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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宁朦住进府后,整个乐府便不得安宁了,犹石氏一整日的如坐针垫,焦头烂额。
老夫人乐萧氏一离开她的玉香院,她便赶紧命人去了石家,打听石三郎的消息,可回来的仆人都摇头说石三郎并未回石府,石家也无一人知其消息。
“并未回府?那他去了哪里?”没有消息更是令石氏心急如焚,在房间踱了数个来回之后,她忽地下了什么决心,对身边的姜妪道,“你现在去她那个院子里看看,看她睡了没有,若是没睡,便叫到我这里来,我有些话要问她。”
乐宁朦此刻并没有睡,而是拿了一根树枝正在一梧桐树下划着什么,婢女见了甚为好奇,跑过来问:“大娘子,你是在写字吗?”
“不是。”
“那你在这地上写的是?”婢女不识字,也不知那地上画的到底是什么,嗫嚅着问。
“我在画画。”
“画画?”婢女诧异,再次朝那地上看了一眼,只见那毫无章法纵横交错的笔画好似真的像画一般,可又看不出这到底画的是什么,婢女恭维道,“大娘子,你的画真特别!”
乐宁朦笑笑不语。
婢女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又怯怯的问:“大娘子,你刚才是为了救我吧?”
刚才主母问她要什么样的女婢时,她便随手一指,指了她,若不是大娘子要了她,那她一定会被主母赶出府外的吧!
乐宁朦看了一眼女婢被打得红肿的脸,轻声一笑,摇头道:“我并非为了救你,也是为我自己。”
说完这句话,乐宁朦自己都有些吃惊,在蝴蝶潭合欢林中,那个白玉面具的玄衣男子似乎也说过这样一句话,原来……原来他也是这样想的,原来他们是同一类人!
见婢女愕然的看着她,她又续道:“我身边需要一个对我忠诚之人,你既被主母所弃,那便只能为我所用,而且你这个人看起来好欺负。”
好欺负?婢女再次一愕,脸胀得通红,原来大娘子看中她是因为她好欺负!
这时,却又听她说道:“我不喜欢欺负人,但也不喜欢被人欺负,所以我才选了你!”
啊?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我来了!”一个小女孩子的声音突地将她的疑问打断,蹦蹦跳跳的跑到了乐宁朦的面前,婢女连忙退后,躬身道了一声“五娘子!”
“没想到你真的成了我姐姐,以后我常来这里找你玩,可以么?”小女孩扑闪着一双极为幽亮的双瞳,望着她道。
乐宁朦看着这女孩,微怔了片刻,才道:“可以,不过,你以后就叫我阿姐即可,别再叫我神仙姐姐了。”
小女孩连忙拍手叫好:“好啊!那阿鸾以后又多了一位姐姐了!”说着,目光转到了地上,又惊讶的咦了一声,“阿姐,这是你画的么?这画真好看,感觉画中有诗一般。”
婢女讶然的张大了嘴,再次朝乐宁朦的“画”看了一眼,五娘子从哪里看出来,这画中有诗?
乐宁朦也很诧异:“你能看懂我画的什么?”
乐五娘点了点头:“虽然阿姐的这幅画不完整,可是我能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一棵树,而这里应是一扇门,门的这边有两只鸟,如果阿姐画完的话,这应该就是一个院子,这两只鸟是不是想从这院子里面飞出去?”
乐宁朦听完不由得脸色一变,她随手画的一幅画,竟没想到这小女孩竟能如此通透的将她画中的意思看出来。
忽地,小女孩又蹙了蹙眉,竟似有些伤感道:“阿姐的这幅画真像是画的阿虎和阿璪他们,我觉得他们现在就像这门里的两只鸟儿,想飞出来,却又不敢飞出去。”
小女孩话刚说完,就听乐宁朦说了一句:“他们很快就能飞出来了!”
小女孩闻言立刻又仰起了头,欣喜道:“阿姐,你是说真的吗?”
“我从不说假话!”乐宁朦斩钉截铁的答道。
小女孩又欢喜的跳了起来:“太好了,若是阿璪与阿虎能从那里面飞出来,我又可以和阿翁一起去他们家玩了,到时候阿姐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乐宁朦答了声好,然后便是许久的沉默,目光也有意无意的投向了院外那个斗拱飞檐富华中透着萧条清冷的卫氏府邸。
她画的这幅画也的确是喻意着卫府里的两位小郎君,而为卫家洗冤以诛荣晦而雪耻也是她答应王济的一件事情。
“先公名谥未显,每怪一国蔑然无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
由卫夫人所写的那封状诉也应该传至父亲手中了吧?
思绪刚停顿到这里,院外又有一名使女走了进来,不同于乐宁朦身边婢女的唯唯喏喏,这名使女衣饰华贵,神情傲然,气势犹为嚣张,看着乐宁朦的目光也充满了鄙夷。
“娘子,夫人有请你过去一趟!”
“何时?”
“你若无事,这便随我过去吧!可不能叫夫人一阵好等,耽误了夫人的时间。”
乐宁朦忽地抬起头来,看向她说道:“你怕耽误夫人的时间,就不怕耽误了我的时间?”
使女一噎,竟是气得眉峰一挑,暗道:你不过是一身份低微的私生女,也敢跟我这般说话,耽误你的时间又如何?你的时间难道有夫人宝贵?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使女愤愤然怔忡间,乐宁朦蓦地又说了一句,然后扔掉手中树枝,大步朝院外迈去。
什么?她说什么?
使女阿锦张大了嘴,一阵错愕,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匆匆跟上。
乐宁朦径直来到了石氏的玉香院,在石氏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地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石氏再次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通传一声?”说罢,又是对门外的婢仆们一阵激言厉色的怒斥。
“是母亲您想事情太入神,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乐宁朦解释道。
“哦!”石氏惊魂甫定,几乎都不敢看她的脸,忙指了个位置,“先坐下吧!”
“是,多谢主母!”
乐宁朦席身坐下后,石氏这才定下了心神,问道:“那院子你还住得习惯吧?”
乐宁朦想了一下石氏拨给她的院子,除了稍微偏僻一些,还算得是一个风景雅致之所,满院红枫似火,里面的一应家具也配置齐全。
“习惯。”她答道。
前世住了两年,再不习惯也习惯了。
石氏象征性的笑了一笑,忖度了半响,忽又问:“你回京洛的这一路上,难道就没有遇上你表兄?”
乐宁朦睁大眼睛看着她:“表兄?”
“呃,是石家的三郎君,也是母亲派他去汜水关等你的,怕你路上不安全,母亲便托了他去接你回来,你没有见过他吗?”石氏再问。
“哦,原来主母是说的石三郎啊!”乐宁朦听完,一阵恍然大悟,接着说道,“他好像做了一件比较了不起的事情,被王将军请去府中喝茶了,王将军还夸他文采风流,要他赋诗一首呢!”
被王济夸赞文采风流?不可能吧?石氏有些不可思议的皱紧了眉头,过了半响,又问:“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乐宁朦笑了一笑,神神秘秘的凑到石氏面前,小声道:“剿匪!他还将一个匪首给阉了,王将军夸他手段高明,勇气可嘉,我辈英雄出少年呢!这等风流雅事就该赋诗一首,记入金谷宴集,永世留名!主母,你是不是也为他感到高兴?”
石氏被吓得一颤又一颤,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她说了一句,又朝乐宁朦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竟莫名的让她感到心慌,明明是如此天真无邪的笑容,却莫名的让她感到寒冷碜人。
她就这么看着乐宁朦,乐宁朦也毫不示弱的看着她,没过多久,石氏便似败下阵来,似乎为了打破这四目相对的尴尬气氛,又忽地来了一句:“你……可有什么一技之长?”
“一技之长?”乐宁朦似乎没有听懂。
石氏再次解释道:“就是有什么特长,比如写字、弹琴还有画画或是其他,你生母可有教过你什么?”
哦,我就说嘛!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叫我来装起慈母的驾势了,原来还是为了那本宁氏留下的书简。
乐宁朦老实的摇了摇头:“不会,都不会。我生母她好像什么也没教过我。”
石氏似是不信:“不可能,宁氏也算得上是一才女,怎么会什么都不教你呢?你没有跟母亲说实话是不是?”
是吗?宁氏是一位才女?我怎么不知道?
“要说一技之长,我还真会一样,不知道算不算?”乐宁朦仔细的思索了一刻后,说道。
石氏顿时眼前大亮。
“是什么?”她问。
乐宁朦将撑着玉腮的手放了下来,看着石氏道:“不知道宰鸡屠狗算不算一技之长?”
此话一落,石氏本来还笑着的脸便猝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