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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恕,马文升,刘犬夏,人称弘治三君子。
三人之中,曾任吏部尚书多年的王恕当年为弘治帝所疑,再加上次辅邱睿与其有姐梧从中作祟,早已致仕在家,九十高龄不问世事,不过一老翁而已。而现任吏部尚书的马文升也已经八十出头,自认在吏部尚书任上兢兢业业不曾有丝毫怠慢,此番却被人弹劾年老昏庸,那种愤懑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尽管早已不是耳聪目明的年轻人了,可他毕竟在朝多年,言官交相劾奏的背后是谁在指使,他又哪里会不知道。
想当年他从兵部调任吏部,终于如愿以偿得任天官,没想到,如今也有人想要用同样的路子取而代之。而李东阳也会和刘大夏一块落井下石,一半是因为他一力护着张彩,一半却是因为他挡着了别人的路。
“部堂,他们分明是借我的缘故算计你,你如今这上书求去,不是遂了他们的心么?”
张彩是马府的常客了,此时推门径直闯进书房,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句话。
见书案后头坐着的马文升沉默不语,他顿时有些急了,快步上前双手按在书案上就大声说道“部堂,倘若真的是因为我,只消你随便拿捏一桩错处将我暂且罢出吏部,用不着……”
“你也不是那些年轻后生了,说这些冲动的话的于事何益?你要是真的连眼下这场风波都看不明白,那也枉我栽培你这几年!”马文升厉声一喝,见张彩颓然低下了头,他便淡淡地说“我和刘华容一直都有过节,上一次我要把他的心腹熊绣打发到两广去,又顺着你的上书和他过不去,他就已经存了恼意,这一次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赶了你出吏部,你以为他们就容得我继续掌管吏部?只可笑刘华容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啊?”张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随即倒吸一口尊气“部堂的意思是说,………”
“此次对我群起而攻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应该都知道了。李长沙的门生,刘华容的同年,再加上他们门下常常走动的那批人可一直对我的位子虎视眈眈的焦泌阳却一丝一毫动静都没有,这岂不是反常?刘华容自付志大才高,可他也不想想,先帝弘治爷在世最后那几年,风头都给他一个人出尽了现如今他要是再得天官,俨然部院之首,那三位阁老能够容得下?就是刘洛阳这个元辅也已经几年不见先帝,可刘华容却数次造膝见驾,三位阁老反而得去向刘华容打听弘治爷今日何语,当日如此盛宠,如今谁人不忌?“既然如此”张彩紧紧攥住了拳头,突然低声说道“那我设法让人把这话传给兵部刘尚书如何?”
“能够在朝中坐上高位的,无不对自己有深深的自信别说刘华容的脾性最是刚愎,就是换做老夫是他,这种揣测之言也断然入不了耳。”马文升不屑地挑了挑眉,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况且,此事终究是出自上裁若是皇上之意不如他们所愿……”
尽管马文升没有再说下去,但张彩终究生出了一线希望,又在书房陪坐片刻就起身告辞。可是,等到出了马府本想去打探的他脚步一下子就慢了下来。如今徐勋又不在京城,他虽是有些同年同乡好友可要说打探得到御前动向,那却是想都不要想的。此时此刻,在那儿干着急了许久,他终究还是把心一横上了自己的马车,对那车夫大声吩咐了一句。
“去武安侯胡同兴安伯府。”
徐良徐勋和沈悦三个全都去了南京,这偌大的兴安伯府自然就显得冷清了不少。想到家里要人照管,徐勋便留下了朱缨,又把金六夫妻两个都留了下来。如今主人不在,金六这采买上头清闲,便索性在门上转悠,冷不丁发现一辆车在门前停下,随即上头跳下了一个依稀有几分面熟的人,他微微一愣就迎了上去。
“敢问这位大人……”
“可有办法紧急联络到你家伯爷?”见金六有些迷惑,张彩不得不解释道“我是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有要事需得联系徐大人。”
金六这才明白是来找徐勋的,再加上张彩这名字徐勋吩咐过,他自然立刻让了人进来。因徐勋不在,他也不敢贸然把人领进书房,请了小huā厅坐下亲自奉茶,想起徐勋临行前对他嘱咐过张彩若来务必问清来意,他踌躇片刻就开口说道:“南京距离京城足足有三千多里地,就算换马不换人紧急送信去,快马来回也得至少十二天。大人若是有事,能说的不妨对我说。我虽只是个下人,可少爷之前做过安排,我也能联络到说得上话的人。”
换做是从前,张彩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那样的大事去说给一个下人听,可现如今紧要关头,他思来想去竟是别无他法,最后咬咬牙就直截了当地说道:“吏部马尚书遭人弹劾,现如今已经上书求去,我想打听打听皇上于此是怎么个态度。”
老天爷,这事情可太大了!
金六原本还想显摆一下自己的能耐,一听这鼻差点没打自打耳刮子,只能在肚子里埋怨自己多嘴揽事,毕竟,想当初老爷袭爵的时候,听说那位马尚书可是没少使绊子。站在那儿脸色阴晴不定地想了好一会儿,记起徐勋说过,若事关重大,可以去灵济胡同西厂找慧通和尚报信,他便定了定神露出了笑脸。
“原来是这事情。这样,张大人请留个地址下来,我这就去托人办。若是打听到了,我亲自到贵府去一趟禀报。”张彩原本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可没想到金六一个下人竟然真的能揽下这样的事,一时间忍不住诧异地端详了人好一会儿,暗道徐勋真敢用人,最后出门之后甚至破天荒拱了拱手道谢。而他这一走,金六立时找来自己的婆娘,自己往头上扣了一顶小帽就从后门出去了。
自己就会赶车的他却偏生雇了一辆车到灵济胡同。因西厂的臭名昭著,车夫无论如何不肯进去,他便没好气地给了钱打发了人走,自己快步直奔那座小小的四合院。果然,他报上了徐勋的名字,立时便有人引了他进去,不消一会儿就见到了掌刑千户钟辉。尽管知道这就是从前那和尚,可如今人家身份不同,他一进屋子便本能地屈下一条腿跪了下去。
“得了得了,别来这一套,这儿没外人!”慧通不耐烦地喝了一声,随即就目光炯炯地问道“什么事要你金六爷亲自跑这一趟来见我?”“大人叫什么金六爷,没事折煞了小的……”金六慌忙谦逊了两句,见慧通满脸戏谴,他只得讪讪地将张彩之前的来意合盘托出,末了才说道“小的也是因为少爷临去之前吩咐过,说这张彩要是上门来,有什么事能答应的就答应下来,不能答应的就来找大人商量。”
“唔……你家少爷倒是尽捂揽些麻烦的……”
慧通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知道,徐勋和焦芳那仇可是结大了,之前费了这么大功夫把人乾坤大挪移弄出了吏部,又招揽到了张彩这么个人才,倘若马文升去职,这吏部尚书的位子说不准落到那位大佬手中倒是小的,可不管是谁,张彩多数都是讨不了好,到了那时候,徐勋肯定对于这趟江南之行得是把肠子都悔青了。可他才听谷大用提起过1说是刘瑾在御前很给马文升上过一番眼药,这局面他要翻转过来实在不大容易。
金六见慧通为难,不禁挠了挠头道:“要是没办法,能不能用个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唔,也好,我去想办法。你去对张彩说,皇上对马尚书观感平平,能做的就是勉力拖延,能拖一天是一天,只希望南京那儿你家少爷能反应快些。误,他才刚出京师就来这么一招,还真的是出师不利。”等金六满口答应退了出去,慧通才坐在那儿开始头疼了。
徐勋临走前倒是给化留过一条隐秘的路子,通过瑞生去找那个什么周七娘,也就是小皇帝的相好。可要眼下这是朝堂政争,找一个还不知道小皇帝身份的女人,那就是儿戏了。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吩咐人递了信到宫中去给谷大用。
等傍晚时分谷大用过来,他张口就胡诌道:“平北伯正好让人捎了信回来,说临走前忘了,托公公照应照应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那是他看中的人。没想到现如今吏部尚书马文升正好在风口浪尖上,马文升对张彩一贯是爱重得很,这要是马文升真的去职,只怕是大佬们就该逮着张彩算账了,毕竟不少人早就看他不惯。所以这事儿我想着得及早对公公通个气。”
见谷大用果然在那儿眉头紧皱犯了难,他便诚恳地说道:“公公和平北伯是老交情,这点忙若是帮不上,只怕到时候见着人总过不去。
可公公之前才说过,刘公公曾经在御前指摘过马大人,您若是给马大人说好话,也就和刘公公犯了拧,这事情须不好办。”
谷大用果然是恼火十分:“可不是不好办!真见鬼,怎么徐老弟一走就闹这种事!”
“所以,卑职的意思是,公么把这事情拖一拖,只要给平北伯反应的空子,到时候必然知道您已经尽力了。”说到这里,慧通偷觑了一眼谷大用有些意动的脸色,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至于刘公公,只要露一句话就够了。要知道,司礼监掌印李公公,可是和马文升有仇!不如散布些消息,就说李公公放出话来,此番不让马文升下台,他也白当了那个司礼监掌印!”
听到这么个主意,谷大用盯着慧通看了许久,突然站起身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家伙,果然不愧是旧日西厂人物,你这招数足够让老刘疑神疑鬼一阵子,拖延十天半个月决计没问题,他不在皇上面前唠叨,皇上必然也会慢慢斟酌,就这么办!我也不愁徐勋回来没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