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六百三十一章 悬赏(三)

雁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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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畿甸,圈头,御舟行在。

    十六阿哥从御前出来,外头已经是日映西山,晚霞漫天。  他深吸了口气,看着远山近景,只觉得心头思绪繁杂。

    圣驾起行之日,曹颙到过园那边,同十六阿哥两个私下见过。

    当时曹颙带着几分慵懒,说道:“过去几遭了,也没得空闲逛,这次却是要趁机多赏鉴湖光山色,作几日自在闲人。  等十六爷到时,咱们再寻个由子,去趟盛京,听说那边的酸菜锅味道最美,酸菜最是正宗。  ”

    十六阿哥听了还觉得怪异,因为虽说《周礼》上就记载过酸菜,《齐民要术》上也提过用白菜腌渍酸菜的法子,但是酸菜真正走入寻常百姓人家,是在八旗入关后,顺治初年。

    没听说酸菜是从盛京兴起的,哪里又提到正宗不正宗。

    十六阿哥提出心中疑惑,曹颙这才晓得,酸菜在民间普及的历史不过几十年。

    “世事洞明皆学问啊,还当是有多少年的历史。  ”曹颙这样说道。

    十六阿哥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却是摇头,还笑他太过重视口腹之欲。

    曹颙听了,装模作样地说道:“十六爷不知,我家恒生说了,吃肉幸福。  虽说是童言稚语,却是实在话。  这人生一世,可不就是‘吃喝’二字。  吃不饱的想着要吃饱,吃饱的想着要吃好。  吃好地想着要吃得精巧,吃的精巧的不知道该吃啥好了。  ”

    十六阿哥听了他这番感言,真是哭笑不得了,道:“照孚若这样说来,古往今来,那些英雄才俊留名青史,也是为了‘吃喝’了?”

    “‘吃喝’有时。  不仅是‘吃喝’。  有时,不吃也是吃。  吃的是位置,吃的是身份。  若是得到想要的位置与身份,那就是吃糠咽菜,他们甘之如饴。  若是失魂落魄,怕就是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  十六爷您瞧,这不管熬成什么样。  最后是不是还是要反应在吃喝上。  吃肉幸福兮?吃肉幸福矣!”曹颙甚是惬意地回道。

    曹颙这几年,跟小老头似的,忙完这遭忙那遭,难得有这样舒心自在地时候。  十六阿哥见了,还颇觉欣慰。  看来,这样歇歇也是好事儿,也能让曹颙缓些精气神儿。

    因此,十六阿哥就顺着曹颙的话。  说起盛京地几种美食来。

    两人,一个是内务府总管,一个是皇子阿哥,就这样在畅春园的海子边,却是正经八百地说起民间美食来。

    期间,十六阿哥发现有好几个鬼祟的身影。  当时他心里还暗笑。  他与曹颙在海子边站了小半个时辰,怕是要有不少人胡思乱想了。

    没想到才过几日,就又闹出这样的事来,十六阿哥从御前退出来,自是心烦。

    虽说晚霞绚丽,春水迤逦,哪里又入得十六阿哥的眼。

    他收回视线,随意地往四周扫了扫,却是在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低头想了想,吩咐身后跟着的太监赵丰。  去将那人唤过来。

    少一时。  那人随着赵丰走了过来,打了个千礼。  道:“奴才曹颂见过十六爷,给十六爷请安。  ”

    “嗯,安,起吧!你也随扈?怎么前几日,没见过你?”十六阿哥问道。

    曹颂起身,带着几分恭敬道:“回十六爷地话,奴才原本休沐,因外班有几个侍卫染了痢疾,返回京城休养,这边缺人手,京城那边就又过了十几个。  ”

    “原来如此,爷记得,那几个染病的侍卫从半壁店下的船。  怨不得如此,你是何时到的?快马从京城追御舟,想来也辛苦了。  ”十六阿哥点点头,说道。

    “都是奴才的本分,不敢当辛苦。  原本昨儿早上就到了段村,因御舟已经起锚,沿途骑马相随,下晌才上船。  ”曹颂躬身回道。

    十六阿哥对曹颂摆摆手,道:“无需这般拘谨,当了两年差,你这规矩可学得差不多了。  又没有别人在,私下里自在些好。  爷刚从御前领了差事,明儿要往热河走一遭,要带几个人过去。  你若是缓过乏了,爷就跟侍卫处那边点你。  ”

    曹颂闻言,大喜,忙咧着嘴道:“十六爷,不乏,不乏,愿为十六爷效命!”

    “恩。  那爷就听阿灵阿说一声,算你一个。  你当值去吧,换班后好生歇歇。  明儿御舟起行前,咱们就下船。  ”说完,带着赵丰往船后去了。

    曹颂犹自欢喜不已,搓着手,喃喃道:“热河的差事,岂不是要见到哥哥了……”

    不过,想到家中有了身子的妻子,他才想起,没有问十六阿哥什么时候回来。

    *

    热河,淳王府园子,西院。

    这里是曹颙夫妇暂住之地,正房五间,两侧各有抱厦三间,后边还有排房。  跟来的女眷,就住在此处,倒也算是宽敞。

    暮色渐浓,屋子里已经掌灯。

    因曹颙不当差地时候,家里就吃三顿饭,所以这边才撤下饭桌。

    天慧坐在炕上,面前摆的七七八八的东西,有笔墨纸砚,还有些银制的小碗小筷子。  她摸起一物,拿起来放到另外一侧,小嘴里嘀咕着相应的名字:“砚……碗……碟……镇纸……”

    曹颙坐在旁边,看女儿忙乎,问初瑜道:“这倒是个认东西的好法子,也顺带着学说话了,你想出来地?”

    “是乌恩同七娘两个想出来的,她们两个,倒是能玩到一块去。  ”初瑜笑着回道:“香草怎么舍得让七娘住到这边?瞧着她是真拿七娘当闺女带了。  到了这边。  这才多咱功夫,都给缝了好几身衣服了。  额驸没见着,七娘今儿终于不再扮假小子了,有点小姑娘的模样。  一刻不得闲,甚是淘气。  却是不招人厌,到这边才两日,里里外外地。  都稀罕她。  要是妞妞在就好了,指定能跟她玩一块堆去。  ”

    曹颙笑着听了。  刚好天慧拿了筷子叫“笔”,他便将毛笔捡起来,塞进天慧的左手道:“这个是笔,方才的是筷子。  筷子是一头粗、一头细,摸着有点凉,那是银子制的。  这笔杆子是用竹子制的,摸起来没哪个凉。  在一头有着小毛毛,天慧摸摸看。  ”

    天慧顺着曹颙的话,仔细摸了,奶声奶气说道:“是,笔,筷子……”说着,放下手中的东西,冲曹颙声音所在地方向挥着小胳膊。  抓了曹颙地胳膊,道:“这,阿爹……”

    在天佑他们兄妹三人中,天佑与恒生都称呼曹颙、初瑜为“父亲”、“母亲”,只有天慧这边称呼不一样。

    因她是难产而生,身子羸弱。  怕不好养活,就学着民间地旧俗,在庙里寄名。  稍大些,学话时,初瑜这边也没有叫“母亲”,而是叫“妈妈”。  就是怕父母缘薄,寓意寄养在这边,好拉扯之意。

    曹颙这边见了,倒是没有什么说法。  他原本想要让姑娘叫两声“爸爸”听地,但是毕竟在世人看来。  太过怪异。  因此只在屋里念叨两次,还是让天慧叫自己“阿爹”。

    初瑜坐在一边。  看着他们父女两个说话,想到方才丈夫没什么食欲,只用了几口就撂下碗,道:“额驸不是念叨这这边的油酥饽饽啊、碗坨什么美味么,要不然使人去买些当宵夜?”

    曹颙的脑子里,正想着自己的一千零一种死法。

    从古至今,死于谋杀的帝王臣僚不乏其人,但是死于刺杀的却是屈指可数。

    飞檐走壁地武林高手,只是传说中的人物,真要是刀枪不入的话,当年的洪门门主也不会凄凉惨死,魏黑也不会盲了一目。

    曹甲等人也不会入狱,而后受了曹寅的恩惠,寄身曹府。

    当面刺杀的话,要多少人、什么样的身手,才能对付曹颙身边的护卫?不当面刺杀地话,若是用毒杀,而后在停灵时,再来割头,是不是容易些?

    见曹颙不言语,初瑜问道:“额驸不喜欢这两样吃食么?那再看看其他的,要不就打发人每样都买些,总有合额驸胃口的。  ”

    曹颙这才醒过神来,抬起头看了妻子几眼,有些犹疑。

    这“悬赏”带来的“客人”不会是一个两个,往后防范的日子也不是一日两日,内宅中若是有紫晶,还可以私下里让紫晶留神。  紫晶既不在,初瑜这边再浑浑噩噩的,就容易让人钻空子。

    “到底是入口地东西,还是算了。  赶明儿寻了方子,让厨房那边做做看。  ”曹颙思量了一下,说道:“对了,有些事,要同你说一声,总要你心里有数才好。  ”

    初瑜点点头,吩咐喜彩抱着天慧去东屋。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两个,为了不吓坏初瑜,让她太过担心,曹颙隐下“悬赏黄金万两”之事,只说是因内务府招投标之事,得罪了小人,近些日子要多加防范些。

    饶是如此,初瑜已经变了脸色。

    她拉了曹颙的衣袖,蹙眉道:“额驸,那些人既是如此无法无天,就当报官,将他们都抓起来才好。  ”

    “只是得了风声,加上他们都隐在暗处,哪里是好抓的?”曹颙摸了下妻子的头发,道:“你也别太担心。  我同你说这个,是想着让你也留神些,内宅这边的吃食,有些是要打外头采买的。  那些东西,都留心些,使人多弄些活的鸡鸭过来试食吧。  虽说对方未必如此,不过是以防万一,稳妥些好。  ”

    初瑜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情绪却渐渐平静下来。

    她应了一声,起身上炕,在炕柜里翻出个蓝缎子包袱来。

    打开来,金灿灿的,是件用金线与蚕丝编织的软甲。

    “这个是打哪儿来地……”曹颙见它不似凡品,开口问道。

    “是阿玛给地,说是早年跟着皇玛法西征时御赐的。  去年秋额驸口外重伤,阿玛得了消息,就让我过去,给了我这个,说留着给你日后用。  因只有这一件,怕弘曙、弘倬他们说偏心,所以也没让我张扬。  ”初瑜回道。

    密密实实地蚕丝,足有十几二十层。  虽说摸着软乎乎的,但是因为加了金线,所以韧性很强。

    “真是好东西,却是劳岳父费心了!”曹颙摸着这软甲,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初瑜面上笑着,眼底却是添了几分忧色。

    夫妻两个,早早歇了。

    曹颙原有些乏,更衣后便平躺了,寻思明日之事。  初瑜这边,却是有些反常,宽衣解带后,主动依在丈夫身边,脑袋枕在曹颙肩窝处,用小手摸着曹颙胸前的疤痕。

    下晌初瑜沐浴了,洗了头,头发丝儿里是淡淡地皂角味儿。

    虽说她平素不喜胭脂水粉这些,但是沐浴后经常用的是玫瑰油,所以身上都是滑滑的,还有淡淡的香味儿。

    两人是年轻夫妻,睡一个被窝。

    曹颙光着身子,初瑜也不过是一个肚兜,身子挨到一块儿,加上这小手摩挲不停,曹颙这边难免意动。

    因路上劳乏,说起来夫妻两个也是好几日没敦伦敦伦。

    曹颙的脑袋里,突然想起婚礼上那两个叠着放置的交杯酒盅,翻身将初瑜压在身下。

    换作早先,初瑜这边少不得羞臊不已,软在炕上,任由曹颙施为。  今晚却是反常,她伸手搂住丈夫的脖子,扬起头来,小嘴已经在曹颙的脸上啄了一下。  随即,像小鸡啄米似的,在曹颙的脖颈上吻下来。

    曹颙只觉得一阵酥麻,身子已经僵了。

    时值月初,没有月光,屋子里幽暗得很。

    虽说看不清妻子的脸,但是曹颙仍是觉得有些新奇。  夫妻两个成亲五、六年,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但是初瑜毕竟是被各种规矩礼数教养长大的,房中事仍有些放不开。

    这般主动,却是头一遭。

    “额驸乏了,初瑜来服侍额驸……”初瑜在曹颙耳边低声呢喃,小手已经不老实起来。

    屋子里,只剩下粗粗的喘息声……

    这一折腾,却是用了好长一段功夫,夫妻两个才交颈睡去。

    再睁眼时,已经天明。

    初瑜已经起身,虽说还是娴静的微笑,但是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如同果子成熟一般,散发着香甜诱人的味道。

    曹颙看着妻子红红的嘴唇,想起昨晚的缠绵,身上不由一热。

    初瑜却是带着几分疑问,开口问道:“额驸,官服呢?昨儿使人送到前院,好像没送回来,不用穿官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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