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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花锦章杀了两个老婆,复到楼上坐定,头上被梅氏砍了一剑,皮肉削开,血流不止。方才正在气恼之时不知疼痛,此时心神略定,觉得疼痛难当,忙寻一块罗帕来包了头上,穿好衣裤。谁知被风吹入伤痕,一时眼花头晕,满身寒冷,两腿酸软,意欲下去叫花年,哪知两足难以移步,不能下楼,只得睡在床上,遍身发抖。想起心事又气又恼,又不忘爱色之心,口里叫道:“梅氏啊梅氏,不是我心肠太硬,谁叫尔下此毒手?自今以后将往日恩情一旦休了。”又叹口气说:“咳!说便这等说,我想起来并不干梅氏之事,这都是那畜生之故,他若不到此,梅氏何能与他私通?”况且青春美女爱少年郎固有其然,他因嫌我年老无能,不足以快其意起此毒心。畜生也畜生,我断然饶不得尔,就将畜生来碎剐凌迟也不足偿其罪。”
此时已是四更五点的时候了,只听得花年在楼下叫道:“请太师爷上朝。”花锦章闻言乃叫道:“花年,尔走上楼来,我有话对尔说。”花年应道:“小人不敢。”花锦章道:“不妨,快些上来。”花年闻言,遂走上楼来道:“太师爷叫小人上来有何吩咐?”一边说一边走,不提防被双梅尸首绊了一跤,连忙爬起来道:“什么东西将我绊了一倒?”低头一看吃了一惊,叫声:“哎唷。”花锦章止住道:“不要高声,是我杀的。”花年道:“太师爷何故杀她?”花锦章道:“她冲撞我,以故杀了。”花年道:“那边还有一个哩。”花锦章道:“那边一个是二夫人,不许尔多言,快去备办棺木七口,一面去禀知三爷、四爷,只说我有病不能上朝,叫他代奏圣上便了。花年,尔须速去速来。”花年应声“晓得”,花锦章又吩咐花年道:“少爷面前不可多言,如敢违我也是一剑。”花年道:“小人不敢多言。”遂提了灯走下楼来,出了园门骑了花锦章的马先跑到花锦龙那边去。谁知已上朝去了,花年随即赶到朝房。此时那些文武俱皆齐集,尽说道:“花太师此时为何还未见到来?”正说之间花年已到,说:“花太师有病在七亩庄,不能上朝,叫三老爷、四老爷代奏圣上。”众人闻言,说道:“等上朝过了前去问候罢。”花年又跑到棺木店备买了七口棺木,叫他抬到七亩庄去。自己先跑回来禀明太师道:“棺木已备齐了。”花锦章道:“将梅氏并四个丫头、两个老婆成殓了,切要机密,不可与外人晓得此事。”花年应声“知道”,遂将梅氏一手一段拖下楼来,又走上楼来将双梅也拖下楼来。心中暗想到:为何将她们一齐尽皆杀死?我起先只道杀死两个人,为何要七口棺木?不知是两个老婆三个丫头一夜工夫杀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个,这却为何哩?想来想去却想不出是什么缘故。又自想道:“我一个人如何做得来?太师爷又不许讲与外人知道。也罢,待我就附近地方去寻几个人前来相帮,我须赔几个酒钱罢了。”遂走出门要去叫人同来相帮。
且说花子能知父亲又到七亩庄去了,心中甚是担忧,想道:“梅氏前夜亲对我说太师命内今夜不该绝亡,终要害他性命。看他粗心大胆,将来我爹爹若被梅氏害死如何是好?”一夜牵肠挂肚,任睡不着。直到五更三点,遂爬起身来,也不梳洗,一直走到朝房查问太师有来上朝否。管朝房的答道:“太师有病,未曾上朝。”花子能闻言想道:“昨日好好的人,今日忽然有病,其中必有缘故。”遂又赶到七亩庄来。天色渐明,只见十余个人扛着白棺木走来,花子能在旁点算: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暗想道:“谁家晦气,一连死了七个人?这也奇了。”又自想道:“我须打听自己的事要紧,不要管别人闲事。”即时走到园门口,一见门是闭的,挨身而进,暗暗来到鸳鸯楼下,并不见有一个丫头。想到:这又奇了,这些丫头都往哪里去了?正在探望,只见花年手拿一盆热水走来。花子能叫道:“花年,我且问尔,闻得太师爷有病,果是真么?”花年答道:“果然有病。”花子能又问道:“二夫人可起来否?”花年想到:太师爷吩咐我不可说与少爷知道,如今少爷又来问我,叫我怎样对答?也罢,待我骗他便了。花年遂说道:“二夫人不在楼上睡。”花子能道:“不在楼上睡,难道与太师爷分了床睡么?如今太师爷在哪里睡?”花年道:“太师爷在楼上睡。”花子能道:“如此待我上去问安。”花年想到:我且慢上去,看他如何。
那花子能走上楼来到床前,叫声:“爹爹为何身子不爽快?”花锦章一见花子能到来,心中大怒,一手挽住他的左臂问道:“尔来了么?”花子能道:“孩儿特来看爹爹。”花锦章道:“小畜生啊!尔做的好事。”一连七八个巴掌,打得花子能满面通红,叫声:“爹爹,尔怎么才病得一夜就疯癫了,连我也打起来?”花锦章骂道:“尔这畜生,难道我打不得尔么?我且问尔,梅氏尔叫她是什么?”花子能答道:“叫她庶母。”花锦章道:“这却又知叫为庶母,怎么与她通奸?尔自己的妻子不能管顾,致与人私通,败坏门风,今日又敢乱伦奸庶母,又欲杀父,这样畜生留尔何用?”遂叫:“花年,快取刀来。”花子能闻了此言,急得五内崩裂,无计脱身,只得叫声:“爹爹,此话哪里听来的?有谁人看见,是哪个敢作干证?”花锦章道:“小畜生还敢强辩么?自己不敢下手叫梅氏来杀我,这还了得?今日譬如不生尔这小畜生一般,定不饶尔。”花子能叫道:“爹爹,这个使不得,我是单传独子,要祀花家香火,尔不可一时没了主意。”花锦章道:“我不要尔这畜生传香火接后嗣罢了。”叫声:“花年,快快将刀取来。”连叫数声不见花年上来,遂自己一手将花子能左臂捏得紧紧不放,将身跨下床,就在地下拾起剑来恨骂道:“小畜生,今日容尔不得了。”一剑往花子能便砍。花子能大叫一声:“不好了。”将身往后一闪,飞起一脚将花锦章手中的剑踢落地下,又尽力一蹲挣脱了手,将花锦章推倒在地,自己急急走下楼来,却好遇着花年,问道:“敢是太师爷杀了二夫人么?”花年只道他已先晓得了,遂应道:“不知何故,杀了二夫人还不足意,又将四个丫头二个老婆一齐尽杀了。”花子能听了此言,叫声:“不好了。”回身便走,如飞的去了。
那花年想到:太师爷莫非遇着邪神么?不然为何杀了七人还不足意,连自己亲生独子也要杀起来?忽转想道:“不好了,我须要小心,不然也是一剑,那时我却无处去伸冤。”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之十二
§§§第三十八回必显计议抢景凡
汤隆意外擒花虹
话说花年亦怕太师爷连他也杀了,遂小心在意将一盆热水拿上楼来,服侍太师爷洗了血迹,又将地下血迹扫得干干净净,又去备一碗人参汤与花锦章吃,然后上床去安睡。却好花锦龙、花锦凤同各文武官员俱来问安。花锦凤问道:“哥哥为何包起头来?’’花锦章见问,难将真情说出,只得扯谎说道:“偶因酒醉跌倒一跤,将头皮跌破流血,故此包头,”花锦凤道:“为何不见二嫂奉侍?连丫头们都走往哪里去了?怎么一个也不见?”花锦章答道:“我晓得诸位大人知我有病必要来看我,故此叫她们回避了。”正说之间,圣上差太医前来看病,花锦章不敢与他看,只说:“头皮跌破自有外科医治,有劳先生了。”这些官员问候一回各自告辞回去。
且说花子能跑离了七亩庄心中才定,一边走一边想到:梅氏啊梅氏,尔为何如此无主意?我叫尔不要性急慢慢计议,为何不听我话?到今日引火自烧其身。可惜尔花容月貌、少年青春,如今没处与尔作乐了。只是我爹爹正在气恼之际,我且避开,走去别处躲闪一年半载再作道理。遂回府中取了三百两银子,打了一个包袱,急急离了府门,也不想要到哪里去,只是信足而行,有路便走,这且慢提。
且说花府家人见走了少爷,遂报与太师爷知道,花锦章闻报叹口气道:“家门不幸,出此畜生,他走得离是其造化,不然一命亦将送他归阴,也罢。”
且说蟠蛇山这些英雄义同肝胆,情胜骨肉,因施必显要报父仇,所以招兵买马,积草囤粮,要杀上京城削佞除奸以扶国家江山社稷。这日忽见探子来报道:“雁门关总兵窦景凡领兵前来征讨,请令定夺。”童孝贞问道:“离山尚有多少路?”探子答道:“尚有二百里之遥。”童孝贞遂赏探子银十两,再去打听。探子叩谢而去。施必显说道:“他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怕他什么窦景凡?”李荣春道:“这支人马恐怕难杀哩。”众人齐道:“自古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难杀?”李荣春道:“施兄,难道尔忘记了么?我去年写书与尔,叫尔到雁门关窦景凡麾下立功以图进身,方好报仇,尔不到边关去却到此山上来,做什么就忘了?”施必显问道:“就是他么?”李荣春道:“正是他,今奉旨提兵到此,我等切不可与他相杀。”施必显道:“不与他相杀岂不被他看得我们多是不中用的了?”李荣春道:“他忠良臣子,与我爹爹十分相好,若与他相杀,一则恐不能胜他,二则伤了先人交谊,只用善言分诉,以礼相加,各将我们冤枉情由一一诉明,叫他转达圣上自有招安赦书,方不失朝廷臣子。”众人道:“既然如此,就烦李兄先写函书与他,看他如何。”田大修道:“目下花锦章弟兄官高位重,我田大修尚且碰他不过,何况一个总兵官,如何替得我们辩明此事来?”李荣春道:“我先将冤情对他告诉,看他做得来抑做不来,再作道理。”
不说蟠蛇山众人议论,且说窦景凡带了大队人马来到山下,扎下营寨,写了战书,差人送上山去。童孝贞看了战书道:“既这老头儿不讲情理,待我杀下山去杀得他片甲不回,叫他晓得我们的厉害。”李荣春阻住道:“不可如此,待我写书送去,看他怎样回我?”遂写书一封交与来人带去。差人回营,将书呈上,窦景凡将书拆开观看一遍,笑道:“原来是花锦章这老奸贼陷害他们,我起初并不晓得他们有此委曲,今日既知此事,想花贼虽有威权我却是不怕他的。只是我乃奉旨前来剿捕,不便按兵不动,如今一面与他交兵以掩三军耳目,一面上表奏闻便了。”遂修书一封回报李荣春,又写一道表章差官进京奏闻皇上。
且说李荣春见了回书,遂与众人计议下山与窦景凡假意相杀,以掩三军耳目。
且说差官一路兼程赶到京城,在午门外候驾,要等皇上登殿便好奏闻。谁知被花锦凤见了,想到:蟠蛇山胜败尚未有报,怎么鬼头鬼脑来上奏章?我想窦景凡这老头儿不是好主顾,到要盘问他才放心。遂叫差官上前来问道:“尔上表章所奏何事?”差官答道:“下官不知。”花锦凤随即吩咐家人:“将他表章取来我看。”家人即将差官表章抢来呈上,那花锦凤将此表章拆开一看,心中大怒,走来与花锦龙计议。花锦龙对花锦凤道:“可吩咐家人将差官先行拿下捆绑了,然后奏闻圣上,说窦景凡私通贼党,按兵不动,只这八个字窦景凡就当不起了。”花锦凤闻言说道:“不错,就是如此。”即时吩咐家人:“将差官带回府去结果他的性命。”只听得景阳钟响,皇上登殿,花锦凤出班奏道:“今有窦景凡私通贼党,按兵不动,乞我皇拿下问罪以正国法。”皇上闻奏,即时传旨:“着该部差官前去将窦景凡拿来,三法司勘问复旨。”两班文武退朝,刑部即刻差官赍旨而去。不即一日,差官已到窦景凡营寨。窦景凡闻知圣旨到来,忙排香案出营迎接圣旨。接进大营,钦差当中说道:“圣旨已到,跪听宣读。诏曰:兹据中极殿大学士花锦龙奏称,窦景凡私通叛逆,按兵不动,着即扭解来京,交三法司勘问。旨到之日即刻拿解。钦哉谢恩。”窦景凡三呼万岁,两旁校尉上前将窦景凡衣冠剥去上了刑具。窦景凡长叹一声道:“苍天啊苍天!哪知朝廷听信花贼,将臣忠言当作恶言。”钦差吩咐:“将窦景凡打入囚车,吩咐参将代理营事,等新官到来再行征剿。”随即起身望京而去。
且说蟠蛇山探子打听此事,连忙上山报与众位大王知道,众人听得此报各怀不平,俱各大怒,叫道:“可恼啊可恼!奸贼如此弄权,又将一个忠臣拿去了。”田大修道:“如何?我说窦景凡哪里碰得花锦章过?如今将他拿解进京,一定凶多吉少,如何是好?”童大王恨道:“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将他抢上山来才见我们的厉害。”施必显大叫道:“若不抢来非为好汉。”张顺亦道:“先抢了窦景凡上山,随后杀上京城,拿住花家奸贼与他算账。”汤隆说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李元宰说道:“事不宜迟,快些赶紧前去。”李荣春此时要尽忠心也不能容他主意,乃说道:“速速就行,不可耽搁了。”惟有陈松呆呆坐着,众人见他是个文墨中人,武事全然不知,所以施必显送他一个混号叫做实牧童。此时弟兄五人多是青衣小帽倚力为胜,只叫喽罗远远照应,遂一齐上马下山,一路追赶。赶了一百余里,看看已赶上了,各举兵器上前乱砍,这些押解官兵如何是他们对手?不消一回俱已杀散。遂将囚车打开,施必显跳下马来将马与窦景凡骑,因他自己生成两只飞毛腿,比马走还快些,遂一同回山而来。
走不多路,只见前面有十几个猎户围着一个孽畜,在那里呼呼喝喝、乱嚷乱打。那汤隆并李元宰二人看见,赶上前来一看,只见一个怪物,羊头狗尾猿身,遍体毫毛皆有花纹,两眼犹如铜铃一般,这些猎户虽然拿刀拿枪却拿他不住。此怪物不但不怕,反有伤人的模样。汤隆喝声:“畜生,到底是什么东西?”李元宰道:“我们将这畜生拿来剥皮。”二人即跳下马来,双双举起兵器齐走上前,将那怪物一叉刺去,那怪物大吼一声,往汤隆便罩,汤隆将身闪过,又是一叉往怪物胸前戳去,那怪物乱跳乱罩,只是要扑来抓人。李元宰看得亲切,举起一棍打在怪物脚腿,那怪物大吼一声,回身往东南方跑去。汤隆、李元宰并十余个猎户一齐赶去。汤隆走得快却先赶上前,只见那怪物往一间破房走了进去,汤隆亦已赶到,一叉刺在怪物腿上,那怪物大吼一声就地一滚倏然不见,只见一人睡在地下,大叫一声:“痛杀我也。”即坐起身来,大骂道:“是哪个狗王八瞎了眼睛的,敢来戳我花少爷么?”汤隆问道:“尔这小贼种就是花子能么?”尔说花子能为何在此打睡?因从京中逃走出来,一路行来,到了此地忽然身体困倦,故在此破房内打睡。因他原形出现,被众猎户围住想要拿他,却好遇着汤隆将他刺了一叉,忽然醒来,骂道:“尔这狗王八,放尔娘的狗臭屁,我花少爷的大号尔也敢叫起来?”汤隆亦骂道:“花子能我的儿,尔今日也在此了。”一手拦腰抓起,却好李元宰也赶到了,见是花子能心中大喜,说道:“快些拿回上山去。”花子能被擒,乱叫:“地方救命啊。”那些猎户见二人如此凶猛不知何故,不敢上前来问,只好呆呆地看,汤隆遂将花子能横挟在肋下,叫一声就是一拳,打得花子能不敢做声。二人来见众人,说明此事,众人大喜,一齐回到山上,将花子能交与喽罗捆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