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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千里之外的苏暮景忽然没由来的心头一颤,她猛地回身朝北望去,看到的却是茫茫一片的浓雾。
“公主!”苏暮景面色苍白的捂住胸口蹲下身蜷成一团,秋葵和秋歌大惊失色的忙过去扶她,“这手怎么如此凉?!”被秋葵握住的那只手心细细密密的不断冒着冷汗,苏暮景整个人都疼的在打抖。
“子墨……子墨……”她口中喃喃自语的念叨着,一双秋水眸已经失去了焦距,迷蒙蒙的不知落在何处。
更强烈的锥心之痛从胸腔传来,苏暮景终于经受不住的昏死了过去。
北凉城外一片死寂,箭雨早已经停了,空地上密密麻麻全是箭支。
顾垚和顾焱同几个镇西军将领全都跌跌撞撞的朝那箭支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顾子墨就在那里。
他面朝下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已没了呼吸。
身上的银铠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后背插满了粗细不一的流箭,有的只射入了一半,而更多的则是没入胸口,穿胸而过。
顾焱不顾满地横七竖八的箭头,直接扑到顾子墨身旁,只看了一眼就哀哀的落下泪来。
“主子,主子,顾焱来了……”
顾垚默不吭声的将周边所有的箭支都拔起甩到一旁,眼中已是一片血色。
几人努力控制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把顾子墨身上的箭拔出,一些箭头甚至还带上了倒钩,拔出的时候几个牛高马大的沙场汉子都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们的将军啊,为什么到现在了还要再遭这么一番罪啊!
顾垚单膝跪地将顾子墨已经破碎不堪的衣甲郑重整理了下,然后将他横抱起来。
“主子,顾垚这就带你回去。”
全体镇西军早已列队站好,所有人的眼中都是泪水,他们恨的把牙咬的格格作响,偶尔看向北凉城的眼神里都是无边的愤怒。
顾垚一步步穿过镇西军,将顾子墨带回了主帐。
里面的白七安垂首坐着,见他们来也并没有抬头。
突然,营帐外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替将军报仇!”而后整个镇西军都沸腾了起来。
“报仇!——”
“报仇!——”
“报仇!——”
他们全都举起武器振臂高呼,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下一刻就可以冲到北凉城中去似的。
顾垚面色一变,轻轻将顾子墨放到榻上,转身几步走出帐门。
白七安听他提了内力喝道:“都在嚷嚷些什么!住口!”
众人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全都不解的看向顾垚。
有小兵士踌躇着,终于还是没按捺住,豁出去一般大声问,“顾垚将军!咱们为何不去给将军报仇啊?!”
顾垚眯起双眼扫了一圈,不少人眼中都流露出相同的神色,他开口反问那小兵,“我们镇西军此番来到北境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为了赈灾。”
“那你告诉我,现在若是冲过去,我们成了什么?”
小兵不再说话,顾垚又扬声道:“成了攻城者!”
“看看你们对面的那座城门,城门后面的都是没有食物几近饿死的老百姓,你们真的要这样冲过去杀了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幼妇孺么?”
全场静默无语,顾垚看了看,都基本冷静下来,他心中点头,正准备转回营帐中去,忽听得一声大喊。
“我可不管你那些什么大道理!”
这声音如同惊雷一般,所有人都抬头寻声看去,顾焱右手紧紧攥着帐帘的一角,愤恨的咆哮,“你总是有这么多各种各样的理由,各种各样的不得已!上一次我听你的没有出去救主子,下一刻就眼睁睁的看着主子……”
他哽咽着抹了把脸继续道,“总之我顾焱再不会听你的了,我就是要去报仇!我就是要去杀光所有射箭的人!”
一片哗然中,顾垚沉默了片刻,而后沉声问,“如果北凉城中每个人都射了一箭呢?”
“那我便是杀光北凉城中的所有人又有何妨!”
顾焱挺直的后背像一柄即刻就要出鞘的匕首,他冷声说,“我不似你。在顾焱心中,主子向来都是第一位的。”
然后他不再看顾垚,提高声调对场中的镇西军道:“现在我要去给将军报仇啦!想跟着我来的就来罢,我也不会强求,就算没有人来,我顾焱自己一个人也会去冲个鱼死网破的。”
顾焱离开了,带走了几近半数的镇西军。
顾垚沉默的立在帐口久久没有动弹,天空终于开始飘起了雪,白七安缓步走出来,轻拍顾垚的肩膀,“你这样是对的,他也会同意的。”
年轻的侍卫没有说话,他挪动着站太久僵麻的双腿,回到了主帐里。
白七安一个人抬头看着洋洋洒洒飘落的雪,缓缓呼出一口热气。
然后他也跟着进了主帐,顾垚正坐在一旁定定的看着榻上躺着的顾子墨。
少顷顾垚低低的开口,“先生……我想替主子清洗一下,换套衣服。”
白七安点头,“我去唤人提水来。”
热水很快烧了提来,顾垚拾了块干净的布巾,沾湿后轻轻给顾子墨擦拭起来。
凝固的血块将衣甲牢牢的粘连在了一起,顾垚极其耐心的一点点浸湿,慢慢的分离开来。
脏污下面露出了遍布全身的伤口,深深浅浅,大大小小,顾子墨身上竟连一处完好的地方都没有。
白七安不忍的别过头去不再看,而顾垚却仍是认真的把每处伤口都洗净,这一番清洗就花去了快两个时辰。
终于顾子墨换上了干净的布袍,顾垚直起已经僵硬的身子,看着榻上顾子墨安静祥和的俊脸,仿佛只是小睡着一般。一直强忍着没有哭泣的顾垚,此时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扑倒在地,用拳头不停捶打着地面,崩溃的放声哭嚎起来。
白七安悄悄退出帐子去,把空间留给这一对主仆,他将双手笼在袖口中,戴上兜帽低头朝自己的帐子走去,他的脸被遮了个大半,唯一露在外边的唇忽的勾出一个残酷的笑意。
子墨,不要怪我,谁叫你是那个人的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