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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夕罗满腹狐疑,并不相信红叶狩的话。遂急匆匆出了花园,向正南方向行去。
杜远趁妖婢们忙于布置会场,用神识遥遥锁定目标,沿着墙根并行。那烟夕罗转了两个弯,居然走进了紫宸殿。
杜远把脚步按住,举头看了看这座曾被他引发过火灾的大殿,严格地说,不是“曾”,是“将”,因为此刻距离二十一世纪尚远——进还是不进呢?
他缓缓散开神识,由一线拓为扇形,对着大殿进行区域扫描。
这种道门常用技法,他已运用得日渐纯熟。
那感觉,就像人体雷达一般。一旦覆盖范围内出现活物,他的脑海中即会出现朦胧光斑影像,具体细节看不清,但数目很清晰。
还好,殿内并无多余人等,烟夕罗的信源入内后,驻足片刻,旋即向下隐没……
趁着目标尚未完全消失,杜远把心一横,第二次腾身闪进了紫宸殿。
江户时代的京都御所,理论上仍是东皇施政处。实权虽被幕府代掌,逢年过节时各地大名仍要来此地,俗称“上洛”。
对东皇表忠心是小,借场子相互联络感情是真。哪个托大不小心,怕是就要被其他势力联手灭掉了。
紫宸殿作为东皇核心办公场所,原本不可转赠他人。无奈白坟姥姥过于强势,竟连此处都占了。每逢上洛季节,东皇还要暂借回去,临时充充排场——着实有够悲催。
杜远入内立刻贴着门柱侧行,寻了个阴暗角落四下观察。嚯,这排场,可比后世装修得讲究多了。
青白纱罗和垂幔环伺,鎏金宫灯与刺绣屏风遍布,唯一不变的是高台上的御座。烟夕罗就消失在那里……
杜远小心翼翼,背靠墙壁,围着大殿绕了半圈,确认安全。立刻伏身潜行,来到御座正面高台之下。他一寸一寸用脚轻叩金砖,试图找出地宫入口。
足足又绕了半圈,直到御座高台背后,才发现一丝端倪。
呦,这架子上摆的,不是我的瑰仙剑吗?
的确,正如紫宸殿尚未被烧毁一样,那把“传天国作御物小乌丸太刀”仍在此处静卧。
无数念头在杜远心头涌起,他回手按了按插在后背的瑰仙剑,临来前用粗布简单包了包,摸上去触感真实,的确还在。
同一物体,来自不同时间,在相同空间偶遇,可以同时存在?这又说明什么?
如果我回到昨天,会不会遇到昨天的我自己?
这想法让他心中有点儿乱。丹老说过,如果在平行空间穿越,不同时间轴上可以并存相同事物,且不会互相干扰。
那么眼下呢?这个江户时代的御所属于不同时间轴还是相同时间轴?如果我再取了这把剑,会发生什么?
他一时想不出结论,只好劝自己莫要贪心:我的法器,取回一把就够了,可别搞出事来——对于修真界新晋崛起的“破烂收集王”杜远而言,这种自律颇为难得。
一盏落地鎏金铜灯引起他的注意,这玩意在后世的紫宸殿可没见过。
此灯造型优雅,状似一只灰鹤单足而立,长喙尖端衔着油碗。此灯与别不同,此刻并未燃亮。而且位置颇为古怪——放椅子后面干嘛?照东皇屁股?这不是明摆着会造成逆光吗?
杜远再三研究,发觉鹤咀衔着的那只油碗浮灰残损,貌似镶嵌着几个指纹。他伸手比量了一下,是从上向下五指抓牢的效果——然后呢?
他试探着轻轻一扭,地面金砖忽然无声裂开,向两侧滑入,现出一道青石阶梯,直通向下——内里昏暗无比。
是了,就是这里!
杜远担心机关开启有时限,来不及细想,一哈腰钻了下去,双手扶墙刚刚走下十几阶台阶,头顶金砖复又无声闭合,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怎么办?别急,先静一静。
杜远孤身处险,反倒比人多时更加冷静。他摸了摸怀中的骨塔,嗯——只要它在,就等于大批帮手在,怕啥子嘛——
没几秒,眼睛已经适应了这种绝对黑暗。原本纠丹炼体提高了身体素质,对六感的提高不算太大。
但自从体内融汇了酒吞童子的妖丹,目力突然逐渐强悍起来,在这种绝对黑暗下,他的瞳孔居然可以缩成一线,将周围景致化为惨绿的单色效果,和夜视仪有一拼。
也许妖族更加适应黑暗生活吧……杜远心中窃喜,蹑手蹑脚向下行去。
这台阶颇为曲折,反复扭转了四五次,终于来到七八十米深的地下空间。
杜远眼前一亮,急忙伏身寻了个大石躲在背后,悄悄伸长脖子,从一道石缝后向内窥探。
这座地宫,并非他所想象的地下宫殿样貌,甚至连大唐西域八卦城的那座简陋阴阳鱼石厅都有所不如。
看样子,就是一个天然石穴,而且不是溶洞,并无巨大的钟乳石笋结构。洞内巨岩高耸如刀,表面无比粗粝,倒和海边礁石差不多意思。
佐证这个猜想的,还有从石穴纵深处传来的隐隐涛声……
那声音,带着寒气隆隆波动,节奏缓慢,但十分有规律。
京都——靠海吗?杜远甩了甩头,让自己尽量清醒。不,这地界离海还远着呢!
“……姥姥,这十位画师都是扶桑排名最靠前的,远超歌川和东洲斋,更别说那位尚不知技艺深浅的宫崎俊了。如果您贸然圈定用他们仨,我担心扶桑团队会输给其他两支组合。”
烟夕罗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听话里的意思,想必白坟姥姥也在。
果然,那熟悉的声音响起,“蠢才——谁输谁赢真那么重要吗?写容盛典貌似只是娱乐盛会,其实另有深意。姥姥我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受了冥界大佬的重托。不然,你以为他们会随便借出这许多艺界英才?”
“奴婢浅薄,不懂其中深意。奴婢只是担心,如果扶桑输了,那些关注此次盛事的妖族会心生气馁,甚至对姥姥有所不敬……”
“嗯,你考虑的倒是周全。”白坟姥姥对这番表忠心很满意。“冥界要干大事情,地藏王需要培养可以参与创世的人才,那位达芬奇先生就是其中标杆之一。他的才华跨越了艺术与技术多个不同领域,对于创造一个新世界而言,是不可多得的设计师储备。
现在把标杆都派来了,当然是想界定一下人间是否还有否拾遗补漏。地藏法旨中说,他需要一个设计团队,故而招揽的人越多越好。冥界会给出最佳待遇,解决地府户籍问题,还附送家属上学就业……”
烟夕罗轻声笑道,“谁活得好好的愿意迁居阴曹地府啊——”
“那可由不得自己。一旦被看上了,不去也得去。”白坟姥姥沉吟了一下,“不过,此事非同小可。据说是瞒了仙域自创的项目,其目的深不可测。我等人间妖族两边都得罪不起,一旦站错了队,怕是会招来灭顶之灾。”
“哦,我明白了。”烟夕罗机灵无比,“所以您接了单,但并不献出最好的资源。这样地藏王达不到目的也无法怪你。将来仙域追查起来,您的连带责任就会少一些……而且,人间界才是我们妖族大本营,良才留着自用才是最好的。”
白坟姥姥冷哼一声,“太聪明不是好事。赶紧缝好你的嘴,回去操办会务吧——我这里妆还没画好呢……”
突然,咻咻两声鼻息轻响,白坟姥姥提高了警惕,“不对,有生人气息。你还带谁来的?”
烟夕罗大惊,“没有啊,我自己来的……”
话音未落,方圆足有四百平米的洞穴内刮起一阵阴风,无数岩石缝隙撕裂出尖锐哨音。
杜远紧紧趴伏在入口大石背后,屏住呼吸,竭力控制心跳——坏了,大意!这大妖级别很高,居然察觉到我的到来!怎么办?
他做好随时起身把腿飞奔的准备。
少顷,阴风稍息,烟夕罗突然道,“我也嗅到了,好像是您孙子的气息……”
“嗯?”白坟姥姥沉吟片刻,“还真是。怎么,我那孙儿也来了吗?”
“没,我刚从上面下来,并未听说酒吞哥哥驾到。他不是一直在大江山百鬼宫中修行吗?”
“也不尽然。他前几日刚来过。诺,这百孔格里最后五张面皮,就是他最新孝敬我的。”
面皮?杜远心思飞快转动——酒吞童子在这个时空依然活着不足为奇,可他给自己姥姥送“面皮”就奇怪了?不知是什么口味的……麻辣还是酸甜?妖族还好这一口?
且听烟夕罗接道,“那就对了,定是他剥皮时动用了法力,才得以把这些面孔保持得如此鲜活。您老嗅到的气息,定是从这些面皮上散发出来的……”
杜远听了浑身一哆嗦,差点飙出尿来。这……忒狠了点儿吧!
“唔……有道理,看来我多疑了。你帮姥姥看看,参加盛典时,我戴哪一张好?”
“当然是新送到的了!”烟夕罗受此恩宠,十分雀跃。“最后这五张,我看看哦……嗯,第一张有些婴儿肥,脸盘过大,一看就是关西本地财主家的姑娘,但又不像京都府的,估计是大阪的吧?不妥不妥,脸大不上相。”
“第二张呢?”
“这第二张嘛……不肥不瘦倒是妥当,五官也还精致,只是这双凤眼鱼尾上挑过高,风骚有余而高贵不足,配不上您的威名。”
“继续……”
听到姥姥鼓励,烟夕罗越来越兴奋。“剩下这三张,最出彩的是倒数第二张。您瞧,这肤如凝脂,水当当吹弹可破,剥下来依旧白里透红。腓肌含而不露恰可包颧,唇如蝶翅嘴角含春,鼻翼饱满但入口内敛,人中深若茶勺,眉毛虽粗但剃光就好,再配上您老的黑齿——我看天下第一美人非您莫属了!”
啪,不知白坟姥姥拍了一下什么,“好一副伶牙俐齿,平日说你蠢才倒是委屈了。嗯,眼光还不错……听我那孙儿说,这张脸本属于一名浅草寺茶楼的侍女,叫什么阿北的……大概是每日被佛经和香茶浸染,不沾凡尘烟火气。故而被我那孙儿看上眼,勾到野外吸了髓,又把面皮剥下来当作孝敬礼……”
“浅草寺的难波屋阿北!”烟夕罗大叫起来,“阿郁呦,我说的嘛——她可是本朝三大美女之一呢。”
“哦?”白坟姥姥一怔,“还有两个是谁?”
“家里开百货的高岛屋阿久,还有艺妓富本丰雏,她们仨被坊间并称‘宽政三美’呢!”
“妙极!快去给酒吞传个话,下个月把那两张脸也一并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