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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上点了名,叶向高知道不好,他脑子转得快,知道皇上这会兴趣全在太监身上,而且看他这样,显然是对众臣攻击内监有所不满,再争论下去,只怕今日朝会便要完全转了方向,完全纠缠在这无所谓的太监有无用处上面。再说,那东厂千户也是张巧嘴,不动声色把胡良机给套了进去,若与他一一计较起来,自然可以逐条驳斥,但那样一来,势必就耽搁太多,弄得不好,今日便是一事无成了。
除魏大计重要,这些细枝末节还是不要纠缠得好,还是尽快步入正题,让杨涟与魏忠贤对质得好。念及于此,叶向高轻咳一声,对天启道:“皇上,今日朝会乃是要议国事,却不是要论太监有用无用。老臣看,皇上还是听听各部都有什么事要奏的吧。”
听了叶向高的话,天启淡淡一笑,说了句“阁老确是三朝老臣,玲珑得很。”说完也不去看其他人,转身坐回龙椅,坐下之后扭头看了立在殿下的袁大海,微微点了点头,对还跪在那的王体乾和李永贞笑道:“老魏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东厂现在也是藏龙卧虎了嘛。”
王体乾这会可是打心眼里高兴,袁大海那几问几答可是给他们这些太监挣足了脸面,见皇上也高兴,忙陪笑道:“皇上,魏公公眼光一向很准,这袁大海确是个人材,汪文言那案子便是他给审的。”
“噢?是么?”
天启不置可否,带有笑意的再次看了一眼袁大海,对王体乾道:“既然是老魏看中的人,你们也为他说话。那就好生重用着吧,不过也别宠着了。朕可是听说他在外面惹出不少事了。”
闻言,王体乾和李永贞同时一凛,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见他们这样,天启只是一笑,目光转向伺立在边上的内侍。朝他点了点头。
天启对王体乾和李永贞说了什么,袁大海离得有些远,并未听清,虽然见王李二人脸色有些难看。心下突了一下,但见天启看自己的时候眼带赞许,还是忍不住窃喜万分。尔今抱了魏忠贤的大腿。但这大腿有些不稳,倘若在天启心中留个好印象,日后寻机会直接攀上天启,或许更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那内侍见天启对自己示意,忙一清嗓子。再次扬声叫道:“皇上有旨,左班诸臣不得擅自出班奏报!”
…………
左班指的是文官,朝会制度,文武不得同列一班,通常左为文官。右为武官,以显文高于武之意。
今日殿中立班情形较往日不同。但大体上文武之间还是有所界线的,那帮武职将领便是立在最西边,而且还是站在勋贵们的后面,一个个好似无事人般,只站在那冷眼看着殿中。刚才文官们纷纷出班指责那些武装太监时,这帮武将们也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只在那看热闹,并无一人出来帮文官们的腔。
左班诸臣不许擅自奏本自然是说今日早朝禁止文臣上疏或发表意见,这无疑就是剥夺了文官出班列奏的权利,因此听了内侍这一呼,包括叶向高在内的满殿文官皆是一怔,尤其是杨涟,更是勃然变色。
等了几日,忍了几日,受魏阉和东厂鹰犬欺了几日,始终隐忍不发,便是要等今日的早朝当面向皇上再次揭发魏忠贤,并阐述除掉魏忠贤的必要性,一举拿下魏忠贤这个老阉竖!但千算万算,却是没算到皇上竟连下了如此旨意——不许左班文官擅自出奏,这是杨涟始料未及的。
满怀热情,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冲锋陷阵,呼应杨涟的一众东林党人也全傻了眼:皇上怎么能够下这道旨意?
叶向高和韩爌更是被天启这旨意搞得莫名奇妙,继而俱是火大:皇上这不是胡闹吗!
天启的脸上却没有了笑容,冷冰冰的望着一众臣子,那些御案左右手持斧瓜的太监们,则是如临大敌的瞪着官员们。
王体乾和李永贞则是一脸阴沉的看着殿下,后者的目光更是落在杨涟那个方向,不时冷笑一声。
“皇上,朝会议事百官出奏,天经地义!却不知皇上为何不让我等出班奏报!”
礼部尚书孙慎行再也忍不住了,朝会礼制各项是他礼部的事,他身为礼部尚书还没听说朝会上不让百官出奏的,皇帝这是演的哪一出!于公于私,他这礼部尚书也不能不出来反对,否则,他这礼部尚书也不用当了,百官们口水淹也能淹死他!
工部尚书冯从吾也出班反对道:“皇上不让百官奏言,如何能知天下民间,百姓疾苦?”
次辅韩爌更是一脸激昂,直视天启抗议道:“皇上数日不朝,今日一朝,却让百官禁言,这与堵塞民情有何异!臣请皇上收回成命,允百官奏事!”
叶向高也是一脸不满,但却不敢斥责皇帝胡闹,而是委婉说道:“老臣敢问皇上,为君者不闻下事,何以为君?”
左副都御史曹于卞、礼部侍郎张问达、吏部左侍郎陈于廷、太仆寺卿史记、左佥都御史程正己等十余名东林官员也相继而出,纷纷请求皇帝收回成命,允百官奏言。
那些列班在最后的中低官员们也不甘人后,你一言我一言的鼓噪起来,阉党那帮官员却是沉默如金,无人吱一声。勋贵那边对皇上这道旨意也是十分不满,但他们虽有资格列朝,但却无奏事之权,除了皇帝问话,便不能擅自出班,因此虽不满皇上这道旨意,但却不敢出来和东林那帮人一样抗议。同样,锦衣卫的人也是没人出班,都在那看着。刘侨的政治立场偏向东林党,但碍于自己身份,只能默默支持,希望皇上能够收回成命,让百官启奏。许显纯和田尔耕他们则是幸灾乐祸,他们知道,只要杨涟他们不能当廷弹劾魏忠贤,魏公公便会安然无事。非东林非阉党的那帮中立派和武将们也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谁也懒得动一动去跟东林党的那帮人一起起哄。
百官群情激愤,大有皇上不收回成命便要来个冒死谏言般,内阁也是一边倒。天启虽想到百官们会反对,但没想到他们反应如此强烈,不由有些后悔不该如此袒护老魏,现在骑虎难下,总不能让他自己打自己脸吧。眼珠一转,一脸无辜道:“朕只说让你们不要擅自出班奏言,并未说不准你们奏言。”
“既然皇上并不是不让我们奏言,那臣就率先奏事!”魏大中见皇上态度不再强硬,心道机会难得,忙迫不及待跳了出来,奏道:“臣上疏弹劾司礼太监魏忠贤…”
不想他还没说完,却听殿上传来皇帝的怒斥声:“朕不是说不让你们擅自奏言的吗!怎么你还敢乱奏!”
“皇上?”
天启的这声怒喝将魏大中给懵了,呆呆的拿着奏折望着殿上,不明白自己说错什么了。
叶向高、韩爌他们也都被天启的这声怒喝给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只见皇帝此时脸色极其难看,铁青铁青的,似乎心中怒火极甚。
自天启登基以来,百官们可是头一次见皇帝如此动怒的,不由都有些生怯,而且也都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转眼就变脸。
杨涟却是醒悟过来,敢情皇上这是又被魏忠贤给蛊惑了,根本不让自己及同党上疏弹劾他!他是变着法子想躲过今日之一劫!
依着杨涟的性子,他真想迈出一大步,跪在天启面前,恳请皇上明辨忠奸严惩国贼,对魏忠贤除恶务尽,但看到皇上如此生气,不由担心万一皇帝动怒,要将自己廷杖或关入诏狱论死,却是如何是好?
转念又想: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国除贼,岂有退缩之理!
尔今百官人人胆寒,正是我杨大洪搏取美名之时,是了,便是现在了!
杨涟把心一横,便要出班上奏魏阉大罪,不想身形刚一动,衣角却被人拽住了。侧脸一看,拉住自己的却是高攀龙,不由急道:“存之莫要拉我!”
“大洪不可莽撞!你看!”
高攀龙不和杨涟多说,只拿眼朝殿左阶下一撇,目光旋即不动,杨涟顺势看去,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原来那阶下的太监们此刻都已拔刀出鞘,东厂那个姓袁的千户更是明目张胆的将刀尖指向了自己,目中凶光闪烁,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似乎只要自己一动,便会立即扑过来当廷乱刀砍死自己!
这?!
杨涟头皮发麻,本能的止步不动了。
刹那间,大殿中的文武百官和太监们仿佛全消失般,只余袁杨二人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中对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