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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焦仲卿想起弹奏箜篌的事,便说:“我从府门经过时,常听到伯母家中有人弹奏箜篌,那声音美极了,不知道是谁弹的?”文氏并没有回答,而是打了个岔:“焦公子怎么知道是我家人弹的箜篌?”焦仲卿说:“记得有一次,我在门外听时,恰好西园伯伯出来了,因此我就知道了。”文氏嘻嘻地笑了,并没有说话。
一阵过后,焦仲卿离开了刘家。再说刘兰芝,自从在大门与焦仲卿相见那一刻,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在焦仲卿与文氏谈话的时候,她在外面偷听到了,得知焦仲卿对自己的弹奏很感兴趣,虽然他不知道是自己所弹,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其实,焦仲卿第一眼见到刘兰芝,心里也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自从那次相见,两人都思念起对方来,都想再见一面。一天,下起了小雨。焦仲卿闲在家中,突然想到是个拜访刘洪的好机会,于是撑伞而去。焦仲卿很快来到刘洪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刘兰芝。
两人相互施礼,接着焦仲卿打听刘洪的消息。兰芝告诉他,刘洪今天刚好在家。两人只说了两句话,焦仲卿就显得很腼腆,刘兰芝也感到害羞。兰芝突然转向屋子,喊道:“哥哥,有客人来了,快出来迎接啊!”话音刚落,屋子有人答了一声,随后走了出来。
屋子里走出的人正是刘洪,见来人是焦仲卿,连忙将他请进屋。两人进了屋子,兰芝也回到自己房里去了。她坐在圆凳上,默默地想:“这位焦公子雨天还来拜访,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君子。可惜我不能和她搭话,如果能聊上几句……”
雨越来越大,兰芝独自坐在屋子里,默默地想着。忽然,她觉得很无聊,就去织绢。织绢之前,要把手洗干净,免得手上污垢弄脏丝线。当她洗完手泼水时,头上的玉钗掉进盆子里,随水一同泼了出去。玉钗掉在烂泥里,成了泥钗。由于雨大,加上地上泥泞,一时无法取回来。兰芝很喜欢那枚玉钗,因此特别着急。
后来,兰芝想用一根竹竿把玉钗挑回来。可是挑了半天,胳膊都累酸了,也无济于事。于是,她就趴在窗前,呆呆地望着泥水中的玉钗。这时,焦仲卿与刘洪辞别,独自向大门走去。突然,他发现一支玉钗,正浸泡在泥水里。他心地善良,不顾路面多么泥泞,跨步走上前去,将玉钗捡了起来。
焦仲卿回头望了望,想把玉钗还给主人。兰芝把刚才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当焦仲卿回头张望时,她就轻轻咳了两下。透过雨雾循声望去,焦仲卿发现窗子里站着一个人,依稀可以看出是刘兰芝的身影,便大声说:“小姐,这玉钗是你的吗?”
伴着“唰唰”的雨声,对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声音:“没错,正是我的!你能把它送过来吗?”焦仲卿回答:“当然可以!不过,请小姐别着急!”刘兰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仔细盯着。原来,玉钗沾满了泥巴,焦仲卿想把它洗掉。
焦仲卿四下望了望,随后走向一棵桃树,在树下的清水坑边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洗净了玉钗。接着,走到窗前,把玉钗轻轻放在窗台上,对刘兰芝说:“小姐,玉钗放在这里,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告辞了!”说完,转身要走。
兰芝忙说:“公子请留步!为了给我捡玉钗,你的衣服都湿透了,还是到哥哥屋子歇歇吧!不然的话,我会过意不去的!”焦仲卿见兰芝对自己如此关心,不禁一阵感动,满不在乎地说:“多谢小姐关心,这不要紧的!”说完,径直向大门走去。
在雨中,看着焦仲卿远去的背影,刘兰芝心生无限爱怜之情。多希望那可爱的身影能够停留,可是片刻之后,身影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然而,在她的脑海和心中却无法消失。她一直思念着他,想对他好好感谢一下,但总是没有机会。后来,她想到老师与焦仲卿认识,便让老师代她感谢。
一天,文西园与焦仲卿在街上相遇,两人都有空闲,就一边散步一边聊天。文西园说:“仲卿,你做了一件令人敬重的事,我特意代人向你道谢。”焦仲卿吃惊地说:“我是一名小小的书吏,仅仅混碗饭吃,哪有什么功劳,哪里谈得上受人尊敬啊!”文西园说:“你也许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来提醒你吧!”
于是,文西园就把焦仲卿冒着大雨为兰芝捡玉钗的事,大加赞赏一番。尤其是对焦仲卿拾了玉钗以后,没有直接递到刘兰芝手中,而是放在窗台上这一举动更加称赞。焦仲卿恍然大悟:“老伯原来说的是这件事!这算不了什么,不值一提!”
文西园说:“你是这样认为,但兰芝姑娘非常感动呢!”焦仲卿听了,一种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文西园又说:“你不知道,兰芝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而且,她很有才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有超人的记忆力!”焦仲卿感叹道:“这么说来,兰芝姑娘的确令人佩服!”
文西园又说:“令人佩服的还不只这些呢?”说完,故意停下来,等着焦仲卿去问。焦仲卿的确想知道有关兰芝更多的事,便追问道:“老伯快讲,兰芝姑娘还有哪些过人之处?”文西园这才说:“比如那箜篌。”焦仲卿一直以为箜篌是刘洪弹的,便说:“难道箜篌与兰芝姑娘有关?”
文西园笑着说:“当然,那箜篌就是她弹的!不仅如此,凡是你曾经夸刘家好的地方,大多都与她有关。比如,那天你看见我穿的紫袍,就是兰芝姑娘亲手缝制的。她十四就和母亲学裁衣,手艺特别好。还有,她十三岁就学习织绢,一直织到现在,给家里增添了许多收入。”焦仲卿知道这些事,对兰芝十分敬佩。
当知道刘兰芝虽然多才多艺,却深藏不露的时候,焦仲卿对她更加敬佩。同时,他也想到:“这么优秀的姑娘,浑身散发的尽是才气,令人不敢靠近;此后刘家一定要少去,免得人家说闲话,说刘洪家有个好妹妹,自己去巴结。”
然而,兰芝姑娘已在焦仲卿心中扎根,令他始终难以忘怀。焦仲卿不敢与她正面接触,但为了感觉到她的存在,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焦仲卿想:“兰芝姑娘弹箜篌,多半是在晚上。如果那时去听她弹奏,就能如愿以偿。这应该是个两全之策!”
于是,从四月起,只要晚上有时间,焦仲卿就到刘家门外的柳树下,静静地聆听。每每听到绝妙之处,触在墙上的手指,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旋律起伏,划出了许多道道。五月里的一个夜晚,焦仲卿又在刘府门外的柳树下偷听。听到绝妙之处时,手指又在墙上画起道道来。
就在这时,焦仲卿突然感觉一双大手拍在了肩上,同时听到:“仲卿,你真有雅兴啊!”由于完全沉浸在优美的旋律当中,焦仲卿放松了一切警惕,突然挨了一巴掌,虽然很轻,但还是吓了一大跳。若不是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肯定会惊叫一声。
焦仲卿听出说话人与自己熟悉,而且很要好,便放下心来,叹口气说:“唉!原来是老伯呀,可把我吓坏了!”文西园开玩笑似地说:“谁让你鬼鬼祟祟的,这就是算对你的惩罚吧!”接着,又说:“如果你有时间,就陪我走走吧!”焦仲卿欣然应允。于是,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
焦仲卿说:“西园老伯,实不相瞒,我是偷听兰芝姑娘弹奏箜篌来了。”文西园笑了笑,说:“这倒说不上偷听!夜里很静,箜篌的声响又大,附近的人都能听见。不过,你好像不是今晚才听的吧?”焦仲卿如实回答:“前后共有两个月了。”文西园一阵感动,静静地走了好久,一句话也没说。
焦仲卿认为与文西园关系不错,甚至把他当成了知心人,所以说出了实话。但他看到文西园这副表情,以为是不高兴了,说不定还会大骂自己一顿。因此,他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良久之后,文西园终于开口了:“仲卿,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听箜篌吗?”
焦仲卿听出了文西园的言外之意。在这宁静的深夜,在自认为是可以无话不说的知心人面前,他勇敢地吐露了心声:“老伯,我跟您说实话。我来这里,当然不是听听箜篌这么简单,而是因为思念兰芝姑娘的缘故。我想听听她弹奏出来的音乐,或许这能减轻我对她的相思之苦。”
文西园早已清楚他的用意,就问:“你一个堂堂男子汉,为什么胆小怕事,做这些没出息的事,而不光明正大的向人说出来呢?”焦仲卿不想遮掩,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因为兰芝美貌无比,又多才多艺,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而我身分卑微,根本与她不相匹配。”
焦仲卿接着说:“我也想过,或许兰芝姑娘不会嫌弃我,但又不知道她的家人是怎么想的,所以我一直不敢明说。还有,我小时候也学过弹箜篌,但没有多大成绩。在这宁静的夜晚,能听到具有相同志趣的人弹上一段,也就心满意足了!”
文西园十分感动,良久之后才说:“听得出来,你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我很同情你,也很理解你。但是,你不能妄自菲薄,不能轻视自己,只要努力去做,一定能干出大事来的。其实,你当前能在府衙里当差,已经很不错了!还有,你的人品也很好。我想,刘家对你应该能够满意的!”
焦仲卿听了文西园一席话,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决定努力做事,将来娶到兰芝。但是,他担心有人捷足先登,便把自己的担忧向文西园说了出来。文西园说:“你所担心的不无道理。既然如此,我就给你留意吧!但更多的时候,还得靠你自己来争取啊!”两人开怀畅谈,很晚才分手离去。
六七月的晚上,焦仲卿照常来听箜篌,曾两次被刘洪遇见,他都解释说那是偶然。八月的一个晚上,文西园在刘家做客,兰芝弹箜篌祝兴。离开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升起了。在月光的照耀下,门前的两棵大柳树,在地上投下了大片的阴影。文西园出门后,刚走两步,只见树根下窜出一个人影,快步朝街上走去。
文西园觉得那人应该是焦仲卿,便喊了两声。话音刚落,奔跑的人突然止步,又返身朝文西园走来。没错,这人果然是焦仲卿。他走到文西园跟前,吞吞吐吐地说:“老伯,兰芝姑娘今天弹得很晚,所以我也……”文西园说:“仲卿,你一直在听吗?”焦仲卿说:“这个季节夜色最好,所以每天都出来走走。”
文西园说:“你这人倒是挺执着。但是兰芝整年都在弹,到了冬天的时候,你还会来听吗?”焦仲卿不假思索地说:“当然要来!虽然冬夜是寒冷的,但兰芝姑娘的箜篌会使我温暖。”文西园说:“如果她出嫁了呢?”焦仲卿难过地说:“可惜想听也听不到了!”
文西园说:“看来,你还是没有勇气上门提亲。我就帮人帮到底吧!”焦仲卿一听,又惊又喜,连连向文西园道谢。但想了想,惭愧地说:“我只是一名小小的书吏,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儿值得夸耀的啊?”文西园笑着说:“谁说没有?就凭你坚持不懈来听箜篌这件事就足够啦!”
焦仲卿尴尬地说:“这个嘛……老伯不提也罢。”文西园又笑着说:“贤侄儿不必多说,过两天等我的回音吧!”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才各自离去。第二天,文西园讲完课,决定为焦仲卿提亲。他想先探探兰芝的心思,为了显得亲近,便说:“兰芝啊,我是你的舅舅。而你一直都叫我老师,这当然出于尊重。”
文西园接着说:“但是今天我们不以师生相称,舅舅要对你说一件事。”兰芝也改口叫道:“舅舅有事就说吧,不必客气!”文西园说:“你也许还不知道,有人听你弹箜篌已经入了迷!从四月到现在,那人每天晚上都来听呢!”兰芝吃惊地说:“居然有这种事?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我想应该是个老艺人吧!”
文西园摇了摇头,说:“不,这人只有二十上下岁,是个年轻男子。”兰芝一听,顿时害羞起来,不再说话。文西园又说:“这人每天晚上都在门前柳树下倾听。你和家人都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你们知道。”兰芝疑惑地问:“那舅舅怎么知道呢?”于是,文西园讲述了几次碰到焦仲卿的情景。
兰芝知道有人为自己痴迷,觉得不好意思,便说:“人家这样来听,恐怕我的技艺还不配。从今天晚上起,我不弹了。”文西园说:“先别这么说!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人是谁吗?”兰芝当然想知道,可是不好意思说,便害羞地一转身,表示默认。
文西园看出了兰芝的心思,便说:“告诉你吧,他和我有交情,与你哥哥也是朋友。”兰芝一听,惊问“哥哥的朋友?据我所知,他的那些熟人里面,没有喜欢箜篌的呀?”文西园说:“这人在少年时期曾经学过,后来没有多大成绩,便荒废了。但他的内心之中,一直深藏着对箜篌的喜爱之情。”
兰芝这害羞地问:“舅舅,这人到底是谁呀?”文西园说:“你见过的。他就是焦仲卿!”兰芝听后,脸上立刻泛起红晕,惊讶地说:“原来是他!”接着,又说:“舅舅既然和他有交情,为什么不带他到家中来听。”文西园说:“我也这样对他说过,但他知道弹箜篌的人是个女子,怕不方便!瞧,这年轻人多懂规矩啊!”
听了文西园的话,兰芝对焦仲卿更加敬佩。一会儿,文西园对兰芝说:“让你母亲来一趟,我有话对她说。”兰芝对文西园要与母亲讲的话,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她也想嫁给焦仲卿,便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不多时,文氏前来拜见哥哥。
文西园开门见山地说:“妹妹,在刘洪朋友里面,你觉得焦仲卿这孩子怎么样?”文氏回答:“我看挺好!”文西园赞成地说:“嗯,我也这样认为!我看兰芝也不小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既然大家都觉得焦仲卿这孩子不错,我就做个媒,提个亲吧!妹妹,你看怎么样?”
文氏说:“焦仲卿的人品倒是不错,可是前途上恐怕没有多大指望吧!”文西园说:“妹妹不能这样说!我们只看到了一个人的现在,至于他将来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看不透,因此不能轻易下结论。”文氏说:“哥哥讲的倒是很有道理。不过我们对他的家事还不太了解,况且也不知道兰芝有什么想法呀?”
文西园说:“你说得对。这些事情还得进一步查访,我只不过先和你打声招呼,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文氏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文西园见事情已经取得初步进展,暂时停止了这个话题,又谈了一些其他的事,之后起身告辞。
这天晚上,文氏决定到兰芝的屋子坐坐,探探她的心思。平常的时候,文氏晚上都不去兰芝的屋子,可是今天要来,而且又在文西园提出那件事后,因此她的用意一下子被兰芝看穿了。于是,兰芝装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拿了一卷书,坐在灯下,假装认真地看了起来。
文氏见女儿正在读书,想了想说:“兰芝,先别看书了,还是织绢吧!”兰芝回答:“今天有兴趣读书,我不想织绢。”文氏又说:“织绢是为了你好,是为将来打基础啊!”兰芝知道母亲的用意:只有织好绢,出嫁以后才能让婆婆一家人看得起。想到这里,便说:“时间还很充足,您不用着急!”
文氏说:“我看得抓紧练习,你也是个大姑娘啦!”兰芝知道母亲话里的意思,有些害羞,便继续埋头读书。文氏又说:“你哥哥有许多朋友,你觉得个好些?”兰芝看着书,随口答道:“哥哥的朋友,我都不太熟悉。”文氏说:“有个叫焦仲卿的,你还认识吧?”
兰芝回答:“这个人,倒见过一两次。”文氏问:“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兰芝卷了书,望着母亲说:“我觉得他忠厚老实,挺自重的!”文氏见女儿对他有好感,心里有了底。为了进一步了解女儿的心思,她又说:“我也赞成你的说法,可是这个人好像没有多大前途!”
兰芝放下书,郑重地说:“话不能这样说。一个人有没有前途,能不能做出成绩,从眼前来说,根本判断不出来。其实,前途并不是第一位的,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人品。”听了这些话,文氏心中更有了底,于是谈话到此为止。接着,又和女儿说笑了一会儿,就回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