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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福死后,朝廷却迟迟没有追赠这位老大人的官品,甚至连个谥号都舍不得给,这倒不是说黄福犯了什么错,也不是说他的功劳不大,而是这位大人曾经做过朱允炆的臣子,还是永乐帝钦定的建文朝二十九个奸党之一。
这就难办了。
成祖皇帝定的黑名单可不是这么容易就消了的,况且这个世界还没有给建文帝遗臣翻案的个例,所以黄福的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说句实话,太皇太后张氏和阁老杨士奇他们还是很看好这位大臣的,要不然黄福死前也不可能做到从一品的大员。但是现在随着三杨内阁之一的杨荣去世,太皇太后张氏病重,这个朝廷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朝廷了,皇帝朱祁镇和掌印太监王振渐渐掌握了大权。
王振虽说对黄福个人没什么好恶,但是也知道他是阁老杨士奇的人,所以也不会去帮自己的对头一把,能不落井下石已经是黄福坟头冒了青烟了。
周小白回到了金陵以后,才得知黄福的尸首早就被人运往了他的老家山东昌邑去了,这也是古人落叶归根的习俗。
周小白悲痛之余也只能在金陵以弟子礼遥祭一下自己的老师,毕竟这次请假只是说回金陵,没有说回京述职,到不了山东的。
看周小白哭的真的很伤心,乐小姐劝道:“小白,黄大人在天有灵见你来了也会心生慰藉,你就莫要哭了吧。”
周小白抹了抹眼泪,顿足叹息道:“师相待我如师如父,没想到前番一别竟成永诀!唉!”
贞儿见到自己的哥哥哭的如此伤心,也是不忍,心下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便说道:“哥哥,黄大人去世前曾经给你留了一封信,你不如先看看信如何?”
周小白一听,连忙道:“信在哪里?”
贞儿道:“黄大人的信是交给大哥周伯文的,大哥出去做生意的时候给了母亲大人,母亲大人又给了我保管,现在就在我身上。”说完从身上拿出了那封信。
这封信用米糊封住,还再加了一道封印,可见是没拆过的。
周小白接了过来,连忙拆开看了下去,信开篇写道:见信勿悲,为师当遨游天地矣,大罗金仙来接我,自有一番苦功夫,他们尚且不嫌为师貌丑,何况汝哉?当笑否?
看到这里,周小白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己的师相死了还玩幽默感,把死说成是自己成仙遨游去了。
后面的话是叮嘱周小白的,黄福在信上说:阁老杨士奇年事已高,太皇太后病重,以后这个朝廷便是王振这个权阉当政,切不可与之抗衡,当留得有用之身报效朝廷。信上还特意叮嘱周小白道:金陵非久居之地,当往京师。
……
看完了信,周小白暗自叹服黄福的政治头脑,他竟然将事情看得这么远了。对于以后的事情,周小白作为一个穿越者自然是知道的,确实是王振的天下。
师相让自己搬家去京师,自然是为了躲避汤公公,这或许是恩师已经猜到了汤公公或许会对周家下手。
只是搬家的事情,自己实在做不了主,还要跟母亲大人周氏商量才好。
晚上的时候,吃罢晚饭,周小白便将黄福的信交给了周氏,周氏看完以后叹息道:“事已至此,终归还是要去京师,只是你爹在的时候一直不愿意前往京师,说那里晦气,从不去那里做生意的。”
自己的爹这么讨厌京师?周小白也不知道周大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感觉有些稀奇。
“那搬迁一事就有劳母亲大人操持了。”周小白无奈道:“儿子还要去云南啊。”
周氏一愣:“我儿还去那做什么?”
周小白道:“儿子奉了圣上的旨意做了麒麟卫的监军,现在大军尚未回来,儿子还是要去那里的。”
周氏道:“那里兵荒马乱,现在借得机会脱身正是时候,不如你写一封书信给固川王,求他想想办法也是好的。”
周小白想了想道:“只是杨阁老却是叫我在云南好生历练,如今想要回京,只怕不妥。”
周氏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朝廷用你实际上也是为了调动麒麟卫的兵马,现在朝廷发大兵十五万平叛,战事既然已经告一段落,你想回京自然是可以回去的。何况这次搬家,我儿不在身边,为娘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还是母亲大人舍不得我啊。周小白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儿子便写信给杨阁老,请他周旋一二,把儿子调回去。”周小白之所以没有写信的固川王,是因为害怕被人说是吃软饭,毕竟之前固川王带来的信已经告诉了自己回京师就要与苏凌郡主成婚了。
又过了一个月,周小白没有等来吏部的文书,反而是等到了一道圣旨。
圣旨是这么写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有功不赏,何以酬章?今有从六品承务郎周小白,秉心正直,操乎有守,授尔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一职,升授承德郎,钦此。
电视上读诏书都是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个分法其实是错的。因为奉天承运皇帝这是一个连续的称呼,开创这个称呼的正是明太祖朱元璋。
圣旨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呢,周小白当然听得懂,皇帝对自己的工作态度还是很满意的,所以给自己升官了,虽然还是在詹事府,还是做秘书,但是已经属于高级秘书了,毕竟是一个正六品。
别小看这半级的提升,正六品在明朝就可以称为大人了,可不再是一句大老爷就能应付过去的。这也代表自己正式跨入了士大夫的行列。
与圣旨同时到的,还有一则调令,让周小白回京了,这个正是周家上下期盼的东西。
周家家大业大,搬家那是劳师动众,当然不是一时就可以完成的,所以陆陆续续搬了三个月。
这期间周小白也是忙坏了,迁户口这事情本就不容易,更何况还是要迁户口去北京啊。幸亏他也算京师的官员,上下都算熟悉,办理起来也算方便。
到了稳定下来,过年也早就过了,都到了正统七年三月份。
周家新住的地方,是在京师东南郊外萧太后河岸边的一处宅院,之所以选在这个地方,是因为周家是生意人家,萧太后河原是水路通畅,往来便利,做生意自然要讲究一个货运上的便利。
周氏也请了风水先生来看过,说是此宅院东接紫气,面河有桥,所住之人,富贵得利,实在是很好的去处。
当然,风水先生也说了,大门后当设泰山石照壁,以避萧太后河所带来的风波,他还建议周氏要将萧太后河上的木桥修一下,说是为了子孙富贵长久。
修桥铺路,本是古代达官显贵人家常做的事情,可以很容易给自己家族带来好的名声。周家在金陵虽然家大业大,到了京师毕竟还是一个外来户,所以急需要做些事情让自己在京师扎下根基。
修桥可是很花钱的,还好,周家不缺钱。所以周家众人商议了一下,就打算开始修筑这座桥梁,这可不是仅仅翻修一下,这回修的是一座石桥。
谁知动工没多久,就发生了一件怪事。
这天晚上,周伯文正在屋中整理近来做生意的账目,忽然听到敲门声,打开房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美女和一个糟老头子。
女子岁数看上去正值青春,长得清秀可人,打扮却是质朴的很,穿着一身白布粗麻的衣服,满脸的泪痕。糟老头子显然已经上了岁数,周伯文估摸着都有古稀之年,却是一脸的笑意,穿的也是绫罗绸缎。
二人进了屋子便对周伯文施礼道:“小臣参加殿下。”
这话把周伯文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们是谁?我只是一介布衣,何敢当殿下的称呼?”
女子默不作声,糟老头子却是笑道:“殿下勿怪,小臣乃是新来的桥神,殿下有意造桥,便是小臣的主公。”
周伯文听了,更是惊讶道:“什么?你是桥神?”
糟老头子道:“殿下莫非忘了,前几日造桥时挖出一具枯骨,正是老朽。老朽在太祖皇帝时跌落河中,孤魂无以轮回,幸得日前殿下将老朽打捞上来,还让我得了功德做这新桥的桥神。”
周伯文听了,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情。
前几日造桥打桩的时候,捞起来一具年代颇久的枯骨,众人都感觉晦气,自己当时在场,便吩咐将尸骨好生埋葬,等埋好了祭祀以后,周伯文开口道:“今日为造桥才误了足下歇息,现在我已经将你好生埋葬,希望你不要阻碍造桥的事情,桥若是造好了,你也是有一份功德。”
没想到就是这句话,竟然让这个糟老头子成为了桥神?
那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眼见周伯文看着自己,女子哭泣道:“妾乃世间所厌之人,当年开此河道后为建木桥,将妾投于河中祭神,虽然生死,然幸得太乙神怜悯,做了桥神,丰年得享血食,虽然贫苦,亦有出路。而今殿下建新桥,则木桥当弃之矣,祭祀血食,新桥桥神得享,而小女子当魂无所依矣。”
周伯文这才明白过来,这女子是萧太后河上木桥的桥神,糟老头子是自己建新桥的桥神,原本河神桥神世人供奉的也少,这萧太后河也不是什么大河,祭祀就更少了,糟老头子因为周伯文自己做了祭祀,想来得了不少好处,自然穿的是绫罗绸缎,而那女子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做,自然是孤苦无依的很。
想了半天,周伯文道:“敢问二位,这萧太后河是否有河神?”
二人同时摇头。
周伯文对那女子笑道:“这就好办了,汝做萧太后河的河神便是了。这样逢年过节,周围百姓若有祭祀汝也可得一份的。”
那女子听完,喜形于色,当即拜道:“多谢殿下厚赐!”
那糟老头子却是愤然道:“哼,我见你收了我的尸骨,原本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谁曾想也是以貌取人之辈,罢了!”说完,露出来凶恶的表情,转身走了出去。
……
“啊!”
一声惊叫,周伯文从床上猛然坐了起来。
床上躺着妻子何冉也是被夫君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周郎,你怎么了?”说着下床给夫君倒了一碗茶水。
周伯文喘了几口粗气,接过茶碗喝了口茶压了压惊,这才道:“方才为夫做了一个梦。”
说完,便将梦中所遇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何冉听完后,皱眉道:“那老人定然是怨恨你让女子做了河神,却比桥神还要大上一级。这人的尸骨都是周郎让人埋的,竟然还要怨恨你,也不怕遭了报应!”
此话竟然一语成谶,三天之后,天降暴雨,过了一天有消息传来,那老者的新坟竟然被雨水冲塌了……
后来还是周伯文可怜他,再一次将他安葬了去,也算是一份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