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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宫里赐朝正外藩科尔沁、奈曼、鄂尔多斯、嵩齐忒、扎鲁特、乌朱穆沁、翁牛特、喀尔喀、巴林、阿霸垓敖汉、土默特、苏尼特、阿禄科尔沁、喀喇沁诸王、贝勒、贝子、公、台吉等、及内大臣、大学士、上三旗都统、副都统、尚书、侍郎、学士、侍卫等宴。
曹颙因还挂着侍卫的职,所以也在赐宴名单中。
宴会开始前,他见到自己的连襟,淳王府二格格的未婚夫——敖汉铎氏三等台吉多尔济拉氏。
多尔济拉的祖母,是皇太极的长女、康熙的姑母——敖汉公主。 论起来,多尔济拉是康熙的子侄辈,比淳王府的二格格要高一个辈分。 但是满蒙联姻,只讲究年岁相对,是不像汉人那样在意辈分的,因此才有了宫里指婚的旨意。
曹颙与多尔济拉是头一遭儿见面,两人倒是颇对脾气。 多尔济拉十八、九岁的年纪,有着蒙古人的高壮身材,却是比较仰慕中原文化。
见曹颙相貌儒雅,言谈有礼,多尔济拉说话之间带着几分亲近之意。
这时的习俗,世人重外亲,其中岳父、舅舅、连襟更是其中的“贵亲”。
不过,两人的席面不在一处,所以说了几句话,便有人催着入席。 两人约好了过几日再见后,便各自入席去。
曹颙同纳兰富森他们坐了,众人提起失踪数月的李鼎。 都唏嘘不已。 德特黑对曹颙道:“小曹,你近些日子去李家了么?前几日像是听人说起李鼎留有骨血在,只是这没爹地孩子,委实可怜了些。 ”
纳兰富森也是遗腹子,曹颙瞧他神色不自在,忙将话岔过去。
德特黑说完后,才晓得失言。 提溜着筷子,“嘿嘿”两声。 接着曹颙的话,说起别的来。
宫里赐宴,多是看碟儿,众人多年当差的,年年参加,也不觉得稀奇。 不过是坐着说几句闲话,随意动了两筷子了事罢了。
因赶上德特黑与纳兰富森他们晚上还要当值。 所以众人吃完后,便散了,说好了正月里得空一道吃酒。
曹颙回到府上时,还不到申时,初瑜正安排人准备各种小饽饽呢,蒸的,炸的。 是明日祭祀用的,还有正月里吃地。
见曹颙回来。 初瑜才安排那些管家媳妇下去。
曹颙看她面带乏色,有些心疼,道:“这些交代下去就是,你也别样儿样儿都亲自过问了,双身子呢,仔细累着。 ”
初瑜帮曹颙投了帕子递过来。 道:“不碍的,只是吩咐她们几句罢了。 紫晶姐姐忙着预备过年地各种赏赐,还有额驸正月走亲用的礼,我这边儿也就动动嘴皮子张罗张罗旁的。 ”
虽说大前天,初瑜同兆佳氏说了两房分伙的事,但是因要分灶,厨房就要重新安排人手,所以年前便没急着张罗。
她寻思出了正月十五再说,左右正月里家宴也好,来客也罢。 总不能说是大房、二房分开接待。
曹颙换了衣裳。 笑着对初瑜道:“虽说这不是头一遭儿在京里过年,但是滋味儿却是不一样。 第一年时。 就我同小二两个在京里,甚是冷清;第二年,咱们是一道过的。 现下,想想那会子的日子,迷迷瞪瞪的,觉得极不真切。 就好像你是第一天来,也好像是你来家十年八年了一般。 如今,咱们成了老夫老妻不说,就是府里,也添了不少人口,倒是有些过日子人家地意思。 ”说到这里,想到兆佳氏,笑容却是有些淡了。
他思量了一遭,对初瑜道:“看来还是我过去错了,早这般不远不近地处着,何至于有后头那些不愉快!”
“额驸孝心可嘉,待二太太宽厚了些也是有的!”初瑜回道。
曹颙带着几分遗憾道:“只是苦了你的一番好心,这几个月,瞧着你倒是真像待母亲似的待二太太了。 我原还不放心,怕你受欺负,这样分伙也算好事儿。 总不能你大了肚子,还过去请安侍候的。 ”
初瑜晓得丈夫真心疼自己,脸上的笑模样更盛。
*
西直门内,李宅。
李煦换下官服,坐在堂间的椅子上。 人情冷暖啊,今日席间各种尚书、侍郎不过是虚应罢了,难道他李煦在世人眼中已经失势了?
他面色阴郁,眸子已隐隐有了些怒气,却也没有什么法子。 他叹了口气,看来年后该回南边去了,这样滞留京城引起的非议越来越多。 有消息出来,道是御史那边已经有人预备折子弹劾他。
他入仕几十年,何曾怕过弹劾地?只是今昔不同往日,看着万岁爷已经恼了的模样,不晓得还会优容他到何时。 虽说看在文氏老太君的情分上,万岁爷不至于怎么苛责他,但是谁会晓得会不会“秋后算账”。
最主要的是,苏州那边传来消息,像是有些不对头。 李煦自己就主掌过通政司,自然晓得江南最不缺的就是帝王的耳目。
万岁爷此举,是不是已经不信任他了?
种种迹象归拢到一块儿,自是使得李煦心生惶恐。
他得准备回苏州了,李鼐也不宜在京城久留。 李煦之妻、李鼐之母韩氏卧病在床,需要儿子回去侍疾。
想到这些,李煦便使小厮去唤管家钱仲璿,想要让他安排年后地船只,等过了十五,他们父子俩好启程南下。
小厮才出门一会儿,便见钱仲璿步履匆忙地走进来。
李煦见他面带喜色。 心下一动,问道:“怎么,什刹海那边有动静了?”
钱仲璿道:“回老爷话,正是如此。 杨氏这些日子拘在院子里,想来也是焖坏了,整日里倚在大门口,唤货郎来抽签子为乐。 昨日有男子上前搭讪。 据跟着的丫鬟小厮交代。 那人是识得杨氏地,曾同她在外头见过。 ”
李煦眯了眯眼。 神情莫测地问道:“谁?那人姓甚名谁?”
钱仲璿躬身回道:“是太仆寺少卿伊都立!”
李煦不由怔住,听着“太仆寺”几字,想到曹颙身上,心里觉得有些不舒坦。
伊都立,正黄旗,满洲老姓伊尔根觉罗氏,已故大学士伊桑阿之子。 十三阿哥的连襟,十四阿哥的大舅子。 除了这些身份外,他还是傅鼐继室夫人的堂侄。
李煦听管家说了伊都立搭讪地过程,不禁有些失望,不过是好色的登徒子罢了。 要真是他阴谋图谋李家,怎么会这样大剌剌地送上门去。
“太仆寺少卿”、“十四阿哥的大舅子”,李煦想着这伊都立这两个身份,沉思了片刻。 吩咐钱仲璿道:“派两个稳当的人过去,将杨氏接来,出入要留意些!”
钱仲璿应声下去了,李煦坐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
内宅偏院里,妙云苍白着一张小脸。 低头呕吐着。 香彤在旁一脸关切,不无担心地道:“小奶奶这都折腾了一个多月,要多咱能好呢?”
妙云之母郭三家地如今也在这院子侍候,拿了清水给闺女漱口,笑着对香彤道:“这女人怀孕,哪有几个不折腾地?有地三月就好,也有折腾四个月的。 不怕他折腾地功夫长,说是越爱折腾娘的,这孩子越欢实呢。 ”
“是这样么?那实是大善!”香彤一边吩咐小丫头将痰盂拿出去,一边取了盘子里的白梨。 削了皮。 切了一块梨肉递给妙云。
妙云很是不安地接过,道:“劳烦姐姐了!”
香彤笑道:“奴婢是奉了老爷与大爷之命服侍小奶奶的。 小奶奶无需这般客气!”
虽说如今李家上下,都当妙云是姨娘待,但是她们母女在香彤面前却不敢放肆。
郭三家的忙奉承道:“姑娘是什么位份上地人,就算是抬举我们,我们也要晓得好歹才是。 ”
香彤一笑,并不多言,只是对妙云道:“小奶奶眼下最紧要之事,就是将养好身子,好好生个小爷、小姐出来,这辈子便有指望与依仗了!但凡有什么想吃的,就同奴婢说,奴婢使人去淘换去。 ”
妙云才十五,原本就不胖,因孕吐越发消瘦,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看着甚是楚楚动人。
香彤心中隐隐生出一股妒意来,她从凳子上起身,对郭三家的又叮嘱了几句,便出了这边儿屋子。
待回到自己房中,香彤坐在炕沿边,不由得一阵晃神。
自己个儿是不是晓得的太多了?当听说叶仙怀孕时,她的心里就暗暗好笑。 说起来,这孩子还真不晓得到底是谁的种儿,换手的日子实是挨得太近。
她是个伶俐人儿,晓得哪些个乖是能卖地,哪些个乖是万万不能卖的,事关主人阴私的地方,就算是晓得,也要装糊涂。 别院的管事申六,好好的就“急症暴毙”,就是因晓得多的缘故啊。
“二爷!”她手里攥着帕子,不晓得为何想到李鼎,便能想起下聘日那顿酒来。
因算计曹颙之事,李鼎只对香彤一个说过,所以李煦父子都当那次不过是寻常酒宴。
她忙摇了摇头,自己胡思乱想这些作甚。 曹家是李家至亲,曹家大爷和自家二爷是表兄弟,何至于为了一顿酒,就要人性命地?
她又想起李鼎初失踪那几日,曹颙也跟在这边忙里忙外的,越发觉得自己想多了。
觉得自己想得多的人,可不止是香彤一个。
曹府芍院上房,兆佳氏坐在炕上,嘴上叼着烟袋锅子,听媳妇子说起厨房的人事。 因年后要分灶呢,她总要将那边人手打探清楚才好,也好选两个妥当的灶上人。
虽说兆佳氏在南面生活了三十来年,但还是喜欢北方“重油重盐”的口味,无肉不欢,最喜吃鸭子,顿顿都要有一到两道鸭菜。
后厨除了灶上人外,还有两个大厨子。
兆佳氏听了,不禁上心,问道:“可是打听清楚了,这两个厨子哪个手艺更好些?”
那媳妇子回道:“太太,这两个厨子一个姓张,一个姓赵,一个肉菜上拿手,一个是擅长做素菜的。 ”
兆佳氏点点头,又道:“这几**整日往厨房那边去,可是瞧见大爷院子里每顿预备什么吃食了?”
那媳妇子回道:“奴婢瞧见了,许是大*奶孕吐,吃不得油腻,这准备得尽是素淡之物,每顿四、五品菜色。 奴婢问过了,大*奶那边菜品向来不多,早先虽说也是素淡,却也是有肉有鱼的,这几个月却是连大肉与鱼菜都停了。 ”
兆佳氏一愣,她自己每顿的份例,是六品到八品菜色的,几个小地每顿是四品菜。 原本她还寻思,就算是梧桐苑那里不比她这边多,最少也是与她同例。
至于有没有藏私,小两口两个单独用些好菜,那就是不得而知了。
如今看来,倒是她自己想多了。 她吃了一口烟,想着这几日地冷清,但是有些怀念初瑜前些日子来她屋子的情形。
虽说性子有些绵,但是这侄儿媳妇也算是顶贤惠了,若是以后自己娶地媳妇能这样懂事,她也就没有他求了。
绿菊侍立在一边,看着兆佳氏也打定了主意要分灶,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二太太向来养尊处优惯了,鲜少过问外头民生。
难道她以为分灶就是分厨子做饭,却没想到这所有柴薪米粮处处都要使银子么?用不用提个醒呢?绿菊有些犹豫。
想到外祖母张嬷嬷就是因多话遭人厌弃,绿菊抿了抿嘴,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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