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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疫鬼
昔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疟鬼;一居若水,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善惊人小儿,为小鬼。于是正岁命方相氏帅肆傩以驱疫鬼。
【译文】
从前,颛顼氏有三个儿子,死后都变成了恶鬼:一个居住在长江里,是传播疟疾的疟鬼;一个住在若水中,是魍魉鬼;还有一个住在人们的屋子里,喜欢吓唬主人家的小孩,是小鬼。于是帝王在正月里,命令方相氏举行傩礼,来驱赶这些恶鬼。
挽歌辞
挽歌者,丧家之乐,执绋①者相和之声也。挽歌辞有《薤露》、《蒿里》二章,汉田横门人作。横自杀,门人伤之,悲歌言:人如薤上露,易晞灭;亦谓人死,精魂归于蒿里。故有二章。
【注释】
①执绋:为人送殡。
【译文】
挽歌,是居丧人家的哀乐,是牵引棺材的人相互应和的声音。挽歌的歌词有《薤露》、《蒿里》两章,是汉代贵族田横的门客创作的。田横自杀死后,门客们感到十分哀伤,就唱起了悲伤的歌谣。大意是说:人就如薤叶上的露水那样,很容易蒸发消失,又说人死后,灵魂归附在蒿草里。所以就有了这两章挽歌。
阮瞻见鬼客
阮瞻,字千里,素执无鬼论,物莫能难。每自谓,此理足以辨正幽明。忽有客通名诣瞻,寒温毕,聊谈名理。客甚有才辨,瞻与之言良久,及鬼神之事,反复甚苦。客遂屈,乃作色曰:“鬼神,古今圣贤所共传,君何得独言无?即仆便是鬼。”于是变为异形,须臾消灭。瞻默然,意色太恶。岁余,病卒。
【译文】
阮瞻,字千里,向来主张无鬼论,没有人能驳倒他。他经常自认为这些理论足够用来辩证生死之事。忽然有一个客人通报了姓名来拜访阮瞻,寒暄过后,谈论起名理之学。那客人口才很好,阮瞻和他谈了很久,讲到有关鬼神的事情,反复辩论很是激烈。结果那客人理屈词穷,却板起面孔说:“鬼神是连古今圣人贤士都传扬的,您为什么标新立异偏要说没有呢?而我便是个鬼。”于是客人就变成鬼样,一会儿便消失了。阮瞻沉默了,面色非常难看。过了一年多,他就病死了。
黑衣白袷鬼
吴兴施续为寻阳督,能言论。有门生亦有理意,常秉无鬼论。忽有一黑衣白袷客来,与共语,遂及鬼神。移日,客辞屈,乃曰:“君辞巧,理不足。仆即是鬼,何以云无?”问:“鬼何以来?”答曰:“受使来取君。期尽明日食时。”门生请乞,酸苦。鬼问:“有人似君者否?”门生云:“施续帐下都督,与仆相似。”便与俱往,与都督对坐。鬼手中出一铁凿,可尺余,安着都督头,便举椎打之。都督云:“头觉微痛。”向来转剧,食顷便亡。
【译文】
吴兴郡人施续,是寻阳郡的督军,擅长言说议论。他有一个门生,也有些见解,向来主张无鬼论。一天,突然有一个黑衣白领的客人来与他谈论,便谈到了鬼神之事。辩论了很久,来客理屈词穷,于是就说:“虽然你能言善辩,但是理论并不充分。我就是鬼,怎么还能说没有呢?”施续的门生继续问他:“你为什么来这里?”鬼回答:“我受指派来取你的性命,死期是明天吃饭的时候。”施续的门生赶忙向鬼乞求活命,神情非常凄苦。鬼问他:“这里有没有长得像你的人?”这个门生说:“施续帐下的都督,同我很相像。”于是鬼和这个门生一起来到都督那里,鬼和都督相对而坐。鬼拿出一把一尺多长的铁凿,搁在都督的头上,然后举起铁椎打了下去。都督说:“头感觉有点痛。”后来头痛得越来越厉害。吃完饭,就死了。
蒋济亡儿
蒋济,字子通,楚国平阿人也,仕魏,为领军将军。其妇梦见亡儿涕泣曰:“死生异路。我生时为卿相子孙,今在地下为泰山伍伯,憔悴困苦,不可复言。今太庙西讴士孙阿见召为泰山令,愿母为白侯,属阿令转我得乐处。”言讫,母忽然惊寤。
明日以白济。济曰:“梦为虚耳,不足怪也。”日暮,复梦曰:“我来迎新君,止在庙下。未发之顷,暂得来归。新君明日日中当发。临发多事,不复得归。永辞于此。侯气强难感悟,故自诉于母,愿重启侯:何惜不一试验之?”遂道阿之形状言甚备悉。天明,母重启济:“虽云梦不足怪,此何太适适?亦何惜不一验之?”济乃遣人诣太庙下推问孙阿,果得之,形状证验,悉如儿言。济涕泣曰:“几负吾儿。”
于是乃见孙阿,具语其事。阿不惧当死,而喜得为泰山令,惟恐济言不信也,曰:“若如节下言,阿之愿也。不知贤子欲得何职?”济曰:“随地下乐者与之。”阿曰:“辄当奉教。”乃厚赏之。言讫,遣还。
济欲速知其验,从领军门至庙下,十步安一人以传消息。辰时,传阿心痛;巳时,传阿剧;日中,传阿亡。济曰:“虽哀吾儿之不幸,且喜亡者有知。”后月余,儿复来,语母曰:“已得转为录事矣。”
【译文】
蒋济,字子通,是楚国平阿县人。他在魏国做官,担任领军将军。他的妻子梦见死去的儿子哭着对她说:“生死不同路。我活着的时候是将相的子孙,如今在阴间却只是泰山府君的一个差役,生活劳累困苦,无以言说。现在太庙西边唱赞颂的孙阿,将被任命为泰山令,希望母亲替我去告许父亲,让他嘱托孙阿,把我调到舒服点的地方。”说完,母亲就惊醒了。
第二天他母亲把这梦告诉了蒋济,蒋济说:“梦都是假的,不值得大惊小怪。”到了晚上,母亲又梦见儿子说:“我来迎接新任的泰山令孙阿,在太庙里暂时歇息。现在趁着还没出发,暂时得以回来一下。新任的泰山令明天中午就要出发了,到出发的时候事情很多,我就不能再回来了。在此和您永别。父亲脾气倔强,很难使他感应从而明白,所以我独自向您诉说。希望您再去开导开导我的父亲,为什么不顾惜我去孙阿那里验证一下呢?”于是就详细地描述了孙阿的模样。天亮后,母亲再次劝导蒋济:“虽然说梦里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但这个梦为什么会如此清楚明白?你又为什么要这样不顾惜儿子,不去孙阿那里验证一下呢?”蒋济就派人到太庙边上去打听孙阿,果然找到了他,看他的长相特征,和儿子说的一样。蒋济痛哭流涕地说:“我差一点辜负了我的儿子啊!”。
于是蒋济就召见孙阿,把这件事情一一告诉了他。孙阿并不怕自己将要死去,反而为自己能做泰山令而感到高兴,他只怕蒋济的话当不得真,所以说:“如果正像将军所说的那样,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不知道贤子想得到什么官职?”蒋济说:“随便把阴间悠闲点的美差给他就行了。”孙阿说:“我立即按您的吩咐办。”蒋济优厚地赏赐了他。说完,就打发孙阿回去了。
蒋济想尽快验证这事的真假,便从他的领军府门直到太庙,每十步安置一个人,用来传递消息。上午辰时左右,传来消息说孙阿心口疼痛,巳时左右传来消息说孙阿的心痛加剧,到中午传来消息说孙阿死了。蒋济说:“我虽然伤心我儿子不幸死去,但也为他死后还能知道他的事情而感到高兴。”过了一个多月,儿子又来托梦了,他告诉母亲说:“我已经调任录事参军了。”
孤竹君棺
汉令支县有孤竹城,古孤竹君之国也。灵帝光和元年,辽西人见辽水中有浮棺,欲斫破之,棺中人语曰:“我是伯夷之弟,孤竹君也。海水坏我棺椁,是以漂流。汝斫我何为?”人惧,不敢斫。因为立庙祠祀。吏民有欲发视者,皆无病而死。
【译文】
汉代令支县内有座孤竹城,它是古代孤竹君的国都。汉灵帝光和元年,辽西郡的人看见辽河中漂浮着一口棺材,想要砍破它。棺村里的人对他们说:“我是伯夷的弟弟,孤竹国的国君。海水冲坏了我的外棺,因而在辽河中漂流。你们砍我的棺材做什么?”人们感到恐惧,不敢再砍它了,因而给孤竹君建造了庙宇并祭祀他。官吏百姓之中有想打开棺材看一下孤竹君的人,都无病而死了。
温序死节
温序字公次,太原祈人也。任护军校尉,行部至陇西,为隗嚣将所劫,欲生降之。序大怒,以节挝杀人。贼趋,欲杀序,荀宇止之曰:“义士欲死节。”赐剑,令自裁。序受剑,衔须着口中,叹曰:“无令须污土。”遂伏剑死。世祖怜之,送葬到洛阳城旁,为筑冢。长子寿,为印平侯,梦序告之曰:“久客思乡。”寿即弃官,上书乞骸骨归葬。帝许之。
【译文】
温序,字公次,是太原郡祁县人。温序担任护军校尉,到陇西巡察时,被隗嚣的部将劫击,并想生擒他。温序大怒,用符节打死来抓捕他的人,贼人一齐追上来要杀死温序,这时,荀宇阻止他们,说:“义士要守名节而死。”并赐给一把剑,让温序自刎。温序接过剑,将胡须衔入口中,说:“不要让胡须沾上了泥土。”说完,就自刎而亡。汉光武帝怜惜他,将他葬在洛阳城郊,为他修筑了坟墓。温序的长子温寿被封为印平侯。他梦见温序对他说:“长久客居他乡,我很思念故乡。”于是温寿立即上书皇上,请求辞去职务,将父亲的骸骨亲自送回家乡安葬。皇帝恩准了他的请求。
文颖移棺
汉南阳文颖,字叔良,建安中为甘陵府丞,过界止宿。夜三鼓时,梦见一人跪前曰:“昔我先人,葬我于此,水来湍①墓,棺木溺,渍水处半,然无以自温。闻君在此,故来相依,欲屈明日暂住须臾,幸为相迁高燥处。”鬼披衣示颖,而皆沾湿。颖心怆然,即寤。语诸左右,曰:“梦为虚耳,亦何足怪?”
颖乃还眠。向晨复梦见,谓颖曰:“我以穷苦告君,奈何不相愍悼乎?”颖梦中问曰:“子为谁?”对曰:“吾本赵人,今属汪芒氏之神。”颖曰:“子棺今何所在?”对曰:“近在君帐北十数步水侧枯杨树下,即是吾也。天将明,不复得见,君必念之。”颖答曰:“喏!”忽然便寤。
天明,可发。颖曰:“虽曰梦不足怪,此何太适。”左右曰:“亦何惜须臾,不验之耶?”颖即起,率十数人将导顺水上,果得一枯杨,曰:“是矣。”掘其下,未几,果得棺。棺甚朽坏,没半水中。颖谓左右曰:“向闻于人,谓之虚矣;世俗所传,不可无验。”为移其棺,葬之而去。
【注释】
①湍:冲刷。
【译文】
东汉南阳人文颖,字叔良,献帝建安年间担任甘陵府丞。有一次,他外出,途经甘陵的地界,就在此留宿下来。半夜三更时分,他梦见一个人跪在面前说:“过去,父亲把我安葬在这里,水流急迫冲刷了坟墓,棺材被积水浸没了一半,可是我自己无法摆脱这样阴冷的处境。听说你在这里,所以特来求助于你。想委屈你明天暂时多停留一会儿,希望你能将我迁至地势高、干燥的地方。”这个鬼还掀开衣服给文颖看,衣服都浸湿了。文颖见了心里很难过,随即醒了过来,把做的梦告诉给身边的人。身边的人说:“梦是虚幻的,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于是文颖重又回去睡了。
刚刚睡着,文颖又梦见那鬼对他说:“我把我的困苦告诉你了,你怎么不哀怜我呢?”文颖在梦里问他:“你是谁?”鬼回答说:“我原本是赵国人,现在属于汪芒,是这个地方的神灵。”文颖说:“你的棺材现在在哪儿?”鬼回答说:“很近,就在你驻地北面十几步的地方,水边有棵一棵枯杨树,那下面就是我。天快亮了,不能再见你了,你一定要记住这事啊。”文颖回答说:“好。”果然就醒了。
天亮后,要出发了,文颖说:“虽然说梦不足为怪,可是这梦为什么这样清楚明白呢?”他身边的人说:“那何不花点儿时间验证一下虚实呢?”文颖马上起身,带着十多人沿着水流溯水而上,果然找到一棵枯杨树。文颖说:“就是这儿。”挖掘开树下的泥土,不久果然发现一副棺材,棺材损毁严重,一半浸没在水里。文颖对身边的人说:“以前听人说有这样的事,总认为是虚假的,现在看来,民间的传说也不都是没有依据的。”他们把棺材迁到别的地方,埋葬好后就离开了。
鹄奔亭女鬼
汉九江何敞为交趾刺史,行部到苍梧郡高要县,暮宿鹄奔亭。夜犹未半,有一女从楼下出,呼曰:“妾姓苏,名娥,字始珠,本居广信县,修里人。早失父母,又无兄弟,嫁与同县施氏,薄命夫死,有杂缯帛百二十疋,及婢一人,名致富。妾孤穷羸弱,不能自振,欲之傍县卖缯。从同县男子王伯赁牛车一乘,直钱万二千,载妾并缯,令致富执辔,乃以前年四月十日到此亭外。于时日已向暮,行人断绝,不敢复进,因即留止。致富暴得腹痛,妾之亭长舍乞浆,取火。亭长龚寿,操戈持戟,来至车旁,问妾曰:‘夫人从何所来?车上所载何物?丈夫安在?何故独行?’妾应曰:‘何劳问之?’寿因持妾臂曰:‘少年爱有色,冀可乐也。’妾惧怖不从,寿即持刀刺胁下,一创立死。又刺致富,亦死。寿掘楼下,合埋妾在下,婢在上。取财物去,杀牛,烧车,车釭及牛骨,贮亭东空井中。妾既冤死,痛感皇天,无所告诉,故来自归于明使君。”敞曰:“今欲发出汝尸,以何为验?”女曰:“妾上下着白衣,青丝履,犹未朽也。愿访乡里,以骸骨归死夫。”掘之,果然。
敞乃驰还,遣吏捕捉,拷问,具服。下广信县验问,与娥语合。寿父母兄弟,悉捕系狱。敞表寿:“常律杀人不至族诛,然寿为恶首,隐密数年,王法自所不免。令鬼神诉者,千载无一。请皆斩之,以明鬼神,以助阴诛。”上报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