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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之梅梗着脖子,背着手老在城墙之上。
他脖子下的红印子,过了大半夜,仍然还存在,原本这是个勋章,他身为无,为州知州,与城共存亡,敢于以身殉城。但是,因为这是在得到大胜消息之后过于兴奋,踢翻了垫脚的椅子结果挂上了……这可就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了。
罗之梅知道,自己衙门里的那些差役们可不是什么嘴巴能牢的家伙,自己的糗事,已经传遍了舍城那些差役们的大多数,如今都是听捕头贾太基的,反倒不怎么将他这个知州老爷放在心上。
这也是他以前觉得很无奈的事情,不过现在,罗之梅倒觉得无所谓了……昨夜贾太基领着一般衙役和民壮,跟在官兵之后,狂追了三十里,不仅缴获无数,还逮着了一条半大不小的鱼,便是那个扫地王的心腹爱将牙白水。这可是一个大功劳,贾太基名义上总还是他任命的捕头,他也少不得一个……用人得当指挥有方的功劳。迎面,无为知县严觉打着呵欠,很没有形象地走了过来,与罗之梅一般,他的脖子上也有同样的红印,不过严觉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模样,他的神情也比前些时日轻松多了。
“罗知州,这几日承蒙款待,罪员实在是感激不尽。”他向着罗之梅便行礼。
“严知县神清气爽,再无前两日的晦气,当真是可洗可贺。”
“唉,完全是靠史参议与俞公子如今下官总算是可以缓口气……广严觉并不避讳罗之梅,他们二人都是当事人,自然知道俞国振在这次大战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而且两人如今对俞国振,当真都是感激涕零。
“俞公子,直是古之虬髯客一般的人物!”既然提到了俞国振,罗之梅低声赞道:“这天大的功劳,他竟然说不取就不取!”
“史参议走运了,咱们二人也跟着沾光。”
他二人讨论的是昨夜的事情史可法在得知大胜之后,再无此前的镇定,直接让人备酒,然后亲自去请俞国振来,结果人未请到,倒是带着这两位县令在俞国振那儿呆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俞国振有些失礼地赶他们走,他们才乐呵呵地离去。
原因很简单,俞国振不要这次破寇的功劳而是将功劳都让给了他们!
这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功劳,在守城战中击杀贼渠,破敌数万,杀死,和俘虏的总数便接近一万……、若是关宁军或者西军精锐立下这般功劳倒还罢了,他们靠的可是吴地的地方卫所官兵!
大明虽是以文御武可并不意味着军功不重要恰恰相反,王阳明被封为新建伯,靠的可不是他创立了心学,而是军功!
这次大捷之后,史可法飞黄腾达是可以想见的,文官,又知兵事,没准就是下一位督师。而罗之梅襄助有功,少不得也要因此升上一升至于严觉,虽然失了巢,县之罪未消,但也少不得一个将功补过,至少性命是无忧了。
俞国振自己,只是有“献计”之功而运筹帷幄之功,交给了有些惭愧的史可法另外,也在无‘为城中居中调度的俞宜轩,也得了一个“临阵指挥应对得当……”的功劳。这一次是破流寇,就算朝中看俞国振不顺眼的人再强,也无法再压住俞宜轩的这份功劳。
而且,在俞国振与史可法达成的协议之中,史可法将在奏折中亲自为俞宜轩请功,同时自承此前鞭笞为错。
便是远在南‘京中的方孔招、方以智,也分到了事先定计之类的功劳,而跟着俞国振的孙临,更是“三矢破敌箭无虚发身先士卒……”,临战之功,绝对不小。
总之,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罗知州,你久在无为,与那命国振打过不少交道……那位俞公子当真是如此云淡风轮,毫不在意功勋?”严觉经过这连番反复,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思虑角度,都与之前有了些不同,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罗之梅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他看了严觉一眼,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两人之间,以前虽然打过交道,但交情并不是太深,而现在整座无‘为城几乎都在俞国振的控制之下,就是史可法也要仰其鼻息,严觉说出这番话来,如果不是别有用意,那就是找死!
“罪员是交浅言深了,但这几日得了罗知州照顾,不敢不替老先生谋划一二……“榻醚有虎,安能高卧?”
“以严令之见,当如何处之?”罗之梅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是见识过俞国振手段的,也知道俞国振其实对他并无恶意,只要他不与俞国振为敌,那么俞国振就会当他不存在。若是他能向俞国振行以方便,那么有什么好处,俞国振也不会忘记他一份。固此,他对俞国振虽是不喜,却也不至于容不得,况且就算他容不得,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若是自己对俞国振有什么二念,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因公殒职”了。做此,若是严觉胆敢挑拨他与俞国振的关系,那么罗之梅说不得就要与俞国振通一通气了。
“虎饥则食人,虎饱则安卧。”严觉声音压得最低:“况且虎通人性,方老先生有先见之明,故此与虎联姻,罗老先生为无为父母,更有近水楼台之便啊。”
罗之梅心中一动,还不等他有所回应,严觉就笑着拱手,然后快步离去了。
“这个严觉,经过这番事情,果然有所长进了。”罗之梅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地笑了起来。
这点事情,他难道还想不明白?若真想不明白他这么多年的官场打滚,可就全都白费了。
“嘿,王保宗你在做什么,还没登记完么?”他正想着,便听到有人在远处喊,紧接着,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颠一颠地向声音传来处跑去,经过他身边时这汉子还趴下胡乱磕了个头,然后就跑得没影了。
罗之梅认得这个……叫王保宗的汉子,原本也是流寇的,但后来为俞国振一番话说动,带头反正,如今被编入了民壮营中,还是个头目。昨夜激战中,颇立了功劳,罗之梅隐约记得在史可法的功劳簿上还记了这个人的名字。
“俞国振招揽这些亡命也不知究竟是做何打算……”罗之梅心里有些好奇,便跟着王保宗后面过去。
只见数百名流寇正蹲在地上,王保宗跑过去后嘟哝着埋怨道:“如何又是一批,这等死贼,捉之不尽也!”
“王保宗你快算人头这里共是三百一十七人,点完之后带去你那边安置,每人都要再搜过身,休叫他们夹带什么进去了。稀饭一人一碗,莫令他们饿死就可以……这些可都是苦役,我们正缺着呢!”
罗之梅听到一个家卫如此说话,他心中又有些奇怪,俞国振是在哪儿还别有产业,否则为何要这么多苦力?
昨日俞国振可走向史可法讨情在如何处罡这些流寇俘虏上,建议将他们尽数流徒南海。罗之梅可不是史可法,他对俞国振极为了解,知道他绝对不是因为慈悲心发作而为这些流寇求情,这些流寇若是真的到了俞国振手中他们的遭遇,未必比被朝廷处死好到哪儿去。
罗之梅记得当时史可法对此极为犹豫特别顾及有二,其一是流寇人多,数千人如何迁移,沿途若是接应不周,会不会又起事端;其二是朝廷如今缺兵少将,根本无法拨更多的人押送他们迁移,所以史可法更倾向于将之就地安置。
当时罗之梅还替俞国振说了两句话,坚决表示反对就地安置,甚至还问了史可法一句,若是贼心不安,再度起事,巢湖附近乃是朝廷腹心之地,可有几位俞公子能力挽狂澜。
这一句话把史可法吓住了,这才同意将这些人全部流放南方,至于押解的人手,俞国振也为他找好了,便是那群反正过来的民壮。
这些民壮英然有功,但毕竟也有从乱之罪,况且其家园已经残破,不堪回住,倒不如迁往南方。另外,他们与流寇之仇怨,甚至还胜过了官兵与流寇,所以这沿途之中,必然会严防死守,不教流寇有逃脱的机会。
以史可法的身份,尚无权如此处置俘虏,但他会说服张国维,二人联名上奏的话,朝廷通过此事的可能性极大。
“俞国振当真有翻云覆雨的手段,只是这些贼人,若为他所用“”罗之梅心里闪过这念头,然后立刻将这念头驱走,自嘲地笑了一笑。
俞国振屡坏流寇大计,流寇如何会哦他的,若是俞国振真有不轨之心,这些流寇只怕立刻就要告举,甚至反戈一击吧。
他正想着俞国振,便看到俞国振步行送着两人出来,这两人正是张薄与石敬岩,看他们模样,竟然是要离开?
罗之梅站得并不远,因此还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俞国振向着二人拱了拱手:“此事干系重大,二位千万记得,时机难得,但口风必须紧。”
“济民,你只管放心,我必然会将史参议与你的功劳,带回应天府。”张薄慨然道。
“他们莫非是去为史可法送信?”罗之梅心道:“史可法要向朝廷上奏,总得与张国维先通声气,故此让张天如去,如今道路不靖,再加上个石敬岩……川……”
他却不曾想到,自己是猜错了,石敬岩与张浮离开,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甚至可以说,是要替俞国振办一件更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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