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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轩慢条斯理地踱在码头上,在他身边,是一群卫所的兵了和他的家丁。
在等候了一会儿之后,他现在已经有些不耐,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接收自己的战利品。
不过他们才距离枕霞号十丈时,便有人道:“诸位若是无事,还请勿靠近此船。”
刘子轩抬起头,便看到船头上站着的一个汉子。
这汉子面相约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却有着与年纪不相称的成熟,看上去精明强干。他身上白色的衣裳,让他显得英姿勃勃,一对浓眉之下的眼睛里,闪动着警惕的光芒。
“你是何人?”刘之轩自己没有开口,他身边自有人抢着道:“是船上的出海?”
所谓“出海”,乃是此时海上术语,即船长之意,不过俞国振建渔政局时直接换成了船长。船头的那人摇了摇头:“我不是出海,你们有何事?”
“何事?我们怀疑你船上有私货,需得登船查验!”有人叫道。
船头那人一笑,向着身边示意了一下,身边人顿时拿着一个布包,来到了刘子轩面前。他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在刘子轩面前晃了晃:“请看此物。”
这是南‘京镇守司开出的勘合,其上还有令沿途关防一律放行的文字字样。
刘子轩瞥了一眼,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之后,他轻笑一声,便将这张纸揉成团,直接扔入了海中。
“南‘京镇守司的,却管不到登莱。”刘之轩举起一只手掌:“上去查查,若有夹带循私,全部拿下!”
船上人笑了笑:“果真如此,不知这位官差,能否通融一二?”
他的勘合被扔入水中,竟然也不露丝毫怒色,这模样,倒让刘之轩有些惊讶了。刘泽清在山‘东布政司,还远谈不上一手遮天,他的主要力量还是在老巢曹‘州,在山‘东境内,还很有一些人让他顾忌。不过,南‘京镇守司虽是强龙,却压不住他这条地头蛇,否则他也不至于做了众多天怒人怨的事情,依然逍遥法外。
而且在刘子轩看来,这张勘合,应该是南‘京镇守司某个小吏私自发出的,上面语句含糊,分明船中有鬼。若是能抓着,那么即使南‘京镇守司来找麻烦,刘泽清也不怕打这种官司。
“通融?很好,试图行贿,又一罪状。”刘子轩道。
“既然如此,那看来只能来硬的了。”船上人笑了笑:“你们且试试,谁敢登船一步。”
船上之人,正是渔政局局座罗九河。俞国振乘枕霞号北上,他自然要跟随,而且也需要熟悉航道,为今后南北交通打好基础。
“好大的狗胆!”罗九河的话,让刘子轩勃然,但他深沉的多,骂了一声,自己倒是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一扬下巴。自然有要拍他马屁的人冲了上前,踏着船板便上了枕霞号。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排乌洞的火铳枪口。
“南‘京镇守司的船,你们也敢动,当真是好大的狗胆,莫非是要造反不成?”罗九河看着面色如土的衙役、官兵,噗的一声笑:“这船岂是你们这些蠢货能上来的,不过既然来了,就乖乖到水里去洗个澡吧。”
在码头上,刘子轩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铁青。
他没有想到,自己遇到的人,比自己还要嚣张,甚至敢直接用火铳来威胁官兵!
“大胆,你们竟然拒绝官差……”
“我说你小子要弄清楚一件事情,官差,官差,你是官差还是我们是官差?”罗九河调侃了一句,见船上那些衙役与官兵还在那儿发愣,便回头又喝了一句:“你们还不跳,难道说要等我们扔?”
此时是三月中,水里的温度可不会很舒服,但面对黑洞洞的火枪口,他们有什么选择?
眼见自己的人一个个和下饺子一样跳入海中,刘之轩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在山‘东布政司地界中,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他哼了一声,转身想要离开,可这个时候,却发现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两个穿着白色服装之人。
他身边也有护卫,只是面对船上的十余杆火铳,他的护卫胆子再大,此时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白衣服的将他夹上了船。
“大胆,你们好大的狗胆,这是山‘东漕防总兵刘公之侄,你们休得无礼!”
“总兵?”罗九河稍稍有些吃惊,不过也只是吃惊,他一摆手,那两人将刘之轩挟上了船,然后直接绑在了桅杆之上。
“剥了衣裳,咱们在这里可不只是路过,小官人要在这开辟基业,就得让某些人明白,这世上有他们惹不起的人!”
很快,刘之轩便被剥成了光猪,绑在枕霞号的桅杆之上,他羞愤欲死,心中暗自发誓,只待脱身之后,必去向叔父刘泽清告一状,要杀这白帆船中所有人出气。或许不必去告状,亢不悔那厮带着叔父拨给自己的护卫家了回来,便可以让自己出这口恶气。
但他此刻心中也隐隐明白,连自己带着数十个官兵差役都吃了鳖,那亢不悔未必就能讨得便宜。若是那边也同样踢到了硬铁板,他想要脱身,只怕不易。
罗九河还算谨慎,随俞国振的可是有女眷,因此将刘之轩剥光了抽了几鞭,便让他又穿上衣裳。刘之轩此时就是不吃眼前亏的好汉,他怎么说便怎么做,而岸上的那些官兵、差役,一个个都是呆头呆脑,稍聪明些的,赶紧跑去卫所和即‘墨县报信。
只不过无论是浮山卫所还是即‘墨县衙的人赶到,恐怕都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罗九河无所谓,可是被又绑在了码头之上的刘之轩就遭罪了,周围不少人指指点点,有看到事情经过的,得知他就是山‘东总兵刘泽清的侄子,便都是做起了鬼脸窃窃私语。
这是奇耳大辱!
刘之轩可想而知,他回去之后,就算是说动了叔父为他报仇,他在叔父心目中的地位,也定然与现在不同。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俞国振先回来,紧接着,即‘墨县的捕快来了两个,却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上来之后,也没有摆脸色充大能,而是作揖拱手,替着刘之轩求情。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清楚来我自会处置。”俞国振平静地道:“不过在这之前,你们即‘墨县是怎么回事,才出青岛口不远,便有响马出现,竟然企图围杀官眷,如今被我的家丁杀了,说起来……此人似乎与其曾在酒肆里同饮,想来是同党。”
“这位公子,您还是高抬贵手,此人……此人乃是山‘东总兵刘公之侄啊。”
“刘泽清?”俞国振仿佛是第一次听到,然后立刻摇头:“不可能,绝无可能,当初我也曾与刘总兵之侄刘继仁相识,还在南‘京城一起宴饮过。据我所知,刘府家教甚严,刘总兵也向有清名,哪里会有同响马相勾结的侄儿。”
说到这,他猛地一扬眉:“是了,是了,我明白了,定是有奸人意图伪冒刘总兵之侄,坏刘总兵名声!”
听俞国振提到刘继仁的时候,刘之轩便变了颜色,正是刘继仁死在了南‘京,他才在刘泽清族侄中崭露头角。他也知道当初刘继仁到南‘京去,是应张溥之约,办一件极重要的大事,而眼前此人提到此事,莫非他也是当初那件事情的参与者?
“误会,误会,在下真是刘总兵之侄,刘继仁是在下堂兄。”他心里虽然打着千百般主意,要在脱身后如何炮制俞国振一伙,但此际面上还是堆出了笑。
俞国振看着他,森然一笑:“还越装越象了……你们二人是即‘墨的捕快?谁是班头?”
那两个捕快暗暗叫苦,县里得到消息后县令便病了,而县中大人物们一个个都突然有了急事,毕竟谁都知道,手执南‘就镇守司勘合还带着火铳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而刘之轩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微末的前程,介入此事丢官事小,丢命事大。听得俞国振问,那两个捕快陪着笑:“县里的班头有事,因此遣了小人等来……”
“方才跟着这假冒之人者,听说还有贵县的捕快差役?我倒是奇了,这即‘墨县莫非不是大明崇祯天子治下之地,而是流寇响马所居之所,连差役捕快都替一个响马头目奔走……依我之见,即‘墨县令……叫张什么来着?”
旁边立刻有人道:“张云翚。”
说话的,却是章篪。
章篪辞过史可法之后,便来到南‘京,俞国振对他的到来极是欢迎。虽然章篪本意是想去南方见识一番,但是在俞国振力邀之下,还是先陪他北上,待北上之后,再回南方。
“对,张云翚莫非不是朝廷的命官,而是响马的靠山?”
这话说得咄咄逼人,那两捕快闻言色变,他们对望了一眼,然后喏喏退下。这事情绝非他们能够摆得平的,而且依着眼前这位自称官眷的公子的说法,他甚至连即墨知县张云翚也有意攀扯进来!
若真如此,那就是兴大案了!
他二人退出码头时,这才想起,方才畏于那位公子的气势,他们连对方的身份都未能打听出来,这般回去,可是没有办法向知县老爷交待!
在俞国振身边,章篪目中微露忧色:“俞公子……”
这句俞公子一出,那地上的刘之轩顿时色变,他是刘泽清的亲信,自然知道刘泽清的许多秘密,特别是刘泽清暗中是闻香教武曲之事。他忍不住抬头,失声道:“俞国振!”
“哈!”俞国振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