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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亲书在五天后送到了那几个儒生手中,再次引起轰动,那几个儒生其实这些日子也是忐忑不安,承受着来自师长和同学们的压力。皇帝是什么人,他随便一句话就能攻灭一国,宰了他们几个还不是跟捻死只蚂蚁似的。再者即便皇帝开恩饶过他们,但不敬之罪是难免的,自己寒窗十载毁于一旦,此后前程全无。
现在皇帝亲自回书驳斥他们的观点,写明了自己的理解,且十分中肯的请他们继续一同探讨争论。先不说皇帝说得是否有理,只是这种胸怀就立刻征服了广大儒生们的心,想想皇帝可是日理万机的忙人,而像他们这种儒生大宋是成千上万,可其不但亲自批阅了他们的上书,还亲手回书,足见礼贤下士,乃是真正的仁义之君!
而皇帝的回书也迅速在士林传开,若是说其文采真得不敢让人恭维,通篇的大白话,但是也有好处,即便识得些字的人也一读便懂,更让人惊异的是皇帝还采用了各种符号来断句,使整篇文章读起来更为方便和通顺,不用在逐字逐句的判断,一不小心便会错了意,让大家不住感叹皇帝的聪明。
赵柽现在是皇帝了,人也尊贵啦,早年厌学的事情不但没人在提起,气走无数塾师的事情反而被加工成了皇帝自幼聪慧远超常人,以致聘请的塾师自觉学问疏浅,无颜教导,自行羞愧辞馆。可赵柽和诸位亲信大臣都知道自己这半瓶子醋的水平,批阅奏表时也是言简意赅,数字而已。为了避免在广大士子面前露怯,他可是苦思多日,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写成篇震古烁今的论文,索性用自己最擅长的白话文完成了这篇文章。
赵柽首先驳斥了关于先贤孔子和孟子的‘不战’之说。称迄今为止对于儒学的研究一直是以假设其本质上是和平的,不主张以任何理由发起战争,这种假设其实是不正确的。儒学对道德的高度重视事实上并没有排除利用战争作为治国工具的,反而先贤们认为主张发动‘义战’,也就是仅仅反对非正义战争,支持正义的战争。
而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中,战争一直就没有停止,每当有可能的时候,历朝历代都会对邻国发动以惩治和拓边为目的的战争。一直被视为中原正统的王朝,汉朝有之,唐朝也有之,而汉之击匈奴、唐之驱突阙都被历代儒者视为壮我、扬我中华之威的经典战争,即便到了大宋也为收复燕云努力了百余年,一直也是士族之愿,不能也视为好战。
对于‘仁’的理解,赵柽以为仁应有‘大仁’与‘小仁’之分。为了国家的利益和百姓免于荼毒而发动战争,铲除邪恶力量,即便流血千里,屠戮遍野也应视为正义,行的是君子之仁;反之,对于侵犯我国土和利益,杀害我百姓之恶人,视而不见,只是想通过自己行仁义之事感化其,无异于养虎为患,那是妇人之仁……
其实赵柽十分了解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军事冲突不断,即便以正统自居的各个中原王朝的建立过程中都与战争脱不了干系,而在战争中的行为与其他国家并无区别,一样残暴和傲慢,事实上号称以仁治国的王朝都不排斥战争,长期的外交政策执行中也是‘暴力优先于仁治’。在回书中赵柽为了不刺激他们已经说得很婉转了。
而正义与非正义之间的区别又是那样的模糊,众所周知所有的执政者发动战争时,即便是侵略战争,也要师出有名,找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而这个对于能熟练操纵政治的执政者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总能找出巧妙的方法,把敌国的行为定义为非正义或是违反道德准则的行为。
因此,有了适当的舆论导向,儒家的言论就可以用来证明防御性行为的正当性,也可以用来证明侵略行为的正当性,这对于赵柽来说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就拿女真人的‘兄死弟及’来说吧,父亲、哥哥死了,兄弟便可以堂而皇之的将小妈、嫂子收入自己怀中。而这种行为在中原儒学中那是乱伦,为道德和世俗所不容。只这就可以将女真人视为道德沦丧的典范,发兵征讨这些‘禽兽’完全合情合理,毫无难度。
赵柽十分赞赏前世一位理论家关于进攻性现实主义的假设,世界上的各国都会把生存列为最重要的目标,虽然不是唯一目标。但在紧要关头,生存会战胜所有其他目标,生存的含义超出了仅仅维护一国的领土完整,尽管这一目标具有根本重要性,生存还意味着维护一国决策过程的自主权,不为他国或他人左右。
如今赵柽东征西讨的根本其实也是为了维护大宋的生存,他知道一个国家相对于其竞争对手越强大,其生存就越不容易受到威胁。大国能达到的首要目标是地区霸权,而一旦实现地区霸权,它就有一国进一步的目的:防止其他大国控制自己的地理区域,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唯一的地区霸主。东、中亚地区如今具有成为霸主潜质现在只有金国了,那么他就必须被征服。他所做的就是排除实现这个战略的内外所有障碍……
赵柽在回书发出后,起先还有些不安,毕竟自己的‘理论’违背了多少年来的士人们对‘不战’的理解和认知,打破了固有的论断,说不定就会引起一场自己以一敌万的大论战。想着要面对一群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慷慨激昂、唾沫横飞的各路大儒和士人们,就头疼的紧,可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当初为了站在舆论的制高点而没有采取断然措施呢!
为了迎接可能到来的辩论,赵柽还真收起了心,在行宫中闭关读了几天书,这让众人惊诧不已。但是这场论战直到他回到东京也没有发生,反而是那几个儒生再次上书承认自己的莽撞和短见,曲解了先贤的思想,这让提心吊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赵柽放下心来,也再无人提起‘不战’之事。而赵柽在事件中的良好表现,让他再次赢得了士林的尊重和拥护,舆论开始一边倒的支持皇帝的燕京讲话……
这时前往西辽的吊唁使返回向赵柽禀报了一件事,因为耶律大石去世后,其子耶律夷列年幼,依照契丹传统,‘遗命皇后权国’,皇后萧塔不烟摄政。但是这个女人不简单,不仅改元为咸清,还称制,号称感天皇后。赵柽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中原也有皇帝年幼,皇后垂帘听政的传统,只不过萧塔不烟的‘步子’迈的大了些。
再说赵柽才不管西辽由谁主政,只要他能为大宋守住国门,抵御西方入侵就好,且据他所知,萧塔不烟本人也有相当的统治能力,在她治理期间,西辽社会安定,经济持续发展,并没有因为大石的去世而走了下坡路。但是他知道失去了耶律大石的西辽已经没有了继续征伐四方的野心,回归故土终成一梦。
而让赵柽感兴趣的是吊唁使带回的另一件趣事。大金国皇帝完颜亶从回鹘商人手中得知耶律大石去世的消息后,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马上派出使者前往西辽,不过不是去吊唁,而是去劝降。要不说精神病人喜欢异想天开呢,西辽当时刚在去年大败塞尔柱帝国苏丹,征服了花剌子模,气势正盛,也是一个相当有实力的中亚霸主,绝非辽亡之际的丧家之犬了,而他却想招降其以消减大宋的威胁。
偏偏完颜亶选择的使臣也是个逗比,此人名叫粘割韩奴,到达西辽直辖领地,正值感天后萧塔不烟到野外骑着马,粘割韩奴说:“我上国使也,奉天子之命来招汝降,汝当下马听诏。”他以前专门是从事出使活动的,由于曾多次成功的出使回鹘国,所以被完颜亶委以劝降西辽的任务。
不过这次粘割韩奴的运气非常差,因为对方虽然是一位女性,却是个非常强悍的女性。萧塔不烟大怒,命人将他从马上扯了了下来,命他下跪。而粘割韩奴此刻还不知死活,大骂萧塔不烟反贼,口称‘自己乃是天子之使,羞辱自己将引来讨伐’,他也不想想金国和西辽远隔万里,其中还要穿越被宋占领的高昌、漠北,讨伐只说岂不是笑话。萧塔不烟听了咯咯一笑,便将粘割韩奴的脑袋给砍下来了。
赵柽以为萧塔不烟怒杀金使做的还是欠考虑,她没有看清国际形势,如果是自己处理此事,绝不会杀了粘割韩奴,最多揍他一顿赶走。现在杀了金使等于是向金国下了战书,两国彻底反目,而没有考虑到西辽同样面临着宋的威胁,与金绝交便失去了一支可以牵制宋的力量。
赵柽却是得了便宜卖乖,借此发起了一场舆论战,将他们两国关系搞得彻底没了回旋余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