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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筱追随林老读研日久,因学业繁忙,反倒是头回进京。
此刻有些好奇,也有些意外。“网上都说堵堵堵,可传说中的人潮呢?街边行人难得一见,路上车流密度还赶不上我老家贵州遵义大正安。”
边锋笑了,他亲自驾驶着七四九局送到机场的专车,头没回,答道,“过年,人都回老家了。本地土著能有几个?几乎每一座大都市的繁荣,都是靠无数‘外埠人’的汗水浇灌起来的。
你们瞧,路边那些摩天大厦,像不像他们种植的参天巨木?本地人不是没功劳,只是欠缺破釜沉舟的拼搏精神,太容易满足,导致眼界和格局受限,大多委身于服务业,只求守在家门口就心满意足了……”
文从心不住点头,颇为赞同。“这么说,土著反倒落魄咯?”
“也未尽然。”边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久居于此的,哪家没个祖产宅地。五环以内,大大小小,个个都是纸面富豪。兹是肯远走高飞的,立马财务自由。周边平谷、顺义、怀柔、通州这些个曾经的县、现今的区,卖了地的农民兄弟更是风光,只要不赌不毒,下半生算是无忧了。”
“没地的农民还算农民吗?”凤筱哑然失笑。
“可说呢,”边锋也笑了,“也有耐不住闲的,一家几兄弟个个买辆奥迪A8,去地铁口趴着拉黑活儿,十块八块跑一趟,好歹算是个营生。”
大家都笑了,只有张辽保持沉默。文从心察觉异样,转脸看了一下,关切地问,“你想什么呢?”
张辽若有所思,车窗外的景色,他全然视而不见,脑海中依旧萦绕着来时飞机上俯瞰的山川地貌。
良久,他轻声开口,“这个地区,让我心生感应,似乎与前世经历有所瓜葛。”
这句话,来得突兀,又去向不明,让文从心一时不知该怎么接。
边锋也听到了,顿时思绪万千。
他对“前世今生”这种论调,以前是不大感冒的。自打冥界一游归来,世界观方始崩塌重建。
是啊,前世……既然冥界真实存在,轮回转世自然随之成立。我的前世又是什么?为何半点记忆也没有带来?
张辽与他不同,自打白起试图唤醒他“沉睡的记忆”起,他已然陆续在脑中闪回了许多支离破碎的片段。
尤其是在大唐西域征伐的日子里,作为一名古代职业军人的感觉被重新找回。
骑马射箭,舞枪弄棒,对他而言——似乎比坐在写字楼里画建筑设计图更加得心应手,也更加挥洒自如。
他在心中,早把所有意外获取的信息梳理了千遍,得出这样结论:如果,我真的是冥界灵配府借出的三国名将张辽,那么借我的那个所谓魔帝——十有八九就是杜远的父亲杜轩辕。
他也许不放心远在二十一世纪的爱子,也许还有其他考量,所以把我派到人间,伴随杜远一起成长。我的任务,就只是一名世子保镖。
按冥界的说法,他们帮我重新打印了一套高仿皮囊,把我的灵魂植入其中,并且用孟婆子的迷魂汤洗了脑。让我坚信自己是一位生于斯长于斯的川北现代青年,然后制造巧合,“被结交”杜公子,用以达成初始设定的护卫目的。
我,只是一枚棋子,别人传记里的配角。
我不怨恨阿杜,他也是无辜的。我们之间日积月累的真挚友情,未必都有脚本可依。
如果现在——让我为救好友去死,我也会义无反顾。
我只是厌恶这种被安排、被摆布的感觉……
我早已想通,没有注定的命运,每个人都该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我尊重每个个体,前提是——尊重自身。
“醒醒,”文从心轻摇着他的胳膊,“又做白日梦了?呵呵,被杜远那种不靠谱传染了吧?你的前世是谁你知道吗?”
“我知道。”张辽回过神来,抖擞了一下精神,目光灼灼看着从心,“我不就是三国时期可止儿啼的文远公吗!出于并州,游走于冀州、凉州,最终帮扶曹魏鲸吞天下……”
“噗——”文从心笑喷了,“还真是病得不轻。倒也说得通,咱们脚下的帝都,正是彼时冀州辖区,你的感应还挺灵的。”
凤筱也当这位不苟言笑的辽哥终于主动说了个笑话,乃拍手道,“好耶,那我也不隐瞒了。其实我的前世就是——凤雏庞统庞士远,你文远,我士远,表字里都带个远字,还真不算外人!”
文从心掩口而笑,从后面捶了前座的凤筱一下,“别跟这些哥哥学胡扯,有空多研习一下本体道法才是正理。”
宽大的红旗轿车突然减速一转,边局长打断众人嬉笑,“三国迷们,中南海到了。请注意常规礼仪。”
……
一号没有待在三合一办公室里。而是亲自伫立在含晖堂前,和丁主任并肩而立。
边锋一下车就立刻敬礼,“您太客气……”
一号连连摆手,微笑着说,“别过意不去,不是迎接你的。天气难得晴好,我要和几位小同志一起走走,随便逛逛这里,顺便唠唠家常。”
“那我给您当保镖。”边锋主动请缨。
他知道,自己带来这三位都是身怀异术的强大修真者。万一出了问题,谁也担待不起,终归还是有所顾忌。
“哦?”一号看了他一眼,瞬间理解了他的意图,“老边哪,以你现在的身手,一个人能撂倒他们仨不?”
“……不能。”边锋如实回答。“以前不能,以后也没希望。”
“那就不用了。你先跟丁主任进去坐坐,我们不会溜达很久。”一号语气委婉,但态度不容置疑。
这份信任,让初来乍到的丹园三人组十分惊喜。
眼前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电视上常见,但出现在生活中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这个时代,尤其对修真者而言,大多没有盲目的“个人崇拜”情怀,但首次“面圣”仍旧算得上是件大事。凤筱已经在考虑“如何要个合影转发朋友圈”了……
天气的确不错。
明媚阳光,毫不畏惧光秃秃垂柳细枝的抽打,执拗地普照大地。
但凡有光之处,寒风都隐去了“寒”字,只余下空气中那份流动感,让人很舒服。
中南海旧称西苑,因其囊入中海和南海两个大湖而得现名。至于北海,则留给了普天共享其乐——这是一种态度。
一千五百亩面积中,倒有接近一半是水面,故而这里难得地不干燥。
一号的驼绒大衣并不厚实,还敞着怀,看得出体格锻炼得不错。他双手插兜,步履均匀,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我们就不互相介绍了吧?呵呵,我就是公务员的领班;你们的档案我也看了,大致了解一些。文从心,对吧?你的资料最少……不过我能理解,不少修真人士都没有户口观念,更别说人事档案了。”
从心听他这么说,礼貌地笑了笑,琢磨着以后是不是也弄个身份证玩玩。
“张辽是川北的对吧?绵阳是个好地方啊——军工的摇篮之一。长虹啊,华丰啊,还有核工业部的九院,都设在那里。为社会主义建设做出不少贡献!”
这话有些官味,张辽迟疑了一下,答道,“我只想念家乡的麻辣兔和口水鸡。”
一号意识到自己不够接地气,立刻改口,“对嘛——我也时常想起老家渭南的鸭片汤,儿时的记忆总是最难忘。”
“鸦.片汤!”凤筱诧异地瞪大眼睛,“喝多了会上瘾是不?”
一号怔了一下,突然停步仰天大笑,把几只喜鹊从枝头震飞。
“……不好意思,我没忍住。”他擦了擦眼角,重新定了定神,“是鸭子的鸭。我长大后才知道,鸭片汤里其实没有鸭子肉,都是用鲜猪里脊肉片蘸上鸡蛋清和淀粉做的。那时候难得喝一口,味道极其鲜美。现在想喝就喝,反倒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大家都笑了。这个小插曲,立竿见影,即刻拉近了彼此距离。
小路曲折,凤筱突然指着前方,“看,多美的湖心岛!这么冷的天,居然有鲜花怒放!”
真的,就在他所指方向,一座浑圆的小岛静立湖心,只有一虹石桥将它与陆地连接。岛上建筑被盛开着鲜花的树木环伺着,有金黄,有嫩绿,密密匝匝。只是离的有点远,一时看不清是什么花、什么树。
“那是瀛台。古代某些北方内陆民族习惯把湖称为海子,故而这岛也成了海中仙岛。”一号配合他的兴趣解说着。
“怪不得,”凤筱恍然大悟,“我听说蒙古共和国也成立了海军……原来只要把军舰开到湖里就行了!”
一号笑而不语,职业习惯让他自动规避这种“国际玩笑”。百姓怎么说都可以,他一说就属于“重大外交事件”。
“那些是什么花?怎么会反季节开放?”文从心也对这个“仙岛”感兴趣。
“哦,我们正要去那里。”一号一挥手,“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大家揣着疑问,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转过两道弯,跨过石桥,终于抵达瀛台。
“好香!”凤筱忍不住眯起眼睛,深深呼吸,身心彻底陶醉在怡人的芬芳中。
他喜欢花,喜欢一切属于大自然的物事。在他的老家,植被品类远比帝都丰富。红豆杉、香果、野木瓜、漆树、油桐、鹅掌楸、栎树、双盾木比比皆是,宽叶香蒲、大白杜鹃、四照花、亮叶杜鹃四季常开。
可是,唯独没有眼下这一袭沁人心脾的味道。这到底是什么?
文从心第一个辨识出来,她凑近一棵树仔细观察,脱口叫道,“腊梅?好茁壮的腊梅!居然有这么大个儿的花体?我以前见的,只与指尖差不多大小。这是什么品种?”
一号笑眯眯点头,“见识不错。的确是腊梅,所以不算反季节开放。越是百花凋零的隆冬,越是它独斗寒霜的舞台。这种不屈,这种不随波逐流,都是我们要学习的。”
“您还没回答从心姐的问题呢,这个品种的花体怎么会这么大?”凤筱帮忙刨根问底。
“走,”一号一指林木深处,“答案就在前方,各位请随我登高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