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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检回到家中,心中大为气恼。局势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是他始杵不及的。眼下关于他是金人奸细,且下药控制了赵构的谣言,已广泛流传于荆襄和江淮一带,并开始向四川和江南蔓延开来。而宋代评议之风开放,纵使他权倾朝野,也无法下令众人不得谈论此事,更何况在荆襄和江淮之地,他根本就管不了。现在虽然他压住了关于谣言的禀报,但亦只能拖延几天,迟早还是会传到官家和朝中各大臣耳中的,届时会掀起什么风波,已是他无法预杵的了。
这时,王氏给他端来了一碗银耳,见他一脸气恼的样子,便冷言道:“老爷,之前我就说过,万俟丸那计策太过歹毒了,完全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只要岳飞不想束手待毙,必作反抗。眼下可好,他把自己陷在黑山谷进退不得,却让朝廷和老爷您大失颜面。”
王氏的话,让秦检也不禁为之一叹,心道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话说狗急了都要跳墙,何况是人呢。这岳飞不是蠢人,手下又兵多将广,真把他逼得起兵造反,打进临安,届时糟殃的可是自己啊。
王氏见他沉思不语,便又说道:“老爷,妾身是个妇道人家,虽然不懂政治,却也知道不可四面树敌的道理,如果老爷真想先解决岳飞这厮就得想力法安抚好韩世忠、张俊等人,别让他们也跟着岳飞瞎起哄。不然,这三个宣抚司全反了,那大宋可危矣。”
王氏的话让秦栓恍然大悟,他赞许道:“夫人你的见识实在比我那些幕僚强多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王氏面色微红,啐了一口道:“老不正经!我去看看烘儿去。”说罢便掉头离去。
秦栓又端坐了片刻,便更换朝服,再度进宫,请赵构下旨,暂缓调韩世忠和张俊到枢密院任枢密使。同时,派出特使前往楚州和建康,安抚韩世忠和张俊。
……
此时,楚州韩府内也召开了秘密会议,韩世忠召集了胡纺、耿著、刘宝、韩彦直等自己最亲信的几人,商讨眼前面临的形势。
韩世忠待众人都坐下后 方说道:“韩某今日将大家召集来,主要就是商讨在这场岳家军和朝廷之间的较量中,我们应该采取何种态度。之前在我们淮东流传的谣言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从目前朝廷的动作看谣言未必是空穴来风。半个月前,朝廷已派人向韩某宣旨,要调我进临安任枢密使。但在阳薪县发生了山贼作乱,攻破江州府和围困钦差队伍的事件后。昨日朝廷又派特使前来告知,称取消了调韩某去临安担任枢密使的任命。”
顿了一下后,他又接着说道:“而在三天前,岳元帅也派使者拜访了韩某要我和他一起上书朝廷,希望罢免秦栓的宰相职务,并下诌不向金人割地赔款,继续北伐。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这是好事啊!”耿著立刻就一脸欣喜地赞同道:“北伐中原,光复河山,这可是我们大宋军人的最大心愿。秦桧那奸臣就知道向金人求和,去岁如果不是他鼓动宫家强令我们撤回楚州,只怕我们都攻入山东了。- -
胡纺却立刻反对道:“元帅,秦相现在可是权倾朝野啊,赵鼎以前那么厉害,也被他弄得发配琼州了。张凌我看在朝中也呆不了几天了。以后朝中大小事务还不是秦相说了算,我们这样跟着岳飞去上奏,岂不是得罪了秦相?”
韩彦直听后,勃然大怒道:“胡将军,秦检极有可能是金人派来的奸细,是来祸害我大宋江山的。这样一个奸臣,难道还向他委屈求全不成?”
胡纺忙解释道:“少将军,我这也是为了咱淮东宣抚司好。咱们淮东可不比岳飞的湖北,他那里地盘大,人口多,又是鱼米之乡,就算朝廷不拔钱粮,他们也能自收自支。可咱们就不同了,江淮一带历来是战火纷飞之地,淮东宣抚司的钱粮全要靠朝廷从江南运来,咱们如果上书朝廷,得罪了秦相,致使他不拔钱粮的话,可说 ”
他话虽然未说完,但在座之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是淮东宣抚司现在可没有和朝廷叫板的资本。
刘宝这时却忍不住说道:“胡将军,那依你的说法,我们就得听秦桧那奸贼的了?他可是金人的奸细啊!”
胡纺听罢连连摇头道:“刘将军,这秦相是金人派遣的奸细,以及下毒控制官家的说法,全是谣言,并未得到证实啊。我们怎么能根据一些民众的传言,就采取上奏罢相的行动呢?况且,这些谣言我曾按元帅吩咐,派人查了一下,发现都是从荆襄一带过来的人传出的。这说明……”
他这时压低了声音道:“这些谣言极有可能是湖北宣抚司派人散布的。因为他们现在面临的压力最大。既有钦差大臣前往调查赴辽使节团遇袭之事,又遇上有人起兵作乱。他们想以此谣言混淆视听,减轻自己承受的压力。”
胡纺如此一说,众人皆感到他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就连和他关系不大和睦的耿著与韩彦直也不禁微微点头。
他们虽然内心是偏向岳家军一方,但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是不敢轻下结论。
韩世忠听罢,轻抚了一下自己的三绺长须,然后凝声道:“胡将军那依你之见,现在我们该当如何呢?”
胡纺听韩世忠如此一问,心中大喜,暗道自己还是受韩世忠重视的,他于是谄笑道:“其实我们现在是最轻松的 两边都在拉我们。岳飞的使者我们只需回答事关重大,要考虑一段时间才能给予答复即可。而朝廷那边,则可趁机向其索要去年拖欠的军饷和今年地方所需的钱粮。在这个时候,朝廷是绝不会克扣咱们的!
韩世忠听罢,亦觉很有道理。但韩彦直却是有些不忿道:“但我们总不可能一直拖着岳家的使者不答复吧。”
胡纺微微一笑道:“少将军不必着急,听闻刘琦和和刘光世二位将军才刚刚出发,等他们到了阳薪后,看看和那批山贼交战情况如何。如果他们顺利击破山贼,救出钦差大臣万俟丸、胡大声、杨沂中等人。并挟得胜之威进入鄂州,掌控大局。那就表明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还是服从朝廷为上策。可如果他们无法击破山贼,岳元帅仍然控制住荆襄一带局势,此时我们再相机而动,同意和岳元帅一起联名上书也不迟啊!”
不得不说,胡纺虽然人品不咋样,但头脑却十分清醒,按他的建议,是韩世忠处理目前局势最好的方法了。就连一向讨厌他的韩彦直和耿著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于是,韩世忠很快就决定按胡彷的意见办,先不动声色,看清形势发展再作决定。
而在淮西,张俊更是一个明哲保身之人。他虽然和岳飞不和,但却深知自己的军队战斗力大不如岳怎,这些山贼摆明了就是湖北宣抚司抬出来的,想养匪自重挟持朝廷。
就算朝廷派了刘琦和刘光世前往征讨。可张俊真的不认为二刘就能打败他们。
在和他的儿子及一群幕僚、部将商量之后,他亦摆出了和韩世忠一样的姿态:观望!等岳飞和朝廷分出个胜负了,再看如何站队。
至于四川的吴璘,他还在大散关和金军副帅撒离喝对峙,根本无瑕顾及在阳薪、江州发生的剧变。
……
在韩世忠、张俊、吴璘还在观望,而刘琦和刘光世还在行军时。处于旋涡中心的阳薪县黑山谷,却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眼下正是中午,初春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射在黑山谷内,但杨沂中却全无半点轻松之意。现在已经是被困的第十天了。他们带的粮食已经快吃完了,可是却丝毫没有突破这些山贼防守的迹象。
这十天里,杨沂中用尽了各种手段,包括夜袭,放火烧山、攀峭壁,甚至从巨石下挖地道的方法他都用过。但全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这些贼兵准备得太充分了,不但人数众多,而且战斗力极强,在峭壁上密布的那些弓箭手,射箭十分准确。前去进攻的禁军几乎只要一露头,就被利箭射死。杨沂中很怀疑,如果这些山贼冲进峡谷来,恐怕只需一个时辰,就能把他们这些失去作战勇气的禁军全部歼灭。
不过相对于作战和缺粮而言,眼下最紧要的还是缺少饮水的问题。原本在峡谷中是有一条小溪的。可是最近几天,在上游峡谷口的山贼便将那小溪堵塞了,于是峡谷内的上万人就没了水喝。杨沂中派出亲兵四下寻找,才总算在一处峭壁下找到一口山泉,可是人多水少,他们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地用皮囊接水,也只能保证每天一人有两碗水喝。
如果这样的情形一直得不到改观,杨沂中毫不怀疑这些禁军将会全部向这些山贼投降。而且事实上已经有不少军官在尝试着问他,可不可以和山贼谈判,看能不能拿钱买路。不过杨沂中和万俟吃却深知,面前的敌人哪是山贼啊,明明就是岳家军安排的士兵,只不过披了山贼外衣而已。山贼有如此强劲的战斗力和精良装备,早就造反颠覆宋室江山了,还会落草为寇吗?
唉,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也只有投降了。杨沂中对自己的命看得还是比较重的。
万俟丸和胡大声此行来抱着什么目的,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直娘贼,早知道会遇上这档子事,说什么也不来这里了。”杨沂中对于自己接受秦栓的安排后悔不已。虽然秦栓答应,只要他能办成此事,顺利掌控住荆襄一带军事大权,便可任命他为驻鄂州御前诸军都统,统率原岳家军的各部队。可现在看来,这也得有命去当才行啊。
而就在杨沂中一筹莫展之时,在峡谷外,薛弼和刘子羽却正准备和“义军首领”开始谈判了。
……
“这岳家军招揽的义军首领难道姓周吗?”在向山寨门口的义军士兵护卫通报之后,薛弼和刘子羽走进了这临时扎起的营寨。只见在营寨内,高高挂起了“周”字大旗。
他们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形,更是坚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这些义军中只有小部分是真的盗匪,绝大部分都是真正的军人。
一群义军士兵将他们两人押进了中间的大帐,只见在帐内摆了一只铺着黄色老虎皮的椅子。而在椅上则正坐着一名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
“二当家,这两名赵逆的狗安说要见您!”当先的一名义军拱手道。
“好!知道了!”那彪形大汉向薛弼和刘子羽望了一眼,立刻便劈头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打算脱离赵逆,投奔我大周了?”
“大周?”薛弼和刘子羽对视了一眼,都是心中大惊。
那彪形大汉冷哼道: 亨!当年赵匡胤从我先祖手中篡夺了大周江山,我柴氏和郭氏子孙忍辱偷生这么多年,现在该是把天下从赵逆手中夺回来的时候了。”
薛弼和刘子羽脸色顿变,他们原以为这批困住钦差队伍的义军只是岳家军招揽的山贼,再往其中掺杂了一些自己的士兵。企图养匪自重,借机挟持朝廷。可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打起了后周旗号。还自称郭氏和柴氏后人,这可非同小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