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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吴带着人在各县转悠了七八天,等他回到罗山县城的时候,汝宁知府刘其昌也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杜惟明被一纸假供词阻在兴隆赌坊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昊派人四处搜捕与赌坊勾结的豪强和商人。刘其昌得到消息之后,就再也坐不住了,赶紧安排下官轿,赶到罗山来对苏昊兴师问罪。
“苏学士,你这是何意?”
站在戒备森严的兴隆赌坊门外,刘其昌一脸不豫地对苏昊问道。
苏昊也是脸色沉重,他上前对刘其昌施了一礼,说道:“刘知府,本官也是到了罗山才知道,兴隆赌坊的事情有多么恶劣。现场死伤了这么多人,如果不把前因后果弄个水落石出,只怕日后难以向朝廷交代啊。
“查案自然是要查的,但你把案犯都扣在自己手上,不让汝宁的地方官员介入,莫非是不相信我等?”刘其昌问道。
苏昊道:“刘知府有所不知,苏昊不让谭知县和杜同知介入,乃是出于保护他们的想法。这兴隆赌坊的掌柜到处乱咬,把罗山县和汝宁府的官员都攀了个遍,谭知县和杜同知如果不回避一下,以后只怕说不清楚了。”
“攀了个遍?这么说,本府也被他们攀上了?”刘其昌道。
苏昊点点头道:“正是,湖广钱庄的夏掌柜,说您是他的姐夫。”
“放屁!”刘其昌暴跳如雷。好吧,夏掌柜的确有一个姿色不错的姐姐,长期孀居在家,但她已经奔五了好不好?刘其昌有一次到夏书绅家里去喝酒,夏书绅曾经叫出她的姐姐来陪酒,但这么老的货色,刘其昌会动心吗?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审美观!
“此事本官已经查过了确定是谣言,为此,我已经让人把夏掌柜打了刃大板,以正视听。”苏昊很贴心地介绍道夏书绅被打了一顿是实情,不过那是为了逼供,有了这层铺垫,一会刘其昌就没法追究苏昊滥施刑罚的过错了。
“既然如此,本府现在能不能进这兴隆赌坊,见一见这些案犯?”刘其昌懒得和苏昊去扯皮,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一回苏昊没有任何磕绊,爽快地答应道:“当然可以,本官这就给刘知府带路。”
在苏昊的引导下,刘其昌终于走进了被刮闭多日的兴隆赌坊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杜惟明和罗山知县谭以中,既然有刘其昌主持,那么杜、谭二人的回避也就不必要了。
赌坊的大厅还保持着当初群殴过后的模样,苏昊叫来一名参与了打架的赌徒,让他给刘其昌等人介绍当时的场景。按这赌徒的说法,兴隆赌坊在赌博中出千,被人识破之后试图杀人灭口,这才引发了双方的暴力冲突。苏昊还适时地递上了他们这些天审讯双方当事人的笔录以证明这位赌徒所言完全属实。
“从苏学士审讯的结果来看徐仁第行事恶劣,用千术坑害百姓,还豢养暴徒殴打无辜客人,按律当严惩!”
巡视完现场,一行人来到充做临时办公场所的赌坊账房,刘其昌坐下来,拍着桌子,显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说道。
“府尊大人这徐仁第乃是下官的表弟,下官有管教不严之过还请府尊降罪。”谭以中赶紧跪下,痛心疾首地做着自我批评。
杜惟明坐在一旁,皱着眉头道:“这徐仁第为了脱罪,居然谎称本官也是他的表哥,实在是其心可诛。如果要治他的罪,这一条也可以算上。不过嘛……”
“视远但讲无妨。”刘其昌喊着杜惟明的字,鼓励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们一行人今天逼着苏昊放他们进赌坊,就是为了说出这个“不过”的。
“遵命!”杜惟明道,他把头转向苏昊,说道:“苏学士,请恕愚兄直言,适当我们所见到和看到的东西,都只是一面之辞而已。事关重大,是不是可以让当事人自己出来说说?”
“嗯,这是自然的。”苏昊对于杜惟明的要求并不觉得意外,他对手下人吩咐了一声道:“把案犯徐仁第提上来。”
“是!”几名士兵答应一下,转身离去,不一会就真的提着徐仁第过来了。士兵们把徐仁第往地上一扔,然后威风凛凛地站在一旁,让刘其昌等人也隐隐感到了一些压力。
“我说,我都说!”徐仁第这些天已经被反复提审多次,形成了提审恐惧症。他被扔到地上后,麻利地翻过身来,双膝跪地,迷迷瞪瞪地喊道:“这都是刘知府让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一嗓子出来,刘其昌的脸顿时变成了茄子色,他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大胆狂徒,你抬头看看,本官是谁!”
徐仁第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到眼前是刘其昌、杜惟明、谭以中等人,顿时眼泪鼻涕哗哗流淌。他以惊人的速度,跪着向前爬了好几步,来到刘其昌面前,一把抱住刘其昌的腿,喊道:“刘知府救命啊!”
汝宁府一干官员的尴尬就不必提了,一个县城里的赌坊掌柜,与一府的知府如此谙熟,怎么说都像是有什么隐情的样子。刘其昌原本预备好了说点“本府为你做主”之类的话,现在也没法说了。如果徐仁第表现出不认识刘其昌,那么刘其昌为徐仁第做主,就是秉公办案。现在这个样子,传出去只能说是包庇了。
“放肆!”谭以中只好出来背黑锅了,“仁第,你不过是在表哥家里见过一次刘知府,刘知府哪里认识你是何人。刘知府今日到罗山县,是来审问兴隆赌坊出千和殴打客人一事,你要从实招来,不得隐瞒。若是你的不是,我这个表哥也绝不会恒护你,一定要请知府大人对你予以严惩。若你还有其他为难之处,现在说出来,或许可以减你一些刑罚。”
“怎么,谭知县,这就是那年我在你府上见过的你那个表弟?”刘其昌赶紧顺着谭以中的话头说下去,“本府真是一点都记不得了。”
“那是那是,当时我也就是给您引见了一下,家里的人那么多,您哪能都记得。”谭以中说道。
二人一唱一和,算是把刘其昌和徐仁第之间的关系给撇清了。其实在场的所有人对于这个问题都是非常清楚的,但有了这样一番撇清,苏昊就没法借题发挥了。这就像前些天苏昊拿着徐仁第的供状说杜惟明是徐仁第的表弟,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供状肯定是徐仁第屈打成招、照着苏昊的意图编出来的,但有这样一纸文书在手,杜惟明就没法坚持要求审案,这就是所谓的阳谋了。
徐仁第也听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他这才发现,苏昊也正笑眯眯地坐在旁边看着他呢,他身边还有几名勘舆营的士兵,腰里别着短火枪,这是让徐仁第看到就觉得蛋疼的道具。他连忙松开了刘其昌的腿,向后退了几步,依然跪着,连连磕头道:“知府大人恕罪,小民申冤心切,冒犯了大人。”
“你开的赌坊里出老千,还打死打伤这么多人,你还有什么资格喊冤?”刘其昌欲擒故纵地问道。
“冤枉啊,知府青天!”徐仁第这些天一直都在盼着刘其昌来救他,关于喊冤的说辞在他脑子里已经盘算过无数回了,现在基本上是张口就来:“小人是被人陷害的!兴隆赌坊一向以诚信为本,远近闻名,从无出千行诈之事。那一日,赌坊中来了几个人……”
徐仁第倒也没有完全撒谎,他把熊民仰带着莫三前来钓鱼执法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说被廖一明砸开的那几个骰子其实是熊民仰他们带进来的,根本就不是赌坊原来的。至于打架的事情,据他的说法是熊民仰煽动赌徒打砸抢,而他带着赌坊的护卫拼死保护财产,这才出现了伤亡。
在他叙述的过程中,苏昊一直微微笑着,并不插话。倒是杜惟明拿了叠纸拼命地记录着,准备未来拿来作为证据,反咬苏昊一口。
等到徐仁第把事情说完,刘其昌点了点头,扭头向苏昊问道:“苏学士,你以为徐仁第所言,可否属实啊?”
苏昊摇摇头道:“完全是一派胡言,一句实话都没有。”
“何以见得?”刘其昌问道。
苏昊道:“同样的问题,本官也曾问过他,他那时说的和现在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本官有当时的笔录为证,上面还有徐仁第自己画的押。”
“刘知府,冤枉啊,小人那完全是屈打成招啊!”徐仁第打断了苏吴的话,再次大声喊起冤来。
“屈打成招?那你主动交出来的那些账册和文书,也是被逼的?”苏昊问道。
“账持…”徐仁第心虚了,声音骤然低了八度,他当然知道这些账册里面包含了什么东西,如果让刘其昌知道他主动向苏昊上交了账册,那还了得。
“你胡说,那些账册根本不是我主动交的,是你们自己找到的。
”徐仁第决定矢口否认了。
“不会吧,你那些账册藏得那么严实,如果不是你主动交代,我们怎么找得到?”苏昊继续问道。
徐仁第道:“我藏得再严实,架得住你们挖地三尺找吗?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也都找到了。”
“也就是说,这些账册的确是你藏的,而且是不希望被人找到的,是这个意思吧?”苏昊笑呵呵地问道。
“这……”徐仁第傻眼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苏昊会在这里等着他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