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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样的质疑,李鸿章只能低下头下来看着青石板,好一会才说道:“琴轩,旁人都可以说这话,唯独你不可以啊……现在孟托班军门不是招兵买马,准备大干一场!”
这位被李鸿间称为“琴轩”的正是与法军一起在枫泾镇血战过的潘鼎新,算起来,他几乎可以说是整个上海法军最信任的中国人,当时枫泾镇血战到最后,潘营几乎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最后只残存了一百余人,但这百余人与法军一起坚持到了最后,法国人一说起潘鼎新的名字都是连声赞扬。
可是现在潘鼎新都对法国人能否取得最后的胜利表示质疑,他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少荃,当初我们所想的可不是这样的,当初我与你以为夷兵一至,则必能大捷,哪料想打成现在这个局面。”
“可好歹也是平分秋色吧!”李鸿章替自己找了借口:“孟托班军门所欠者,只不过兵力过少而已。”
“兵力不少了,绝对不少了!”潘鼎新看得很清楚:“不算华兵,光是上海附近的洋兵,包括日本人与小吕宋在内,几近两万人,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是毫无进展,毫无头绪,说得更难听一点,那就是完全被柳绝户牵着鼻子走,疲于奔命啊!”
李鸿章心里赞同潘鼎新的意见,但是他作为淮军的最高指挥官,只能以不怎么客观的态度说道:“可是孟托班军门的大兵没打过败仗,纵横千里,转战数月,从没受过一次大挫啊,贼兵都是望风而溃。”
他把没取得最终胜利的原因归根于柳畅这个最高统帅身上:“现在我军虽未光复苏常杭嘉,但是红贼亦不能取上海,可以说是平分秋色,而且红贼之所以能坚持到今天,完全是因为柳绝户一人而已!”
“柳绝户此贼。确为汉唐以来少有之悍贼,与华兵交战,百战百胜,与夷兵交战。亦能平分秋色,前次枫泾镇之役,若非他亲自督战,则贼军早为孟军门所破!而孟军门用兵两万,辗转数千里,不能规复苏嘉寸土,亦是因为柳绝户此贼太于狡悍。非普通贼目所比。”
李鸿章只能往乐观的方向想,可是潘鼎新是亲自带兵的人,看法却不一样:“红贼与夷兵能平分秋色,自有柳绝户的长处,但是贼军勇悍,贼目狠毒,自非长毛所能及,如今两军虽然相持。但是长久下去,我却对孟军门……”
他没说下去,但是谁都知道这是持悲剧态度。而一旁的张树声就嚷嚷开了:“不必说得这么悲观,琴轩,现今孟军门大兵至处,贼兵望风而溃,只要孟军门能从国内再请数营精兵而来,则江浙可复也!”
“江浙可复?”潘鼎新却是说出了一个冷酷的事实:“现在用兵数月,将士死伤逾万,可得规复江浙一寸土?”
这话说得无情,却是实实在在的真情,到现在为止。孟托班还没有拿下苏嘉两府的一寸土地,他之前也想济粮于敌,把据点安在敌军纵深,结果尝试地几次向嘉兴府推进据点,结果是惹了马蜂窝,派进去的三支部队立即遭受了虹军不惜代价的猛攻。结果损失很大,有一支小部队甚至被虹军全歼了。
在这种情况下,孟托班只能老老实实地在上海境内作战,不敢越出上海一步,而张树声则说道:“可好歹是守住了上海,现在上海稳若泰山,上海在,一切便有希望,大可等转机到来,长毛红贼必然内讧,那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夷兵都打成了平手,更何况是长毛!”潘鼎新的态度越来越厚度,他甚至把一些法军与俄罗斯军队的真实情况都说出来了:“少荃,振轩,你们与洋兵接触少,不知道他们的实际情况,实际现在孟军门也窘迫得很!”
“现在在医院治疗的伤病员就多达千余人之多,再加上与红贼交战殉职者,孟军门的兵队已经伤到了元气!”潘鼎新继续说道:“别看孟军门一出动就是法国步营十一营,实际这是他的全部本钱了,就这本钱,还是靠俄夷在外死守换来的!”
现在上海附近的法军与俄罗斯军队已经有着不小的矛盾,凭借着兵力上的优势,孟托班打起了牺牲俄罗斯人的主意,现在苏嘉第一线的守备队几乎都是由俄罗斯军队来担任,他们直接承受着虹军的猛烈冲击,而法军则成为一支机动部队,掌握着优势的兵力。
可即使如此,法军的机动现在也机动不起来,根据潘鼎新的观察:“开仗以来,死伤折损不下两千名,也就是四个步兵营差不多没有,因此各营各连建制不甚齐全,甚至有步营只存兵半数,现在是依靠着从外籍兵团补充人员充实建制,即使如此,仍然难以应付大仗损伤。”
至于俄罗斯军队,那更是屡屡遭受着虹军优势兵力的冲击,他们不少连排单位直接被虹军重创或是歼灭,潘鼎新作出了自己的判断:“现在红贼之所以不与孟军门决一死战,完全是时机不到的关系,只要孟军门稍稍失手,恐怕就是马失前蹄了!”
李鸿章没想到情况恶劣到这等程度,他不由想起了淮军的实际情况。
与孟托班的法军相比,淮军的情况还要恶劣一些,入沪的淮军前前后后已经有三千六百之名,可是现在存兵不足两千,虹军似乎是专门认准了淮军痛打不止,到现在连李鸿章自己都抱有严重的悲观,但是他与潘鼎新不同,与法国人接触不够深入,没想到情况会如此恶劣。
“这么说,法国人是难经大仗了?
“不能说难经大仗!”潘鼎新说:“他们纵有损伤,也只是受损甚重而已,但是我们淮军本钱太小,就不一样了!”
他说起了最近的一次战斗:“象前次与红贼之战,法国人阵亡将士七十名,俄罗斯人阵亡六十名,对他们来说尚能承受,可是这一役我们淮军阵亡一百七十名,那就是伤了元气了!”
他说的这次战斗发生在苏沪边境上,那是刚刚上任的金佩纶所指挥的战斗,把守备据点的联军尽数歼灭全歼,被歼者有法军与俄军一百三十名,淮军一百七十名,其余清军三百名,可以说是一个干脆彻底的歼灭战斗。
一次性被歼灭一百七十人,等于是淮军损失了近十分之一的兵力,确确实实是李鸿章所不能承受的损失,因此李鸿章说道:“法国人阵亡七十名尚能承受得住,我们承受不住,不得不早作打算啊……”
可是他没想到,对于法国人来说,这也是不能承受的损失,当然这只是新闻报道上出了一点点问题而已。
对于这一场壮大的远征,始终不是法国本土那些报纸报道的头条新闻,往往只能在第二版才能看到这次远征的消息,在这个时代,拿破仑三世有着惊人的威望,他能压制下国内的不同声音。
因此国内报纸上只能看到许许多多对这次远征的赞扬之声,但是大多数时间,这些报道都不会上第一版,因为很简单,法兰西人对于远征的相关报道兴趣不大,即使这与神秘的中国有关。
而且这次远征所带来的消息也不具备上第一版的资格,与轰轰烈烈的克里米亚战争相比,这只是一次旅行式的行军演练,敌人的战斗力很差,而处于内战之中,大家关切的是这次远征所带来的战利品。
根据孟托班少将与随军记者带来的消息,这次远征开始的几个月时间之内,只是有几百名法国士兵阵亡或负伤而已,但是法兰西军队取得了所有战役的胜利,包括那次最关健的枫泾镇会战--这是法兰西军队又一次荣耀的胜利,两万名叛军的精锐军队在法兰西军队的痛击仓皇逃窜,法军虽有一定损伤,但是敌人遗留下来的尸体是法军的几十倍,叛军经此一战,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孟托班远征只是一场童子军的游戏,民众对他的关注程度甚至不如对通奸案的兴趣,在法国很少有人知道叛军的首领叫“柳绝户”或是“燕王”或是“柳畅”,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无足轻重。
一八五六年的十二月八日,这样的无关紧要永远成了过去,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出现在报纸的头版头条,那是一条英国新闻社的报告,但是让整个法兰西的心都跳动起来,大家传阅着这样的报道,并寻找着一切与孟托班远征有关的材料。
有些边远省份的报纸甚至把整个头版和第二版都登载上了孟托班远征的事实材料,虽然他们清楚这条新闻并没有得到法国官方的证实,而且只是一个英国新闻社的未经证实报道而已,但是谁不在这个时候加重语气,谁就会失去整个报业市场。
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就是:“孟托班将军统率的六百名法兰西军队在中国上海附近遭受全军覆没的命运,无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