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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就这样扔下阿瓦和其他同事,不痛不痒地说一句‘很高兴跟你们共事那么久’,”他继续说道,“我知道苹果还有很多优秀员工,只不过阿梅里奥不适合当他们的领导。”
“那你呢?”我问了很多人都想问的问题。史蒂夫犹豫了,他对自己毫无信心,这是我见过的他最没有信心的一刻。
有些人认为史蒂夫一直在尽全力为自己重掌苹果铺路,他早就有了行动计划。吉尔·阿梅里奥是其中一位,比尔·盖茨是另一位。
事实其实更加微妙。在过去的10年中,史蒂夫逐渐学会了抑制自己的冲动。以前他常常会过于急躁、用力过猛,如今却愿意沿着一条路慢慢地走下去,如果直觉把他带到了比他原本设想中更好的地方,他会跟着直觉继续走下去。在把NeXT卖掉后的几个月内,他一直在观察阿梅里奥,对苹果的现状也有了更深的了解,他的每一步行动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这段时间里,史蒂夫最信任的两个人是阿瓦·特凡尼安和乔恩·鲁宾斯坦,他们都认同史蒂夫并无当CEO的野心。特凡尼安分管软件,鲁宾斯坦分管硬件,鲁宾斯坦是史蒂夫引荐的。“我们并不认为自己是去为史蒂夫工作的,”特凡尼安说道,“他看上去对CEO的职位并不感兴趣。”史蒂夫反复告诉他们,他不愿担此重任,更不要说为了这一职位而奔走了。
对特凡尼安和鲁宾斯坦来说,去苹果工作算不上美梦成真。NeXT被收购几周后,特凡尼安和鲁宾斯坦尚在适应新工作的阶段,苹果公布了1996年第四季度的财务数据,亏损1.2亿美元。“我问史蒂夫,‘我们到底掉进了个什么泥潭?’”特凡尼安回忆道,“看上去要破产的是苹果,而不是NeXT。史蒂夫愿意把自己的人带进苹果,包括我们俩,因为他觉得这是正确的选择。他认识苹果的其他员工,他知道某些员工是造成苹果没落的罪魁祸首。”
鲁宾斯坦是纽约人,身材消瘦,看上去像长跑运动员。“我不相信关于史蒂夫的那些权术阴谋论,”他说,“我到苹果后的第一个想法是,天哪,我到了什么鬼地方。”
12月那次会面后,我和史蒂夫在他家厨房又聊过几次,他向我描述了苹果糟糕的状况,希望我写一篇相关的报道。他讲话非常坦率,尽管他希望我不要在报道中直接引用他的话。聊到一半时,他突然问我:“为什么我觉得出一篇关于我自己公司的负面报道似乎是我的责任?”
随着他对阿梅里奥的了解越来越深入,他更加确信在阿梅里奥的领导下,苹果永远不可能重回巅峰。史蒂夫对于公司的很多方面都极其失望,他觉得阿梅里奥和董事会都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他无法相信董事会居然会认为迈克尔·斯宾德勒是一位卓越的领袖,也无法理解董事会居然会选择阿梅里奥这样的人担任CEO。阿梅里奥在董事会只做了一年就当上了CEO,史蒂夫认为主要是因为阿梅里奥把自己描绘成了扭转乾坤的关键人物。“他如何能扭转乾坤呢,”史蒂夫问我,“他一个人在自己办公室吃饭时,要手下的人把食物都装在瓷器里给他端过去,就好像是从凡尔赛宫送来的。”
阿梅里奥的表现的确不尽如人意。他并没有尝试去适应苹果的文化,而是想把自己的个性特点强加给苹果。他的高管团队大部分来自他所熟悉的半导体行业,在公众场合,阿梅里奥同样表现不佳。在某次晚宴派对上,阿梅里奥试图向在座的客人描述苹果的问题,拉里·埃里森也参加了那次晚宴。“苹果就像一条船,”他说道,“船上破了个洞,水正在往里灌,但船上仍然有珍宝。现在的问题是,船上的人都在往不同的方向划,因此船只能在原地打转。我的工作就是要让大家劲儿往一处使。”阿梅里奥走后,埃里森问旁边的人,“那个洞怎么办呢?”史蒂夫一直把这件事当作笑话到处说。
其实,史蒂夫对阿梅里奥的某些评价有失偏颇。史蒂夫认为,阿梅里奥除了促成6.61亿美元融资,其他方面一无是处。其实,安德森负责的公司关键架构调整也是由阿梅里奥促成的,而且公司的运作的确有一些改善,不过史蒂夫认为公司的改善主要归功于那些拥有真正的“苹果精神”的员工,“苹果精神”是他和沃兹在多年前缔造的,跟阿梅里奥没有任何关系。
我在1997年年初为《财富》杂志撰写了一篇关于苹果的报道,我发现史蒂夫对于阿梅里奥的某些看法是正确的。苹果目前急需一位领袖,现任CEO完全无法担此重任。苹果有20多个独立的营销团队,相互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产品线分崩离析,将操作系统的使用许可卖给麦金塔克隆机的项目也没有任何意义。在阿梅里奥的掌管下,很多问题几乎要失控了。
1997年1月7日,在旧金山举办的麦金塔展会上,阿梅里奥更是将自己缺乏领导才能的缺点暴露无遗。苹果一年要举办4次麦金塔展会,一次在旧金山,另外三次分别在东京、巴黎和波士顿。展会上的主旨演讲对苹果来说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可以展示新产品、吸引软件开发商和客户。阿梅里奥个性比较古板、内敛,为了显得自己更时髦一点,他没有穿平时经常穿的条纹西装,而是穿了一件褐色立领衬衫、一件运动夹克和一双乐福鞋。他演讲的重点应该是宣布收购NeXT,宣布史蒂夫作为咨询顾问回归苹果。史蒂夫比平时穿得正式,穿了一条打褶的黑裤子,上身是和裤子配套的短夹克,里面穿的是白衬衫,扣子一直扣到领口。他在台下等着阿梅里奥把话讲完,但阿梅里奥却滔滔不绝,没完没了。阿梅里奥以一种奇怪的角度站在演讲台前,唠唠叨叨念了一个多小时稿子,基本没提及公司遇到的财务困境。尽管有讲稿提示器,他还是会忘词。讲到一半时,为了显得自己非常轻松随意,他脱掉了外套,观众能看到衬衫腋窝部位有大片的汗渍,就像电影《广播新闻》里艾伯特·布鲁克斯(Albert Brooks)演的那个经典场景。
阿梅里奥终于讲完了,史蒂夫出场,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他上一次向大批观众讲述公司发展战略已经是6年前的事了。史蒂夫的风格与阿梅里奥完全不同,他的演讲简短、有力,他承诺会“不遗余力地帮助阿梅里奥”,并发誓会让苹果的产品重新变得有意思。史蒂夫演讲时完全不看提示器,在舞台前方来回走动,让观众可以看清他。他的话简短有力、鼓舞人心,但也非常模糊空洞,史蒂夫故意不谈具体的细节,毕竟他还没有决定究竟要在苹果扮演什么角色。
“最初,史蒂夫几乎不参与公司管理,”安德森回忆道,“阿梅里奥经常会召开正式的员工会议,在那次麦金塔展会后,史蒂夫参加过一次员工会议,会议很无聊,史蒂夫显然不喜欢。会开到一半,史蒂夫起身径直走了出去。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那家伙就是个蠢货。”
麦金塔展会的几周后,史蒂夫的确对我说了类似的话。“我知道我以前已经说过了,但阿梅里奥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他说道,“绝对不应该让他来领导苹果。我不知道应该由谁来领导,但绝对不能是他。”
与特凡尼安和鲁宾斯坦一样,拉塞特和卡特穆尔对史蒂夫来说也是“守护者”。1997年年初,也就是史蒂夫正在观察阿梅里奥的那段时间,史蒂夫决定与迪士尼的CEO迈克尔·艾斯纳重谈分润合约。除了卡西以外,史蒂夫曾把另一个人也描绘为“邪恶”之人,那人就是艾斯纳。(那是几年后,迪士尼和皮克斯的关系正处于低谷期。)
《玩具总动员》是1995~1996年假期档最火爆的电影,全球票房3.61亿美元。皮克斯拿到了4500万美元,对于一家只制作了一部电影的公司来说,这个数目不算少,但跟迪士尼拿到的相比,实在少得可怜。况且,皮克斯无法从视频播放中分润,对于《玩具总动员》这样一部深受家庭喜爱的电影,视频播放的利润显然非常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