,再到布家寨……

    车开进布家寨已经天亮了,布氏祖厝里飘出阵阵呜咽声,友庆一阵心凉,知道事情真的不妙了……

    布友庆赶到祖厝厅里,友庆老娘早凉了身子,引冥灯已经点亮了,丽仙和宝儿已经跪着烧银纸,布友庆浑身颤抖,泣不成声跪在灵床前“娘啊,娘啊!我回来晚了,儿子不孝啊儿子不孝……”

    族长老布什过来喊道:“掀开灵头布看一下,然后赶紧来打算要怎么办,要办什么规格的……”

    布友庆掀开老娘的头盖布,老娘睁着眼不愿闭下。老布友庆说:“你母亲定是没见到你最后一面而遗憾,快向你母亲认个错。”

    “娘啊娘啊!儿子不孝,回来晚了,孩儿知错了,求娘放心去吧……”布友庆跪着泣诉,诉后就伸手去抹娘的眼睛,放开手,娘的眼睛又睁开来。

    老布什训斥友庆说:“这段你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不能及时在你母亲身边送终,比如生意忙什么的,偷偷给老娘讲了,求老娘原谅,然后抹一下老娘的眼睛才能闭的……”

    布友庆跪着偷偷附上娘的耳朵小声说:“娘啊!孩子知错了,我这段时间应该守在娘的身边,不跑回三德去忙生意,不应该与李莉莉勾缠……我现在回来,求娘原谅不孝儿子吧!”

    非常奇怪的,这次不用手去抹娘的眼睛,老娘自己闭眼了,在场的人喧哗一片,都称奇!

    布友庆为娘烧了纸后,老布什就叫友庆过来。

    老布什说:“年轻人要小心哪!为什么叫做灵堂,很灵的,你这段做了什么亏心事,做了什么对不起娘的事,你自己要小心哪!”

    布友庆吓得当场跪在老布什面前说:“我没有啊!求族长告诉我,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老布什说:“起来起来,今天你应该跪你母亲,死人为大,死人最大,出殡时,我都要向她跪下的!你有心事,有对不起你母亲的事,出殡前一定要给你母亲说清楚……”

    布友庆颤抖着身子站起来说:“听族长安排,晚辈不敢放肆!”

    布什说:“冬至刚过不久,清明前后,冬至前后,阎罗王最爱来人间招聘的,你自己不注意这点,那天你回来,我也忘了提醒你……唉!现在办后事要紧,要办成什么规格的?你说了,我吩咐亲堂去办,你守灵就是!”

    布友庆说,按村里最高规格办!

    老布什说:“村里最高规格是出殡时,皇家礼炮开道,宫庭长号和鸣锣护位,拍胸舞跟后捶胸顿足哭哀,西乐队断后……但你爹健在,不能八抬灵柩的!只能四抬!出殡入土为安后,按照我们布氏族惯例,到哪一代发迹时,上几代没做功德的要一起做了,你爹健在可做生功德……”

    冷先生在一旁冷冷说:“做不做有什么用?在生用够了就好,在生吃一块豆腐,比死了做功德好——死了鬼才知道死人享受到什么?生中用多少是注定的——那天你让你老娘吃龙虾给害的!”

    民间有种说法,说生在杭州,死在泉州,也有种说法,说生在浙江,死在罗香!意为在杭州出生一个小孩,要大操大办一番,在罗香死一个人非折腾的倾家荡产不可!那穷人怎么办?穷人死都死不得啦?穷人死了人只好求助亲堂,做“菜功德”寄托下代人发迹时操办,也该友庆发迹,不然单丁单传,以后又要苦了下一代。

    难怪泉州一带,流传一句民间俗语:老人倒落山,家产任人搬。在泉州一带这样,在罗香一带也这样,老人死了,亲堂家里不要炊烟的,都跑到死人家里搬东西,到祖厝厅堂煮掉吃了,现在换成请村里厨公来办几桌象样的,或请外煮厨师来包办几桌,从出殡前到入土为安后办“落山桌”止,天天要的,烟酒都要好一点的,晚上帮守灵的亲朋好友吃喝玩乐齐全,打麻将,玩牌什么的,半夜还得“半夜粥”——说是粥,没鱼肉烟酒不行的。

    停尸多久也是衡量主人的经济实力,一般停三天,就显示主人有实力了,一来担搁不得,会出现尸臭,二来亲朋好友来守了三天是极限,再拖下去,大家疲得没人料理后事了。老布什帮布友庆作主,停尸三天。

    第二天,布友庆家乡出外做事的亲堂都回来了,没全家回来的也派家庭代表来了,这也显得在村里地位问题,地位差的人,回来的人自然少。

    布友庆三德县的工商界朋友也赶来了,三德县县长陈发水亲临吊唁,县里几个部门和友庆认识的有头脸的人也来送赙仪,陈莉莉也来了,当然她是以友庆的客户来送赙仪的,哪敢当场亮相他们是结拜夫妻?丽仙第六感官感觉到了,因为她从赤脚大仙照灵镜里看见过莉莉……但忙于做孝媳,还是装做不认识。

    布黑三也回来了,忙于演主角,帮老布什指东划西,安排各方面秩序,让村里人感到,他和布友庆一起在三德,心连心,情同手足!

    西乐队从第二天凌晨就开始来吹吹打打,场面很是热闹。

    有趣的一个小插曲,是西乐队统一着装,西乐队制服和税务干部的警服很相似,恰好三德县一税务的朋友因来的急,没换下税务制服,中午宴请来吊唁人的时候,这朋友和人挤在桌群里吃喝,老布什追过去,揪起这个朋友的衣领大骂:“MD!你吹不好好吹,跑来这边和人家吃喝?”——原来老布什把这个朋友当西乐队队员了……

    西乐队吃饭时间要和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错开的,就是要在人家吃饭聚集的时候,竭力吹打,才显得不冷场,说是为死人吊唁,实为演给活人看,表明这家子不寒酸。

    折腾到第三天,终于出殡,炮火喧天,哀乐连绵,布友庆和丽仙尽显孝道,披麻戴孝,哭得死去活来……

    葬礼毕,要在厅头守灵到七天的,接下来因为要“做功德”,所以亲朋好友散去后,当天晚上就开始起鼓……

    “做功德”就是助死去的长辈登天堂的仪式。《水浒传》第六十回:“寨内扬起长幡,请附近寺院僧众上山做功德,追荐晁天王。”就是这回事。

    “做功德”就是请巫师或僧侣、道士来做,这是他们的专职,就像机关里的专职干部一样,不是随便村人就可以做的,村里的老布什也做不了,就是叫美国总统老布什来做也做不了。

    “做功德”要先布置神坛。神坛上方悬三宝佛像,左右两边悬十殿阎罗像和十八层地狱图,“灵厝”置放在后壁,灵桌放在灵靥前,上供布友庆娘、以及上辈没做过功德的带荐者的牌位和祭品、香炉、桌头案宝等。友庆爹的神像也放在旁边交椅上做“生功德”,让这些死去的人先去阴间为他占个位置,把纸糊的别墅冠上荐者的名字,就是阴间房契!,魂身旁摆着一箱纸扎“库钱箱”,里面叠满成封的“纸钱”,旁边还有玩具小车、玩具手机、纸糊的香车美女、纸糊的丫鬟家奴……

    功德做了三天三夜,是最长最完全的“老长夜”!

    做完功德守完七,友庆家的丧事算办好了。

    布友庆叫丽仙照顾老爹一段时间,自己打算去三德公司里看看,友庆爹却婴儿一样“嘤嘤”哭起来。

    奇怪!这沉默寡言的老头子,老伴死了不哭,这个时候给大哭起来?

    友庆问何事?

    老爷子说:“我都做生功德了,阴间也有了别墅,我不久就要去了,我养你这么大就指望你养老送终,你走了,我定和你母亲一样,死了都不能最后看你一眼!”

    三叔叹气:“这老哥老糊涂啦!怎么跟孩子一样?”

    老布什却把布友庆拉到一边说:“小心哪!这老头子平时不说话,一说话不平常!大凡老人有这种感觉都是不妙的,你还是担待点儿心!”

    布友庆心想,他爹可能是一时失去老伴,老爹觉得孤独,想留儿子在身边叙叙旧,就和洪连天挂电话安排公司事宜,在家乡多住几天。

    奇怪的是以前很重吃的老爷子,几天下来不吃不喝,友庆在的这几天也不和友庆搭话,大冷天的一个人披着棉袄坐在房前石板上抽旱烟袋,谁劝也没有用!

    十多天过去了,老爹不吃不喝只抽烟,全村人都被吓坏了,布友庆家怎么竟出怪事?以前是老婆变成一尊陶瓷,现在老爹不吃不喝,不正常啊!

    许多老者前来苦劝老爷子没用。布友庆现在是相信冷先生的利害,忙叫人去请冷先生。

    冷先生过来,听筒按在老爷子胸前听了听说:“正常,这老头子作贱自己!叫几个人来把他强行按住,给他打镇静剂。”

    冷先生给老爷子把脉听诊时,老爷子还乖巧听话任凭冷先生诊断,一听说要强行打镇静剂,撒腿就跑,友庆三叔等人赶紧过去把他抓住按在石板上……

    冷先生给老爷子打针后,老爷子睡了。

    冷先生说:“你爹和你母亲不同,我得给他补充点营养液,停会儿,他醒了,得给他喂点流质食物。比如稀饭,面线糊!”

    一会儿,老爷子醒来,丽仙赶紧把做好的面线糊端过去喂。丽仙跪着哭泣:“无论如何你让儿媳妇尽孝吧!吃点东西吧!”老爷子两行热泪,终于吃下那碗面线糊。

    老爷子恢复了常态,布友庆以为没事,趁第二天老爷子没起床,就回三德县料理生意。

    布友庆前脚刚踏进天仙公司,后脚跟电话就响了。

    丽仙打电话说,老爷子起来一看不到友庆,又“嘤嘤”地哭个不停,仍然谁劝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