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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明明很生气,轻啐夏侯云“无赖”,却被他一口一个“小丫头”喊得软糯了,后来再对着他,只是好脾气地微笑着。夏侯云难得薄脸皮地后知后觉,那俨然是一只优雅的白狐,在看一只上窜下跳的猴子啊!
如此过了最放松的两天,无星无月的暗夜,天很黑,风很大,耳房里有点冷飕飕的。女孩送来银炭和棉被。夏侯云静静注视着给火盆添加银炭的女孩,心里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女孩添完炭,直起身,笑了笑。
对面的少年目光幽黑,深如海,烈如火,明如天,淡淡烛火下,那绝美的脸孔浮动着暖暖的晕黄。
女孩失神,不觉怔住。
“有你,真好。”夏侯云呐呐道,突然一把搂住女孩,低头吻住她,用力分开她紧咬在一起的唇,恣意掠过她的每一缕清芳。女孩的眼睛里燃起羞愤的怒火,她挣扎,却挣不开他强有力的拥抱。而他的心,在欢唱。
他亲了她,她就是他的人,无论富贵、贫贱,健康、疾病,青春、年老,她都是他的妻子。
当夏侯云甜蜜蜜睡一觉,舒惬惬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榆州城外郊野的荒草里,女孩,竟把他当作垃圾,扔了出来!
或许是夏军不慎,被秦军探了消息,榆州形势大紧,夏侯云见进不得榆州,便往秦军军营刺探军情。机缘巧合被他寻到秦军的指挥中心。他悄无声息突破三道防线,刚刚瞥见秦军最高指挥官的背影,即落入重重包围。一番生死搏杀,粗.大的铁链锁住了他的脖颈手脚,粗糙的棉巾勒住他的嘴。挨了三十军棍后,他被拖到奴市,锁在石柱上。肩上的弩箭几乎穿透肩膀,腿上的弩箭入骨三分,鲜红的血一滴滴,滴落在石板上。
奴市上,男奴一般五贯。最高八贯。女奴一般两贯,最高三贯,军奴尤贱。只一贯铜钱。
北夏太子,等值两张兔子皮。
这样深的耻辱!
有人叫价。
优馆买他当舞伶,教坊买他当男倌,富商买他当娈童。
夏侯云像困兽一样挣扎。铁链哗啦啦响。拽着石柱迸出串串火星。
銮铃叮当,一辆轻车缓缓停下。女孩迈步下车。悠然而行,似乎在寻找有无合意的婢女。
夏侯云但觉得绝处逢生,更用力地挣扎起来,但。急切的狂呼被棉巾勒成了一声声呜呜。也许是铁链的哗啦声惊动了女孩,她终于看到浑身是血的夏侯云。
女孩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那些出钱买夏侯云的各种声音。然后走近前,看着他。黑眼睛里闪出暖暖笑意,扔下三颗金豆,买他当车伕。
便是这一瞬间那抹浅浅的暖笑,注定了夏侯云今生的梦绕魂牵!
顶在心口的一口气一泄,重伤的夏侯云晕了过去。好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一双手一次次抚过他的身体,轻轻柔柔的,初而凉,继而热,浑身每一块骨头,无一不舒坦,浑身每一个毛孔,无一不——剧痒。他便在这剧痒中醒了过来,——又身处那间耳房里了。
炭火盆里的银炭烧得正好,耳房里暖烘烘的。他趴在黄藤榻上,被褥散发着清浅的花香。伤口,肩上腿上的箭伤伤口,屁股上的棍伤伤口,凉丝丝的,十分痛已减了三分,铁链勒磨损破的部位也敷了药,但肌肤上一片片红疹,吓着别人,痒了自己。
于是,夏侯云发现自己浑身光溜溜的,像一枚剥了壳的鸡蛋。脸上一阵阵发烫,腹下一阵阵发紧,想起意识模糊中的那双手,他的心里弥泛起绵绵不绝的蜜意,甚至,很没脸皮地感激起那凶狠的三十军棍。
女孩对他的照料很细致,也容忍他行动不便的故意妄为,上药,喂饭,穿衣,绾发,乃至帮他洗沐。夏侯云时有一种错觉,他蛮缠,她呵护,他们就是一对平平常常的小夫妻,她就是他温润如玉的小妻子。她的眼神暖暖的,声音也暖暖的,只在被他逗弄急了,忍不住白他一眼,啐他一声无赖。
当女孩修长柔嫩的双手抚上他的肌肤,她的每个眼波,每个呼吸,都是索命的诱.惑,足以使他百炼钢锻成绕指柔。内心冲动如火,他忍,忍,忍无可忍也得忍,他害怕她再把他当垃圾扔掉,一腔热血沸腾得心脏快要爆炸了!
女孩还年幼懵懂,却也知男女授受有违礼教,因此到耳房来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每次都被他弄得面红耳赤,又气又恨,双眸泪水汪汪的,偏偏容忍着他的种种无赖行为。
他们之间似乎是亲密的,他在她面前袒露了自己的分分寸寸,而她,做得虽多,却吝啬得不肯多说一个字。
夏侯云一直没有走出那栋小楼,甚至没有走出那间耳房,晚上也鲜少点灯。他亦不愿有人看到他,而损了她的闺誉。夜里悄然推窗,可见那院子不算小,但绝算不上大,陈设简单,窗前不远种一株合.欢树,望过去甚为清冷。女孩备下的内外伤药,疗效极好。她的衣饰简约,质地做工却绝对上品,她年不过十岁左右,而举止雍容,又不失凝炼,究竟是谁家的女儿,这般温暖,这般美好,又这般神秘?
终有一晚,雪霁月出,清光无限。
夏侯云:“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孩淡淡笑道:“你和我,就像站在两个山巅的人,迎风伫立,遥遥相望,不可能再近一步。在你走了以后,你我便是相逢不相识的陌路人。”
夏侯云大痛:“陌路人!你看我是陌路人,为什么要救我?”
女孩的笑还是淡淡的:“长得好不是你的错,你这样的人,不该变成别人豢养的宠物。”
夏侯云喉中发出一声闷吼,强搂她入怀,让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口:“小丫头,你听,我的心在说,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这一辈子都不变!”
女孩推开他,抿抿唇,眸中水光流转,淡淡笑着:“看来你的伤已经无碍了。”
夏侯云不管不顾,扣住女孩躲闪的身子,俯过脸来,便要吻她柔软芳幽的唇。
女孩淡淡的笑忽然变得飘忽,低一低头,避开他的脸,道:“先用宵夜吧。”
夏侯云抱了女孩在怀,舍不得放开,顾不得她挣扎,用力搂紧了她,吻上她的脸,吻住她的唇。女孩被吻得急了,张口咬他的舌,而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泪水簌簌而落。夏侯云心疼,吻上她的眼,然后放开她,取过案上的汤碗。
女孩说,汤凉了,再热一下,提了食篮离开。
夏侯云摩挲着自己的唇,更坚定了等她长大,娶她为妻的心意。那样可人的小丫头呀!
浓香的鸽子汤,最宜外伤瘉合。
夏侯云接过重温的热汤,轻轻笑道:“小丫头,你煲的汤,闻起来香扑扑的,吃到嘴里,味道不是特别好,我告诉你,煲汤应该……”一气喝完鸽子汤,他絮叨如何煲汤。
说着说着,夏侯云眼前一阵眩晕,愣愣地看向女孩:“你——”身子往下软,他竭力抓住女孩的手,道,“小丫头,别离开我……”
等夏侯云醒来,赫然发现自己身在荒郊野树下,草丛里放着一把刀,还有涨鼓鼓的食物褡裢、透着苦香的药包、装满水的水囊。他苦笑,心痛之极,女孩再一次把他扔出来,弃在荒野。
她是真的不想与他有关联啊!
……
夏侯云追忆至此,满心苦涩,手抚住衣领。衣领下,是那枚已经褪色的香囊。他举起银壶,张开嘴,一注酒线直灌口中。
穆雪拿过一把银壶:“想喝酒,我陪你。”
夏侯云怔了怔,道:“你一个丫头片子,喝什么酒。”来夺穆雪手中的银壶。
“即是好酒,喝得太多,头也会疼的。”穆雪顺势将两把银壶放回长案,“你还是早些休息吧。明天,有些事要做。”
夏侯云身子摇两摇:“我的话,没完。”
穆雪:“那好,接着说。”
夏侯云摸摸鼻子:“我——说到哪儿了?”
穆雪斜睃他一眼,许久沉默,还当这人今夜就此沉默了,居然还有话,当真是酒多,话也多?
“你在榆州城外备战。”
备战,其实是刺探军情吧。被父亲责打三十军棍,贬为军奴,便是刺探军情,失败被捉吧。依秦军军规,俘获的斥候,都是这样处置。他的运气差在长得太好,落在某些人眼里,成了可居的奇货。
夏侯云又摸摸鼻子,道:“战场上,秦军锋锐无匹,夏军溃败,我向你父亲射箭,却被他反射,明哲救我逃出战场,他受重伤,与我失散,我被银甲卫送到雁栖城,……就这样认识了丘婵娟,伤势稍有好转,我就逃出丘家……”
穆雪抿抿嘴,看来年轻的丘婵娟,不似如今的柔绵如水,而是热情如火,火得某人带伤而逃。
当年,她并不知他的身份,只当他是敌国一个普通的斥候,却明了自己的身份,有那情苗滋长,也不能不连根断去。古山战后,她被封安宁公主,更不可能有对不起家国的言行。而他,亦如吹过荒野的风,一去再也不出现。后来,偶尔听父兄提到关于北夏王室的曲折,却从没想过会和自己救助过的人有关。
穆雪心间微起波澜,沉在心底的往事一点点浮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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