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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三十清晨,淡金色的阳光洒在无垠的山野莽原上,入眼一片茫茫的白,一只兀鹰停在天空,展开双翼,俯瞰着大地。
穆雪带着红蔷紫蔷,夏侯云带着冷琥冷珀,轻装简从离开凤凰谷,往烟霞山庄行进。
翻过一座山丘,夏侯云勒住了马。
穆雪闪目远望,山丘下的雪野上,一群野马散在一弯闪着冰光的河塘四周。不远处,一匹白马悠然驰骋,势若行空,它的长鬃飘拂着,好似天鹅的羽翼在气流中搏击,四蹄腾跃,不像在驰骋,而像在翱翔。
“好马,神骏非凡!”穆雪忍不住赞叹。
“在北夏的草原上,流传着一首民歌。”
“你会唱吗?”
“想听吗?”
穆雪瞪一眼。
这一瞪,有着穆雪自己还没意识到的软嗔。
夏侯云轻笑,心头温软,唱道:“在那古老的草原上,有一匹野马孤独奔放,它像银色的旋风,它像耀眼的电光,飞驰在草地与山林,消失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在那古老的传说中,这一匹野马幸福吉祥,它是神的使者,它是上天的力量,带走那尘世的苦难,让我们尽情地歌唱。”
他的歌声和他吹的笳一样,低沉,浑圆,如风吹过春水。
穆雪不禁叹道:“好美!”
夏侯云扬眉笑:“谢谢夸奖。”
穆雪蹙眉:“我是说歌词很美,没说你唱得好。”
夏侯云立马泄了气:“你就不能夸夸我吗?”
冷琥冷珀流汗不止,他们的主人似乎越来越幼稚,越来越呆了!下意识勒马,离“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远一点。
红蔷紫蔷缩着肩,少主明明惊感于太子殿下的歌声。却是嘴硬不肯承认,这股别扭,得别扭到什么时候。
夏侯云很快又振作:“春天的时候。我遇到这群野马,当时就看上那匹白马。可惜我的马追不上,又不想伤了它,最后让它逃了去,只猎着追月。”
穆雪拍了拍红鬓马的脖子,不凉不温道:“原来追月是你的求而不得求其次。”
“别——”夏侯云辩道,“追月凶得狠,踢我一脚,我都内伤了。你知不知道。月中赛马之后,铁鹰骑在说什么,人中秦雪,马中追月,你不知道吗?”
十五日那天休沐,疲惫不堪的将士们都躺在床上不想起来,洒向凤凰谷的阳光难得的带着几分暖意,也不知哪个营挑事,居然赛马打起赌来。夏侯云和穆雪正好在冰河旁,架不住众人起哄。两人加入赛马的队伍中。天马的速度无与伦比,红鬃马追月竟也不遑多让,而穆雪一身素衣白狐裘。容颜清丽,令敲鼓的士兵停下手中的鼓桘,令呐喊的士兵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于是有了“人中秦雪,马中追月”的美称。
夏侯云心里叹气又叹气,当夜毒发,穆雪不慌不忙,把他扔进了准备好的冷水桶里。
穆雪:“今天又让你遇到这群野马,有什么想法?”
“有缘啊。”夏侯云笑道,“野马逐丰草而迁。再遇极为难得,你在这儿等我。”
穆雪:“你今日可不比当日。”
“草原上的男儿。猎马靠的不全是武功。”夏侯云扬手一鞭,催马向野马群驰去。
紫蔷:“冷琥,冷珀,你们两个就这么瞧着?”
冷琥:“草原上的规矩,猎物的主人只有一个,我们两个去帮忙,猎到的马,就说不清谁是马的主人。”
“草原上还有个规矩,男儿打到的猎物,只送心爱的女人。”冷珀笑道,“阿紫,我去猎一匹好马,你可接受?”
紫蔷嗤一声。
穆雪心头一震,记起檀曼莉鞭打追月的事来,檀曼莉拼命想驯服追月,是听说了北夏草原上的规矩,希望得到夏侯云的猎物?她向他索要追月,既然猎物只送心爱的女人,他为什么不拒绝?便是到现在,她也不是他心爱的女人。
穆雪远望着夏侯云追逐白马的身影,这一段时日来,他筋脉的损伤在渐渐修复,脉息十分怪异,能感觉到丹田内有一股强劲,他却使不出一分内力,仿佛大坝截断江河,可见坝内波涛汹涌,坝外却无一浪。夏侯云不作多想,在训练新军、修习兵书之余,练武练得极为刻苦,等闲两三个人近不了他的身。
紫蔷惊叫一声,连忙掩了口。
穆雪敛神望去,天马正和白马并头奔跑,没有套马索,看起来夏侯云准备从天马背上跳到白马背上,上百匹野马奔腾,稍有差错,便是骨断筋折肚破肠流一命呜呼。穆雪不觉屏了气。
说时迟,那时快,夏侯云真往白马背上跳,白马猛的一窜,夏侯云便错了后,落在马的后腰上,白马立即疯狂腾跳旋转,坐不住的夏侯云被甩得落下马,在往下掉落的瞬间,夏侯云抓住了白马的背鬃,白马疼得仰头长嘶,拖着滑落马背的夏侯云狂奔。
穆雪双腿一夹,追月撒开四蹄,向白马追去。一边追,一边摘下弩弓,扣箭上弦。就在这时,她看到夏侯云翻身而起,趴在马背上,紧紧抱着马颈,任凭白马又跳又跑,一人一马较着劲。穆雪松了口气,勒住追月。
竟有半个多时辰,穆雪才见白马奔驰而来,鬓毛飞飘,四蹄腾起,势欲凌空,在阳光的照耀下,像——银色的旋风,耀眼的电光!马背上的夏侯云,一身玄色衣袍,英姿矫健,气势龙腾虎跃!穆雪看着他越来越近,忽然有一种他不再需要她的感觉,便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夏侯云驰得近了,招手笑道:“你看,它服了!丫头,就叫它追风,好不好?”
追风?追风,追月,风月。
穆雪微微脸红,道:“叫闪电吧,我看它跑起来,就像一道电光。”
“闪电?好吧,就叫闪电。”夏侯云撇撇嘴,拍拍马脖子,笑道,“好小子,记着你的名字,闪电。”回头笑,“丫头,换给你,要吗?”
穆雪急忙摇头:“我有追月。”
开玩笑,不知道他们的规矩,收下也就收下,知道了还收下就不合宜了。再说,当时他说送马,可没说送他猎的马,不过是她瞧追月被鞭打得遍体鳞伤也不肯屈服,开口索要的,与他们的规矩无关。
一行人驰过雪野,烟霞山庄就在山峰的另一边。
风中,传来隐约的歌声:
“盘龙山是一座冰雪的摇篮,摇篮里养育着牧马人的祖先,相传魔鬼赶走了美丽的仙女,锦江水里沉淀着无边的苦难。盘龙山是一座冰雪的摇篮,摇篮里养育着牧马人的祖先,仙女终于战胜了凶狠的魔鬼,锦江水里涌起了欢乐的波澜……”
夏侯云勒马,倾听那一唱三唏嘘的歌声,眸光闪了闪,举目望去,山脚下立着一座孤伶伶的帐篷,帐篷门口有人在捻羊毛。夏侯云一拨马头,向帐篷驰去。
穆雪让追月放缓脚步,跟在后面。
捻羊毛的人听到马蹄声,抬起头来看向马上的人,小小的脸庞闪过狂喜,张张嘴想喊,却没喊出来。
夏侯云下了马。
从帐篷里走出来一人。
穆雪暗暗吃惊,在这荒山野岭,竟有如此英俊的少年,看起来年约十七八岁,瘦瘦高高的,更让她吃惊的是这少年的眉眼,隐有两三分夏侯云的影子。而那个捻羊毛的少女,十三四岁,面容清秀异常。
“桓嘉?”夏侯云喊了一声,“你们兄妹,怎么到了这儿?”
英俊少年桓嘉先是一喜,随即淡下来,从帐篷里提出一个水罐,道:“我们本是流浪牧人,到哪儿都有可能。”
夏侯云:“你们兄妹到了龙城,那为什么不进城去找我?”
桓嘉抱起一捆干草往羊圈走。
“我和哥哥,去过了。”少女抬眼帘看一眼夏侯云,又低下头,扭着衣摆,怯生生道,“哥哥带我去过了。”
夏侯云看着桓嘉抓一把干草喂拴在一旁的马,转过身问桓香:“去过了?什么时候?桓香,怎么回事?”
“阿香,羊毛捻好了吗,砍柴去,娘挨不得冻。”羊圈那边的桓嘉冷冷喊道。
桓香瞟了桓嘉一眼,垂着头,脚尖蹭脚尖:“一个月前,娘亲的病发得厉害,我害怕,实在没办法了,哥哥和我就带着玉珮去燕家。燕家人说,说……说不认识那个玉珮,还说我们是贼,夺走那个玉珮,还要打哥哥,要送我们见官。”
夏侯云眉头一挑:“你们确认是去的燕家?”
桓香飞快地抬头,又低头,嚅嚅道:“龙城有几个燕家吗?我们找错了?我就跟哥哥说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夏侯云:“你们见到的燕家人,是哪一个?”
“燕家,燕家没让我们进门。”桓香眼圈红红的,眼光向端坐马上的穆雪和红蔷紫蔷睃。
夏侯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那块福纹碧玉珮,是外祖父出征古山前亲手雕的,他和燕明哲、燕明睿、燕明芷四人,一人一块,燕家谁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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