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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228门各种口径的大炮所实施的长达一个小时的炮火准备对挨炮炸的少量中国国防军官兵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痛苦的经历。第68团第203营4连1排排长张钟麟少尉现在就双手抱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卧在一个环形工事的壕沟底部,瑟瑟发抖,口中还念念有词,好像是在说什么“菩萨保佑”之类的话!这就是日后官运亨通当了中国国防军总参谋长的张灵甫大将头一回挨炮炸时候的表现。
他所指挥的排现在就留守在203营防守的那个环形工事里。这个工事的背后有一条可供两辆卡车并排通过的便造公路,所有就成了日军炮击的重中之重!105mm、150mm的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像雨点一样落下来,间或还有像火车驶过似的呼啸声,那是240mm口径的巨型炮弹划破空气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大地的剧烈颤抖,爆炸的冲击波伴随着四下飞舞的金属弹片扫过中国军队的阵地,将威力所及之处的一切——土木工事的碎片,武器的零件,人体的残肢断臂,当然最多的还是泥土——统统抛上了空中,然后又像下雨一样纷纷落下,几乎要把躲在壕沟底部的中国官兵活埋了似的。
长达一个小时的炮火准备对那些放炮的日本炮兵来说是转眼就过去的事情,顶多就是出一身臭汗,过把子瘾。不过对挨炮轰的中国官兵来说,这一个小时恐怕就漫长的好像永远不会到头一样。只到所有人都在心里浮上这样一个念头:“我们肯定已经被可怕的炮火打死了吧?这里一定就是十八层地狱了!”
“没有人能从如此密集的炮火轰炸中活下来的!”乌苏里江对岸的日军出发阵地上的第二联队和第三十联队的大部分官兵,也都被眼前的这一幕给震惊了。这两个联队都是属于日军第二师团的,这个师团在三年多以前的鲜卑利亚干涉战和满洲里之战中损失极重,差一点就到了全灭的地步!所以现在这个第二师团里的大部分军官和军曹也没有见过真正激烈的炮战是啥样子的。看到这样规模的炮击,就兴奋得喘不过气来了,还一阵阵发出了欢呼的声音,直到中国炮兵开始反击。开火反击的是中国国防军第23炮兵团(配属第23师)的第68炮兵营的12门105mm榴弹炮。相对于日军200多门大炮打出的密集弹雨而言,12门大炮的反击显得那样微弱。但是日军的前沿阵地里可是挤满了准备发起强渡的官兵呢!每一发落进堑壕的炮弹都能带起一片血光,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音。也让阵地里面的日军官兵意识到,他们也一样是微不足道的炮灰。
8点一过,日本人的炮击终于嘎然而止了。按照事先拟定的计划,在一个小时的炮火准备后,六个日本炮兵联队必须立即转移阵地,以免遭遇强大的中国炮群的反击。日本炮兵第一阶段的工作已经差不多干完了,接下去就看他们的步兵表现如何了。
两发红色的信号弹从后方升上天空,在空中缓缓落下。在乌苏里江东岸,等候已久的日本青年军官纷纷跳上了战壕,拔出指挥刀,大声呐喊着下达命令:“前进!前进!向前进!”战壕上架着的75mm山炮和迫击炮,几乎同时吼叫了起来,又将对面中国军队的阵地打成了一片火海。然后就看见一道道黄色的人浪,拖着冲锋舟,从战壕里面涌出,向乌苏里江的河岸奔涌而去。日本步兵的进攻,终于开始了!
这是一次动用了12个步兵大队的冲击,其中6个步兵大队是牵制性攻击,吸引中国军队的火力和注意力,第二师团所属的6个步兵大队是主攻力量,掩护他们的32门75mm山炮和50多门迫击炮都在疯狂地开火。日本步兵们发出一阵阵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的喊叫声:“板载!板载!”跟着军官们一下就冲到了河滩边上,然后又手忙脚乱地将冲锋舟推进水里,再爬上这些用薄木板做出来的小船,用手中的木桨,步枪托,甚至是双手拼命划水。但是这个过程并没有说起来那么迅速,6个大队的将近5000名日步兵在一段不长的时间里拥挤在了十几公里长的河滩上面。
“东岸!快打东岸!他娘的,小日本都挤在那里,快打呀,快打!”日军拥挤在河滩上准备上船的这一幕,已经被江对岸环形工事里的张钟麟少尉看得一清二楚了。他抄起阵地上的电话机子,摇了几下就接通了团部,大声呼叫着炮火支援。转眼的功夫,配属在68团的4门75mm山炮和6门120mm重迫击炮的火力就在拥挤的日军队列中炸开了。但是威力更大的12门105榴弹炮却没有跟上,因此这种火力虽然给日军造成了一定的杀伤,但是完全阻挡不了他们进攻的步伐。越来越多的冲锋舟被推到了水里,上面都是黄色军服的日本步兵,缓缓地向江对岸划去。
这时在预备阵地上避炮的第68团主力已经抵达了一线,三个营级环形工事的火力点,还有一些孤立的机枪射击点都开始喷吐出火舌!目前中国军队并没有装备轻机枪或是通用机枪,而是清一色的民7年型水冷式重机枪,用的是弹链供弹,使用6.5mm的步枪子弹。每个步兵营都有一个装备12挺重机枪的重机枪连,每个步兵连则有一个装备2挺重机枪的火力班。此外团一级还有一个用民7型重机枪改装的高射机枪连,也配备了12挺重机枪。整个68团在满编的情况下拥有66挺水冷式机关枪,分配在他们防守的15公里的防线上,每公里也能4到5挺,即便考虑到轮流开火的因素,这样的机关枪密度还是足以将乌苏里江江面变成一个水上屠宰场!
三十多架重机关枪形成的交叉火力,加上近2000支38式步枪的清脆鸣叫,将拥挤在冲锋舟上的日军官兵打得死伤惨重!伤员临死的哀嚎几乎盖过了枪炮的声音,流淌而下的血水几乎染红了整个江面!这一阵的冲击,简直就变成了送死的愚蠢行径!
但是对岸中国军队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部署在乌苏里江东岸阵地上的日军轻型火炮和迫击炮的弹药像不要钱一样打了出来。在国防军暴露了的火力点周围纷纷落下,不多时就打哑了十几挺重机枪。剩下的机关枪只得更频繁地转移阵地,国防军阵地上的火力顿时就稀疏了起来。渡河的日军就趁着这个机会拼命划水,最后居然有船只靠近了对岸的土地!船上的日军官兵都怪叫着跳进了过膝的江水里面,托着步枪一边开火一边向陆地上冲去,当然这个冲锋的速度因为受到江水的阻力,还是相当缓慢的。岸上的国防军火力也顾不得打正在渡江的小船了,全部都集中到了河滩上,将刚刚从船上下来的日军步兵一排排地打倒!但是还有更多的人喊着“板载!板载!”的口号向前冲锋,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岸上中国人的机枪射手也都红了眼睛,顾不得转移阵地,拼命朝河滩上正在涌来的日军开火射击,子弹的铜壳转眼就在地面上铺了一层又一层!最后总算在付出了将近四成的重机关枪被毁的代价后,将日军的第一波冲锋给压制住了。不过这些日本鬼子的顽强程度也超乎想像,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之后,仍然占据着乌苏里江东岸河滩上的小块区域不肯撤退。幸存的日军步兵用战友的尸体和薄木板打造的冲锋舟堆在一起垒成了工事,在中国军队的各种各样的火力压制下勉强地维持住了一个桥头堡,无论如何也不肯后退半步!而68团也没有什么反攻的余力,他们全团上下还不到3000人,在日军的第一波攻势中就伤亡了超过500!也算是惨烈无比了。于是在日军总攻开始后的第3个小时,战场上的枪炮声渐渐的就稀疏了下来。日军第一波攻势的全部动能到这里就算耗尽了。
在日军战线后方的一所农庄的屋顶上,日军第二军司令官山梨半造和第二师团长长坂研介正举着望远镜死伤地看着前线的景象。亲眼看见数以千计的日军官兵倒在乌苏里江的河滩上,江面上。也亲眼看着好不容易冲过去的部队被对手火力压制在一小块河滩上动弹不得。
山梨半造放下望远镜,低声道:“终于上去了。”
长坂研介也放下望远镜,轻轻叹了口气:“支那军队这几年的进步真是神速啊。他们的射击水平已经和皇军差不多了,而且刚才的炮击对他们的杀伤似乎不大,看来他们的欧洲教官教了不少打阵地战的办法给他们,而且部队在战时的组织水平也很不错,没有出现太大的慌乱……这应该是经常进行实弹演习的结果……大将阁下,看来真正的苦战才刚刚开始啊……”
山梨微微一笑:“不会的。”他指着江对面用尸体垒成的日军阵地:“皇军的防御是那样的单薄,可是支那军却没有半点进攻的欲望。长坂君,这正是支那军最大的弱点!这样的敌人纵使有强大的火力和严格的训练,也没有办法同皇军相比的!因为他们没有进攻精神!”说着他加强了语气,大声道:“第二波攻势在一个小时后开始,我希望第二波攻势,也是最后一波攻势!”
……
牡丹江,中国国防军第五集团军司令部的作战室内,一片人来人往的忙碌景象。这个集团军是为了实行马克西姆.魏刚上将提出的绥芬河——双城子会战而新组建的。所辖的部队都是从另外四个集团军中抽调的,包括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第五军、第六军、第七军、第十一军,第十三要塞旅,另有八个独立炮兵团,一个空军师,总兵力多达40万,拥有大炮1500多门,飞机200余架!基本上集中了整个东北方面军的主力。第五集团军的司令部是一个星期前刚刚抵达牡丹江的,下辖各部队大多没有到位,绥芬河一带的前进阵地还在由先期到达的部队加紧修建。
而这40万大军的统帅,第五集团军司令官吴石上将也是今天下午才抵达牡丹江这里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安顿一下,集团军参谋长钱大钧少将就急匆匆拿着封电报走到他面前。
“吴长官,刚刚收到方面军司令部的急电。日军于今晚7点开始向虎头要塞一线的第一集团军所部发起猛攻了!日军投入的兵力火力都极为强大,而且不顾死伤发起猛攻。第一波攻势就强渡乌苏里江成功,目前已经在乌苏里江西岸建立的滩头阵地。我第23师第68团虽经苦战,仍然无力将其逐退。方面军司令部估计,日军主力可能就在这虎头——新安土一线。”
吴石沉着脸听着钱大钧的汇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不断敲打着椅子扶手的手指,才显露出他此刻内心的焦虑。他现在虽然是40万大军的统帅,可实际上的带兵经验却十分有限,从来都没有组织过真正大规模的战役。这一回负担这样的重任,自己心里面也直打鼓。好在常瑞青也知道他经验不足,给他派了个庞大的军事顾问团,跟着他一块儿北上来了。为首的是一个名叫马克斯.霍夫曼的德国中将。此人曾经在日俄战争中在俄国军队中担任过观察员,非常了解俄军的情况,对日军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在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他都在东线指挥军队同俄军作战,著名的坦能堡战役和马苏里湖战役的作战计划就是出自这个马克斯.霍夫曼的手笔。
他现在就在第五集团军的作战室内。就在钱大钧向吴石报告的时候,也有一名翻译将这个刚刚收到的情况告诉了马克斯.霍夫曼。这个以诡计多端著称的德国将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用德语对吴石说:“吴将军,日军在虎头要塞的军事行动对我们是非常有利的。我建议将日军主力放过乌苏里江,吸引到虎头要塞北面……最好能在7月7日之前达成这种状态。同时第五集团军中担任预备队的第七军和第十一军中的一个军应该部署在鸡西,另一个军摆在牡丹江。一旦双城子一线活动突破,这两个军就立即北上同第八军会师,并且在3日内发动反击。”
吴石听完了翻译的转述,就走到沙盘台前面,凝视了一会儿,扭头问霍夫曼:“霍夫曼将军,您的意思是要将虎头——新安土一线的日军作为下一个打击目标,而且就在虎头——新安土一线予以打击吗?”
然后翻译将他的话又译成了德语。霍夫曼听了以后就又快又急地说了一大段德语。大意是以他在日俄战争中的观察,日本军队的作战方式偏重蛮勇,特别是在进攻作战中常常会用尽全部力量,而且求胜欲望压倒一切,在战事不利时常常会做出不太理智的行为。如果虎头——新安土一线的日军在这样的情况下获悉双城子失守的话,很有可能不会回师援救海参崴,而会孤注一掷地猛攻!以第八军一个军的实力极有可能被其摧破,所以必须要及时派兵增援。
“幕尹(钱大钧)兄,你是知日的,你觉得日军司令官在双城子失守后会怎么办?”吴石思索了一下,又问钱大钧道。
钱大钧也是保定六期的,不过他并没有念到毕业,而是中途被保送去了日本读士官学校了。等到毕业回国时已经是1919年5月,他虽然是留日的,但同时也是保定系和江苏人,很容易就进了常瑞青的核心圈子。在中央军校担任炮科教官,一直当到炮兵分校校长,这一回又跟着他的老上司吴石北上,当了第五集团军的参谋长,也算是吴石的亲信。
听到吴石的提问,钱大钧默默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霍夫曼将军分析得不错,日军很有可能会来个破罐破摔。因为双城子一失,他们在远东战场上就陷入全面被动了,就算回援也不可能在双城子一线取胜。所以他们极有可能会一直向南打,直取牡丹江,迫使我们回援……这大概是他们唯一扳回局面的机会了!”
吴石重重点头,大声命令说:“幕伊,把霍夫曼将军的建议转告给东北方面军司令部,并且建议郭长官采纳。另外催促各部队加快行动,一定要在7月6日之前部署到位。总攻日期,将在7月6日或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