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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字。
张瑄率大军离开蒲州的当日,监国太子李亨在自己的书房里秘密会见了龙武左卫大将军陈玄礼、左相陈希烈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户部尚书张继勇,避开了渤海郡王、右相杨国忠与龙武右卫大将军杨涟。
李亨默然趺坐在正座上,神色复杂。
他今日里秘密召集陈玄礼等人,乃走出于无奈。目前,因为突发的天灾,朝野上下的舆论对他极其不利,而其他皇子开始暗中活动,隐隐有威胁他皇位继承权的迹象。
陈希烈三人走进书房,一起拜了下去”“臣等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李亨长叹了一声,疲倦地挥了挥手”“都起来吧,诸位大人,请坐。”
三人各自坐下。
李亨复杂的目光从陈希烈三人身上扫过,轻轻道”“这一场天灾,朝野上下颇多议论,本宫心里也寝食不安,日日反思己身,可是本宫监国以来,有失德之举,引得上天震怒?”
,“然本宫再三自省,却觉得无愧于心。自父皇患病,本宫奉旨监国,本宫殚精竭虑从未有一日懈怠,不敢说保国安民,有功于社稷,但敢说无甚过错。”李亨的声音慢慢变得激动和愤怒起来”“可有些人却把矛头对准了本宫,生生往本宫头上扣了一盆脏水,说是本宫失德无能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请教诸位大人,本宫该如何做?!”
李亨的面色涨红,嘴角都有些抽搐,足见他内心的激动情绪。
陈希烈默然不语。
张继勇犹豫了片刻,朗声道”“殿下文治武功足以匡扶社稷,监国以来,施行仁政有目共睹,天下人皆知。”
,“这一场天灾纯属偶然“殿下无需自责!”
陈希烈旋即接过了话茬道”“殿下,张大人所言极是。以老臣之见,殿下问心无愧,不必多虑。至于些许小人流言,假以时日,必不攻自破。”
李亨苦笑了一声”“谈何容易。本宫虽然问心无愧,但奈何有人蠢蠢欲动,隐隐有成为第二个荣王的架势!这是在用软刀子逼迫本宫啊……””
陈希烈当即默然。他明白李亨所说的是盛王李琦、咸宜公主这些嫡系皇族。目前老皇帝李隆基剩余的十几个皇子联合起来,暗中结交群臣,培植势力,有扶持推举盛王李琦为太子的架势。虽然只是一种苗头,还未付诸于行动但对于非常敏感的李亨来说,这已经算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了。
李亨自打当上了太子之后,这样无形的压力早已不是头一遭。虽然每一次都侥幸逢凶化吉,但厄运总是这样围绕着他,他心里的愤懑之情可想而知。
陈玄礼慢慢抬起头来,神色有些变幻。但瞬间,就变得极其刚毅果决。
他起身来向李亨拜了下去”“殿下,臣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殿下若是臣之所言有失礼僭越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陈玄礼陡然直起身来,腰杆挺得笔直。他朗声道”“殿下监国不过数月有余,这天灾纵然是上天示警,昭示朝廷失德也与殿下无关,殿下何必不安若此?”
陈玄礼这话一出口,陈希烈眸子里陡然一亮,升腾起了一股火焰却又立即掩饰着熄灭了下去。
而张继勇则是嘴角轻轻一抽,心道你这个陈玄礼说话当真是没有分寸,也不怕引来杀身之祸。
上天示警,朝廷失德,与李亨无关,那就是与老皇帝有关了。虽然老皇帝目前瘫痪在床,但也不是一个臣子能随意非议诟病的。
李亨皱了皱眉,本想斥责陈玄礼几句,却又沉默了下去。
,“请恕臣斗胆。”陈玄礼咬了咬牙,心道一不做二不休,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一次就豁出去了。
陈玄礼伏身跪拜在地”“臣冒死进谏。上天示警昭示朝廷失德,
朝廷应当自省。而陛下本人,也当下罪己诏,同时将皇位禅让给殿下,以平息天下纷乱,安抚民心。”
陈希烈闻言,嘴角哆嗦了一下,猛然抬头望着陈玄礼,目光无比震惊。
张继勇则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扫了陈玄礼一眼,张了张嘴,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陈玄礼的胆子太大了,太大了他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让太子……这相当于是变相逼迫老皇帝退位!
李亨全身一震,霍然起身拍案怒斥道”“陈玄礼,你好大的胆子!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当着本宫的面说出。!来人,将陈玄礼给本宫拿下!”
陈玄礼昂然不惧,猛然叩首在地,哽咽着慷慨道……,殿下,臣之忠心,天日可鉴。臣对殿下,绝无异心。臣冒死进谏,为殿下、为大唐社稷江山,也为天下万民之福祉!”
,“陛下患病在床,不能署理国政,殿下长期监国,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朝廷内外纷乱四起,若殿下不能当机立断,则夹唐社稷江山危矣!”
陈玄礼砰砰叩首,额头上满是血迹。
血迹顺着他的额头留下来,显得他的面孔分外阴森可怖。
,“殿下,臣一片忠心,请殿下三思!臣纵然一死,也不悔!”
李亨目光闪烁了一下,其实他没有真发怒,只是做做样子。陈玄礼的话正中他的下怀,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这种事情,需要臣下推动进谏劝进,他需要的就是陈玄礼这种冒死之人不顾忌讳,“仗义执言”。
李亨缓缓坐了下去,叹了口气道”“罢了,陈玄礼,本宫知你一片赤诚,就不怪你了。只是这种事情再也休提。父皇只要在世一日,本宫就坚决不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张继勇目光闪烁了一下,毅然也跪倒在地,朗声道”“殿下,臣以为,陈大将军所言甚是。殿下乃是一国储君,已经监国。陛下病体沉重,禅让皇位于殿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李亨默然,但目光却是悄然扫了陈希烈一眼。
陈希烈心里一颤,心里暗道,这事儿八成是太子提前跟陈玄礼、
张继勇密谋的结果,既然如此,如果老夫再不附和,恐怕会引起李亨的猜忌。
一念及此,陈希烈也毫不犹豫,跪了下去”“殿下,老臣附议。
老臣将率群臣上书,劝陛下退位,下罪己诏,禅让皇位于殿下!”
李亨心里狂喜,但面上却是犹豫迟疑。他轻轻道”“诸位大人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这事儿需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陈相,你乃是三朝元老,做事稳妥,不可陷本宫于不义之中啊”
陈希烈心下一叹,这才明白,李亨此番已经铁了心要上位了,他等不及老皇帝咽气驾崩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做恶人。
他沉吟了一下,笑道”“殿下,老臣以为,殿下当即刻主政兴庆宫一这东宫,不能久居了。”
李亨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然,就依陈相所言。”
长安城的天又要变了。
出宫的时候,陈希烈坐在马车上长吁短叹,直奔杨国忠府上。
他奉了李亨的命令,去杨国忠那里跟杨国忠翰旋和,“谈判”争取杨国忠的支持。要知道,这事儿若是没有杨国忠的鼎力相助,就会遭遇很大的阻碍。
只要杨国忠点头,李亨上位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李亨给陈希烈的底牌是,若是杨国忠肯支持,他登基之后,承诺加封杨国忠为太傅、安国郡王,同时将他的女儿延光赐婚给杨国忠的长子杨勋。
可以说,这已经是一个皇帝所能给予臣下的恩宠之极限了。
若是杨国忠还不满意,就只能改朝换代,由杨国忠来做皇帝了。
陈希烈走后,李亨抬头来望着陈玄礼,沉声道”“陈玄礼,最近长安防卫一定要牢牢掌控,不得出一丝纰漏。”“请殿下放心,臣自当竭尽全力,维护长安稳定。”陈玄礼慨然应诺,心下也自是〖兴〗奋起来。
只要李亨登上皇位,他就是具有拥立大功的重臣,权力会达到顶峰,直接将那杨涟死死压制住。
张继勇犹豫了一下,突然插话道”“殿下,臣还有本毒。”
,“你说。”李亨扫了张继勇一眼。
,“殿下,臣得到呈报,说是陇朔大都督率军改道范阳,绕行前进。
如此,不仅过多耗费朝廷钱粮,还惊扰地方,其罪不小。”张继勇躬身道。
李亨一怔,皱了皱眉道”“张瑄为何要绕行范阳?他什么意思这是?”
,“臣不知。不过,臣听说,张瑄一路行军缓慢,每到一处都大肆停留,纵容军卒袭扰地方州郡,已成隐患。”张继勇轻轻道。
李亨眉头皱得更紧了,立即挥挥手道”“传本宫的诏书,速速命张瑄加快行军,不得袭扰地方,不得贻误唐蕃和亲要务!”
张继勇心里一喜,立即领命与陈玄礼一道而去。
李亨望着张继勇和陈玄礼离去的背影,脸色慢慢变得〖兴〗奋起来。
与他即将登临皇位的大事相比,张瑄的军马行进路线如何根本就无足轻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