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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的巡防军聚众闹事很快被扑灭,三百余名散兵游勇被新军六十五标官兵包围缴械,尽数押解东郊大营等候处理。
四川巡防军并非编制内的正规武装力量,纯属地方保安部队性质,其前身为早已裁撤的绿营,成都四门的守卒就是这一类型,各地民众也称之为城防军,编制、粮饷、装备均由各地政府自行筹集。
如今四川大乱,毫无训练、装备落后的各地巡防军在民众的鸟枪砍刀面前,竟然不堪一击,不是被各地先后成立的“保路同志军”遣散或收编,就是脱掉军装回家种地,无家无口的老兵**纷纷逃往成都,这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散兵游勇谁见谁厌,前任总督王人文只好把他们临时安置在东门内的城防军营里,这些人没老实几天,就以缺饷缺枪为由不断闹事。
萧益民对终日吸食鸦片、只会欺辱勒索民众的巡防军半点好感也没用,所以一直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受过新式教育训练的新军官兵对巡防军更无好感,因此抓住闹事者就是拳打脚踢,扔进大营关起来不饿死就行,谁也不去在意。
赵尔丰更不会去注意数百名从各地逃回来的散兵游勇,由于萧益民全力保举的新军参谋长程潜丧父归家,迫切希望整顿新军的赵尔丰仍在为回来晚一步而扼腕叹息,目前他考虑最多的,就是如何抓住军队,稳定全省局势。
然而,就有那么一两个人在意这群散兵游勇,第一个是刚从日本悄然回到成都的同盟会成员赖苍林,第二个是朱庆澜一力保举的新军新任参谋长尹昌衡。
赖苍林于事发次日,在同盟会成都分会的秘密会议上提出争取巡防军的意见,成都分会七八个负责人经过数日激烈争论,仍然不能形成统一意见,原因是这群巡防军给老百姓留下的形象太恶劣了。
赖苍林以“革命事业应该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特别是武装力量”据理力争,搬出中山先生、克强先生等人为了革命同样毫不犹豫加入洪门和青帮的事迹,成功说服众人,最终获得同盟会成都分会的同意,并决定此事必须隐瞒态度暧昧、立场不坚定的新军统领朱庆澜等四川省同盟会领导成员,全力争取在数月保路运动中表现积极、满腹才华的新军参谋长尹昌衡。
刚升任第十七镇参谋长的尹昌衡此时正是缺兵少将的时候,保路运动发生以来,他以四川同盟会军事委员会成员身份,密切联络新军中的狂热分子,不断拜访铁路公司和保路同志会核心领导成员,他鲜明坚定的立场、慷慨激昂的话语、极具亲和力的豪爽风格,逐渐获得四川同盟会领导层、保路同志会资本家和新军部分官兵的信任与拥护,影响力随之快速增加。
尹昌衡从发生在东门巡防军聚众闹事的事件中,敏锐地看到其中可以利用的机会,所以赖苍林找到他秘密商议,并以成都分会的名义做出不少许诺后,尹昌衡立即豪爽地答应下来,表示自己完全可以用新军参谋长的身份,以“整顿军纪加强教育”为名,收拢不断汇聚的巡防军并加以训练,要求成都分会提供枪支弹药和经费,支持对满清怀有深仇大恨的巡防军,以备起事之日担当生力军。
赖苍林如今想搞几个土制炸弹都困难,哪里能够弄到枪支弹药?闻言大声叫苦痛苦不已。
尹昌衡把手一伸问有钱吗?赖苍林连忙说别的没有,活动经费倒是充裕。尹昌衡哈哈一笑,说这不就行了?只要你有钱,要买多少枪支弹药我都能给你弄到。
赖苍林大为兴奋,说句“你等着”就急匆匆返回太升街的秘密分部汇报。成都分会一群书生领导人正为手无寸铁发愁,听到赖苍林的汇报喜不自胜,很快拿出川汉铁路公司秘密赠送的十万元“保路经费”,派人与赖苍林一同送给尹昌衡。
九月中旬的一个晚上,五百支崭新的汉阳造步枪和五万发步枪子弹,三百支“豹牌”仿柯尔特手枪、五百支“豹牌”M1911型左轮手枪以及枪弹,全部摆到成都分会一群书生领导人面前,虽然价格比以前贵了近两倍,仍然令所有狂热的革命者欣喜若狂,对尹昌衡的强大能力无比钦佩。
奇怪的是,整个四川乃至长江流域各省几乎都出现一枪难求的情况,极度缺乏武器弹药的同盟会和地方武装想尽办法,通过各种渠道联系走私武器到中国贩卖的欧美洋行,但均被告知最快也要四十天后才能满足要求,各洋行所有库存的枪支弹药,无论是英国造、德国造还是比利时造,早在八月底之前就已经销售一空,买主的情况被各洋行严格保密,谁也无法了解。
各省同盟会和地方势力都在猜测买主是谁,竟拥有如此巨大的资金和势力,最后几乎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到皖系军阀身上,只有这些近水楼台的军阀,才有这样的大手笔和警惕性。
各国洋行的经理们喜忧参半,他们从不断反馈的信息中惊喜地看到,一场波及长江流域的内战即将爆发,战争的巨大利润正在向他们招手。
遗憾的是,两个月来英国怡和洋行西南分公司经理庄森几次提醒过战争来临,各大洋行经理仍是半信半疑小心求证,谁知巨大财富来临时,手脚飞快的庄森早已搬空了他们的轻武器仓库,没有现货的各国经理们痛失发财良机,一个个懊悔不已,对英国人又是嫉妒又是佩服,不约而同致电各自总部说明情况,要求以最快速度送来武器弹药,以满足中国大规模战争的需要。
庄森又一次发财了,仅用了三十五天时间,四万六千支欧美各国的步枪与巨量弹药就卖出大半,其中五分之三不需要运到长江上游,就被长江沿岸湖南、湖北两省的各大帮会以高出正常价格一点五倍的高价尽数买走,五分之一在宜昌江段被陕西财团秘密买走,只剩下萧益民特别需要的8000支比利时FN公司仿毛瑟步枪、五百箱步枪弹悄悄运回成都。
庄森如今数钱都数到手抽筋,他的好友萧益民也发了,不花分文就从这场历时三个月的军火投机中,获得8000支FN公司的优质步枪和五百箱子弹,如果再算上华西金属制品公司开足马力生产都不够卖的手枪暴利,萧益民的利润所得至少还要翻上一番。
成都局势的稳定,方方面面的妥协,让年轻的萧益民不知不觉滋生了麻痹心理,尽管每天他都会到总督府去一趟,但是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武器生产和销售上面,在暂停生产难度大耗时长的毛瑟驳壳枪的情况下,每天三班倒生产M1911式转轮手枪、仿柯尔特M1903式手枪共750支,仍然供不应求,其中转轮手枪售价从30大洋一下涨到45大洋,都满足不了市场巨量的需求。
十月十日上午,一封电报传到成都,电报公司的译报员如发疯一般高举电文冲到大街上,使出全身力气,仰天高呼:“武昌新军起义了——”
满街行人车辆如同中魔般足足静止数秒钟,忽然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呐喊,转眼间,消息传遍成都的大街小巷,成百上千的学生和市民在同盟会的组织下跑上街头,高呼口号,支持武昌新军的革命(暴)动。
时至中午,(游)行队伍已达三万余人,黑压压望不到头的人流围绕皇城四周街道,最后涌向总督府所在的督院街,呼喊的口号已经演变成为“还我铁路”、“打倒满清政权”。
东郊大营、东校场、南校场的新军和巡防军开始出现躁动;驻扎西教场的六百满蒙族官兵、一千五百精壮民兵整装完毕,在成都将军凤山的指挥下牵着战马紧张待命。
北校场的边军振字营在大营四周路口摆出了缠满铁丝网的拒马,两座警戒塔和城墙上伸出了一个个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一千精锐在协领枟毅的指挥下披挂完毕,严阵以待,一百五十骑兵身背骑枪、手按马刀,肃立于战马旁,参领萧益民登上东南角的警戒塔顶部,和一群参军一起举起望远镜,严密监视全城各方向。
南校场,新军第十七镇临时指挥部。
朱庆澜、姜登选、徐孝刚、尹昌衡等二十余名将校齐聚一堂,紧张商议,不时有哨兵跑步进来报告城内外局势发展情况,当听说成都将军亲率五百骑兵缓缓开向总督府、振字营参领萧益民率五百精锐突然接管北城门防御时,所有将校几乎跳起来。
谢炯大声吼道:“萧益民想干什么?”
朱庆澜瞪了一眼谢炯,示意大家都坐下:“之前我就反对新军参与(游)行示威,现在看来是非常正确的,先不谈凤山的骑兵和萧益民的步兵造成的威胁,只谈总督府内外驻扎的两个营边军,以及一千五百名严格执行命令维持秩序的警察,就不是我们能轻易动得了的,诸位也知道我们新军中的同盟会弟兄有多少,如果(游)行中情绪激动难以控制,一个不慎就可能遭致决绝的镇压,相信你们对赵尔丰大人的脾气很了解,他绝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姜登选迅速附和:“统制大人说得对,毕竟我们成都不是兵力空虚的武汉......若不是前段时间赵尔丰大人顺应民意向朝廷请愿,他也不会才当几天四川总督就被朝廷剥夺职务,驻扎武汉的端方也就不会被紧急任命为四川总督,不会带领大军向我四川开来......若没有端方的离开,武汉新军就不可能拥有起义的机会......
“所以啊,我坚持认为,目前局势混沌不清,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好,何况大街上有那么多的学生和民众,动一发而牵全身啊!”
众将校随即冷静下来,参谋长尹昌衡左右看看,心中不屑,脸上却展露笑容,打了个哈哈站起来:
“我完全同意统制大人和姜总办的意见,而且我建议,我们这些人立刻分赴各大营,稳住官兵情绪,控制事态发展......不管怎么说,我们成都不能乱,至少在没看到武汉暴动的结果之前不能乱。”
“我赞成!”
“同意!”
朱庆澜见状如释重负,站起来说道:“就这么决定了,诸位去各营看好官兵,徐管带和我一起到振字营走走,我要问问萧老弟到底怎么想的......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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