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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微服出宫的消息并没有隐瞒多久,司礼监几位大佬在宫中都是多年的根基了,消息自然灵通,得知此事后冷笑的冷笑叹息的叹息不满的不满,可再没有人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然而,当傍晚前后关于江山飞的消息传来之后,司礼监中固然仍是一片肃然,直房之中的李荣却大发雷霆摔了杯子。
“怎么会有这等蠢物,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和锦衣卫抢人,他们是不是脑袋给驴踢了!”他说完就恼怒地瞪着王岳,厉声问道,“老王,难道你送消息的时候没和他们说清楚?”
“说清楚了!都说了让他们等着东厂的消息,到时候咱家趁着哪天皇上不在宫里的时候,亲自去锦衣卫提人,料想叶广正在家休养,李逸风不敢违拗,他们刑部再出面把人接过去,到时候想要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怎么会闹成了这样!”
见王岳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李荣顿时给气了个倒仰,只恨自己当初没对王岳说清楚。他说的收拾首尾,就是让东厂出面,设法把刑部的人弄到锦衣卫天牢里头去,把杀人灭口坐实了,如此闵珪也就有脱不开的把柄落在他手里,谁知王岳竟然曾经打算亲自去锦衣卫要人!他一面庆幸这事情来得虽突然,可总算自己手里没沾腥,一面恼怒王岳这木鱼脑袋,一面担心这么一件案子又要让朝中上下起波澜,正在头疼之际,外头陈宽突然一把推开门进来了。
“李逸风他们已经押着人回到北镇抚司了,而且命人去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传了圣命说是三司会审。恐怕不出明天,这事情就能闹得满城风雨!”
李荣几乎不敢相信,一贯最是急脾气的朱厚照竟然会把这么一件案子让锦衣卫会同三法司共同审理——须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是文官的天下,万一这要是上上下下一起捂盖子呢?他几乎本能地开口问道:“皇上竟然没有立刻召闵珪去当面质询……皇上人呢?”
陈宽神情晦暗地说道:“皇上又带着徐勋刘瑾那几个人到别处去逛了。”
这当口还能到别处去逛,便至少证明小皇帝对这案子未必真的十分上心,可李荣却不敢打这个包票,思来想去便让王岳去一趟司礼监,问问刘健李东阳谢迁是个什么主意。又请陈宽亲自去刑部探一探消息。等这两人走了之后,他方才坐下身来,屁股才一挨着椅子,他突然又站起身来,吩咐把杜锦叫了回来。
尽管之前徐勋给杜锦捎带过礼物。但李荣事后命人仔仔细细调查过,得知杜锦和徐勋非但谈不上交情,反而在临清钞关时冲突不小,又看着人确实有些本领,这才把人调了回来放在身边使唤。因欣赏其素来刚正不沾钱财,他对其自是用得更加放心了。
“你去一趟吏部见见左侍郎焦芳,就说今晚上咱家要见他,让他晚些下值。”
李荣派了王岳去见内阁三老。派了陈宽去刑部打探,又派了杜锦打算约见焦芳。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如此忙碌,别人又怎么可能闲得下来?尽管已经过了申时,各家衙门按照规矩都已经可以散衙了,尚未离开听到这个消息的官员们在震惊之余,有的选择事不关己赶紧回家,有的选择讥嘲冷笑叹息世风不古人心日下,但更多的却选择和三五同年同乡至交好友找个地方攀谈商议。这当口。谢迁便根本不在内阁,而是命了人去隐秘地将礼部侍郎王华约了出来。至于为什么没去约见闵珪,自然是因为那个刑部尚书如今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事情怎会闹到这样!”
王华开口的第一句话让谢迁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旋即才面露冷然地说道:“怎会闹到这样?自然是有人要报复之前给他设的阻碍,自然是有人要把老闵架在火堆上烤!”
“可那些刑部的捕头都是货真价实的,我刚刚冒险去刑部见过朝瑛一面,他那模样就仿佛是老了十岁似的……即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这人素来耿介,绝对不会做这种愚蠢事情!”
“问题人是刑部的人!”谢迁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也只有用江山飞这西厂的身份做做文章,希望能够把火力集中到西厂上头。只要坐实了是西厂诬陷大臣。老闵必然能够过得了这一关……”
“不可,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王华几乎不假思索地打断了谢迁的话,见谢迁蹙紧眉头大是不解,他才低声点醒道,“朝瑛的性子我还了解一些,要是他自认为全然无错,必然不至于因此而颓然成了这个样子……我刚刚一直在猜测,倘若,那个江山飞是他安插到西厂里头去的呢?”
“你说什么!”谢迁震惊得一下子站起身来,随即便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懊恼表情,竟背着手来来回回在屋子里也不知道踱了多少圈,“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也不和我们商量商量!要早知道是这样,这么一颗最好的棋子怎么都不能废了……难道是天意?唉,现如今就算是也已经没办法了。倘若如此,他恐怕是留不下来了,如今的应对之策,只有一条!”
谢迁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华,突然沉声说道:“先想想谁来代他吧!”
且不说这一晚有多少人彻夜未眠连夜密谈,作为始作俑者的君臣二人却都睡了个好觉。尤其是徐勋竟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眼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等到起身梳洗之后,得知徐良早就出了门去点卯,他不禁想起自己正处于封爵后那难能可贵的半个月休假期,于是一用过早饭,他便吩咐人去备马,打算这几日索性都去闲园陪小丫头斗斗嘴,商量商量接下来的童家桥商业开发计划,免得大好时光都消磨在这场拉锯战中。
戏台都已经搭好了,演员都已经赶上台了,他这个导演只要在最后一排好好看戏就行,何必非得在台前晃悠?
然而,他这出门计划还未成行,外头就报信进来,说是金六求见。作为从南京带来的旧仆,哪怕金六从前有再多的不好,可到了京城却异常活络,徐勋对其自然信任,当即吩咐把人唤进来。而金六一进来行过礼后说的第一句话,却让他一下子皱紧了眉头。
“少爷,刑部那几个被锦衣卫关起来的捕头和捕快家人,林林总总一共十多个人全都到棋盘街前头去坐着哭闹了,都说自家男人在刑部多年兢兢业业,事事都是听上峰的指派,决计不会做出什么杀人灭口的事情。一大群人在那儿又是哭又是磕头的,引来了无数围观的人,顺天府虽说去维持,可有人把脑袋磕得血淋淋的,他们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头。”
那些刑部中人的家属居然这么快就开始闹了?
徐勋想想李逸风正忙着撬开那些人的嘴,再有就是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扯皮,这煽动人心闹事的伎俩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其的手法,倒有些像自己的惯用手段,他不禁有些迷惑。然而,事到如今,无论闵珪是不是主使了此次的这桩案子,从郑旺的案子迟迟未决也好,当年唐寅徐经程敏政的案子也罢,再加上这老头已经成了挡路的绊脚石,都有的是下台的理由!因而他只沉吟片刻,就抬头看着金六。
“就只这么一条消息?”
“再有就是,小的打探到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有不少人上书弹劾刑部闵尚书和两位侍郎。”说到这里,金六顿了一顿,随即舔了舔嘴唇道,“小的从前在南京都察院厮混过一阵,知道些都察院中的隐秘门道,借着那名义在都察院里结交了几个皂隶书吏等等,所以才打探到这些消息。”
听到这里,徐勋不禁赞赏地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
得到徐勋的这一鼓励,金六顿时更来劲了:“还有,刑部闵尚书上书请求致仕,折子才刚送上去。这消息是从通政司放出来的。”
“你啊,若是不知道的人,兴许还以为你是厂卫的暗探,这才什么时辰,你消息倒是快!”笑着打趣了一句之后,徐勋随手摘下了腰中的玉坠丢了给金六,因笑道,“这个赏了给你,就算是酬你跑腿的功劳。你既是走了这些衙门的路子,那我交给你一件事情,把这些衙门里头从皂隶到书吏这一层都给我设法慢慢笼络,事成之后,你今后要过继的那小子的前程,我都包了!”
“多谢少爷!”
金六喜出望外地接过东西,随即立时跪下磕头,却是压根没问这其中要开销的钱该如何支领。果然,徐勋直接就吩咐他到帐房支取五百两,他二话不说就喜滋滋地退下了。
“厂卫之外,要是能把这条路打通一二,那可真的是闭门家中坐,消息天上来了……即便不能全数贯通,也可以两相对照,不至于被人蒙骗糊弄了。”
翘足而坐的徐勋喃喃自语了一句后,终于弹了弹衣角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就这么施施然出了门去。
这一天,京城上下乱糟糟一片,但各种矛头都对准了此番的案子,之前马文升张彩和刘大夏的口水仗倒是成了次要的。当傍晚时分,闵珪上书致仕的折子被留中,而且皇帝又让司礼监传命下来,让闵珪代表刑部审理此次案子的消息传开之后,上上下下一时一片哗然,糊涂的人远远比清醒的人多。
小皇帝这一连套组合拳,怎么和从前那种骤然发作全然不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