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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晚饭,曹颙同初瑜在兆佳氏的屋子里用的。 因曹硕同曹项明儿要下场,兆佳氏特意地使人置办了酒席,算是给他们兄弟两个暖场。
这小兄弟两个,一个十六,一个十四,明儿都是头一回下场,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只是曹硕向来稳重,不爱言语,曹项因是庶子的身份,在兆佳氏面前素来只有低眉顺眼的份儿。 因此,倒是看不出这小哥俩与平日有什么不同来。
圆桌摆上,兆佳氏居中而坐,左手曹颙、曹颂兄弟四个,右手是初瑜、四姐、五儿。
看着儿子们渐大,也是到了当差娶媳妇的年纪,兆佳氏的眼圈不由有些红了,拿着帕子擦了眼睛,对曹颙道:“颙哥儿,你二叔打多咱时候,就唠叨着儿子们考功名、娶媳妇的事儿。 如今总算是你这几个兄弟大些了,你二叔却是不在……”
曹颙见她感伤,忙劝道:“明儿是弟弟们的好日子,就是二叔在地下省得,也自会保佑两个弟弟的。 二婶当高兴才是。 ”
初瑜在旁,也劝道:“是啊,二婶,三弟、四弟这两年专心做学问,这一场下去,出来就是举人了,往后进士及第也不是什么难事。 咱们这样的人家,功名不过是锦上添花,面上图个好看。 二婶到时候,就要做老封君了。 ”
一席话,说得兆佳氏满面红光,点点头。 道:“是了,老三向来勤勉,老四也是打小先生就夸的。 ”说着,看看次子曹硕,再看看庶子曹项,眼中也透出几分欢喜来。
曹项只是越发低眉顺眼,曹硕却是被母亲看得头皮有些发麻。 恨不得立时转身出去,但是在哥哥们面前。 终究是不敢。 他只好攥着拳头,强忍了,低头不言声。
虽说兆佳氏说得欢喜,但是曹颙不禁有些担心。 毕竟这两个还是半大孩子,又是头一回下场,被这般期待,别再有负担。
曹颂却像火上浇油一般。 转过身来,拍了拍曹硕地肩膀,道:“老三,哥哥这武举不考了,就要看你的文举。 你是哥哥,要给小四、小五带个好头出来。 ”
曹硕身子一僵,没有立时回话,过了好一会儿。 才点了点头,道:“是,弟弟省得了!”
“行了,行了,快吃饭吧!老三同小四才多大点年纪,别人家像他们这个年纪。 还是考童子试呢。 下场只当是去见见世面,别怯场,将平素先生教的八股文做了就是。 等往后在同龄的伙伴中,这也是多个谈资不是。 ”曹颙见曹硕脸色不对,岔开话道。
曹硕听了,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就听兆佳氏又道:“你们兄弟都到了说亲的岁数,这要是有了功名,却是不一样呢。 明儿都用着心些,我这当娘的。 就指望你们兄弟给我长脸了!”
这回却是不止曹硕。 连带着曹项的脸色也沉重起来。
曹颙转身见了,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只是在兆佳氏面前。 也不好说太多,老人都讲究个忌讳。 这还没开考呢,自己要是口口声声说考不上也没什么,她心里指定不乐意。 因此,曹颙便招呼大家先用饭。
待吃了晚饭,兆佳氏絮絮叨叨地,说地还是要儿子们用心考试,好说门好亲事之类的,云云。
曹颙在旁听着看着,见曹硕同曹项兄弟两个露出担忧之色,起身道:“二婶,明儿就要下场,今儿还要往前院请先生说说破题地规矩。 这天也要擦黑了,弟弟们还要早睡,不好耽搁太久,我这就带着弟弟们先去前院。 ”
兆佳氏听了,怕耽搁儿子们听规矩,这才摆摆手,道:“看我这啰嗦儿,正事儿要紧,那颙哥儿快带他们兄弟过去,别再耽搁了!”
曹颙带着曹硕、曹项兄弟两个出来,曹颂见了,也跟着来凑热闹。
到了前院,曹颙却没有使人去请庄先生。 关于如何做八股,兄弟两个已经学了好几年,哪里还不晓得破题的规矩?
就是乡试的这个流程,虽说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曹硕同曹项兄弟两个早已经打探清楚,晓得个七七八八。
拢共要考三场,每场考三天。 下场后,三天之内不得离开贡院,吃喝拉撒都在其中。
为了防止科举作弊,考生都要穿拆缝衣服、单层鞋袜,随身只需携带篮筐、小凳子、食物同笔砚,其他物什一律不得携入。
曹颂见不去请庄先生,还有些纳罕,道:“先生呢?不用叫人去请来么?”
曹颙指了指书房的椅子,让曹硕同曹项两个坐下,道:“我叫你们过来,也是有些话要嘱咐的。 ”
曹硕同曹项听了,忙起身肃手听了。
曹颙道:“你们嫂子说的对,咱们这样的人家,科举不过图个锦上添花罢了。 你们两个,也别想得太多。 你们才多丁点儿大?这京里其他人家地子弟,二十来岁,还在学堂里读书的多了去了。 明儿你们两个别害怕,只当是玩儿去了,成绩如何,尽力就是,别琢磨这些。 虽说如今已经过了中秋,却正是秋老虎的时候。 白天天热,夜里天凉,你们两个也打小没吃过苦的,要多加小心照看自己身子。 ”
这番话,听得曹硕同曹项都甚是动容。
这兄弟两个,虽说也想着尽心去考,但是却也晓得科举不易,谁也不敢打保票说自己个儿指定能考上。 偏生兆佳氏巴巴地盼着,使得兄弟两个都生出惶恐之心,怕考不上的话,母亲那关过不去。
曹颂听哥哥说出这些,晓得是怕两个心思重。 影响考试,笑着说道:“大哥说的没错,你们才多点儿大,考上了,固然光鲜;就是考不上,也没什么可丢人地。 我大前年不是也下过场么?那些个举子,谁不是寒窗苦读出来的?这却是十里取一地事儿。 且难着呢。 ”
曹硕点点头,道:“晓得了。 明儿我只当是寻常书房做题就是。 ”
曹项则道:“我不怕,这次不行,三年后再去就是。 ”
曹颙见两个小的都欢实多了,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嗯,明儿还要早起,今儿你们早点睡。 省得考试时乏。 ”
兄弟两个应了,相伴回去。
曹颂看着兄弟两个的背影,不好意思地对曹颙道:“哥,其实,弟弟不惦记参加武举了,也是因心里有些犯憷呢。 ”
这话曹颙还是头一回听他说,问道:“怎么?是因上次牙疼的原因,怕这次又有什么变故?”
曹颂抓了抓头。 憨笑两声道:“一半是因这个,怕弟弟运气不好,再出点儿什么意外;另外一半,却是怕使劲了,也没考上,在弟弟们面前挂不住脸……也怕静惠晓得。 心里瞧我不起……”说到最后,却是音量渐低。
见了曹颂如此,曹颙倒是有些不晓得说什么了。 如今侍郎府小姐得病地消息传来,兆佳氏也鲜少念叨同哥哥家结亲地事了,但要是想要静慧过门,却也不是那么便宜地。
今儿已经同伊都立说了,明儿上午不往衙门去,要送两位弟弟进场。 看来,应该往富察家走一遭。 静惠的亲戚中,数这位姨母对外甥女最亲近。
想到这里。 曹颙问道:“静惠那边儿。 你问过口风没有?就算你有这个心思,这也是两人的事。 总要静惠愿意嫁你,咱们才能筹划其他的。 要不然的话,你这么自说自话,她心里再不乐意,我们还能强娶不成?”
曹颂听了,点了点头,道:“嗯,明儿我就去寻她,问个明白。 总不好这样拖拖拉拉的,听说她姨母那边儿,也开始给她张罗亲事了。 ”
曹颙想起兆佳氏的脾气来,道:“不管如何,既然是要背负人家姑娘地终身,你要思虑清楚了。 静惠那丫头同别人还不同,孤苦伶仃,怪可怜见的。 你要是那种三天新鲜地,趁早就放手。 ”
曹颂忙拍了胸脯,道:“瞧哥哥这话说地,我是那种人么?哥哥且看着,我都大了,是爷儿们总要有所担当!”
曹颙看了他一眼,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话是你自己个儿说的,你记在心里就是……”
兄弟两个又说了两句闲话,便回了内院。
初瑜已经回了梧桐苑,曹颙进去时,她正收拾炕上地针线。 这是给天恒缝制的一件小帽子,才缝了一半。
前几日,恒生抓周,抓得就是个小木剑、小木刀什么的。
恒生长地比一岁的孩子大,已经会走道了。 虽说还走不稳当,老是摔一下,或者坐个屁股墩什么的,但是他却淘气得紧,一眼没看到,就满地跑。
初瑜因天气渐凉,怕他不小心见了风,便寻了块软和的料子,打算给他缝顶小帽子。 因又看着恒生,还要照看天慧,这静下来的功夫不多,活计就做得慢些。
曹颙坐在炕边,看着摇篮里的闺女,对初瑜道:“孩子小,怕冷,要不,今年火炕早点烧?”
初瑜犹豫了一下,道:“不是有说头么?这样不合规矩,在犯了什么说头。 虽说孩子怕冷,但要是燥了,起热疹子,也够遭罪地。 ”
“可是只在屋子里放炭盆的话,孩子熏着怎么好?”曹颙想起去年冬天,东屋因恒生住着,便像沂州似的,修了地热:“要不,东屋就早点升火,咱们俩儿同闺女往东屋住去?”
初瑜心疼闺女,自然是没有不依的。
对于静惠的事,曹颙还是希望曹颂能多担待些,不想他们两口子掺和太多。 所以就简单跟初瑜提了几句,只说是等曹颂那边的消息。 要是静惠乐意嫁,那他们从旁帮衬一下,也使得;要是静惠没那个心思,那就只能劝曹颂早日歇了这个心思。
这往后要是兆佳氏有什么不自在,曹颂是亲儿子,两下里也好说开。 他们到底是远了一层,容易落下埋怨,那家里的日子就难安生了。
初瑜却是提起如慧来,谁会想到那么个活泼爱笑的姑娘,竟得了这么个磨人的病。
哮喘啊,曹颙上辈子邻居叔叔就是得这个病,只晓得吃了不少药,时好时坏,却很难去根,不能太生气,要不容易犯病。 别的,就不晓得地。
不过,这话传来传去就变了,竟还有将如慧地病说成是肺痨的。
曹颙心中不由得有些迷糊,在他地认知中,这“肺痨”不是肺结核么?那可是大病,不仅身边的人容易传染,对于孩子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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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院,上房。
兆佳氏躺在炕上,嘴里叼着烟袋,吧嗒吧嗒一下下吸着。 虽说在儿子面前话说的足足的,但是她心里也有些没底,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她虽然不读书、不识字,但是还记得丈夫生前夸过小四,夸过小五,提起老三来,却只是说不是读书的材料。
偏生曹硕是哥哥,曹项是弟弟,兄弟俩儿一同应试,要是弟弟考上,哥哥没考上,这孩子心里该多难过。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 看来,这老2的差事才找着,看来老三也要央求曹颙了。 看能不能送到八旗学堂去,就算以后不走科举,补个笔帖式也是条晋身之道。
尚书府那边,她的几个娘家侄儿,走得就是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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