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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牛头鬼王惊异地注视下,浦茜拉带领张辽与裴旻,昂首跨入紫焰翻腾的大门。
在跨越门槛的那一瞬,厚重的金属门框嗡鸣了一声,无数细密符文依次闪烁,仿佛在向访客昭示它的一条条至上规则。
橄榄枝头冠源源不断散发着绿色柔波,牢牢护佑着三人,将焰火尽数隔绝在外,只能不情不愿地舔着舌。
进得巨门,再回头,牛王所矗立的那片广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虚空乱流在往复呼啸。看来,想随意再回酆都大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闯过紫焰区域,放眼前方,三人发觉已身处一座大殿之中。
那橄榄枝散发出来的护体遮罩悄然融化,绿色光波半点也没留下。
浦茜拉仰头望了望难以企及的天花横梁,禁不住叹道,“好高!比圣心教堂和圣母院都高!恐怕只有里昂大教堂主塔可以媲美……”
话虽如此,这里可没有教堂中,由彩色玻璃透入的阳光可寻。万盏小油灯点缀着交错纵横的梁柱,光源虽多,亮度却一般,直留下大片昏暗区域诠释阴森。
张辽有些激动,冥界层出不穷的建筑风格给他以极大欢欣,这位来自建筑业的修真界新人指着墙边道,“瞧,多棒的石雕!”
其他两人循声望去,那是两排蹲坐在墙边的石兽。豹头虎目,双耳尖尖,最奇的是个个背生双翅,一根根长羽被雕得纹理一丝不乱,显然做工极细。
“不像是东方的门兽,倒有些像西方的檐兽。”张辽独自品评着。
“没错,”浦茜拉十分赞同,“门兽哪有设在门内的道理?天主会传统教堂外檐,的确有许多这种风格的雕塑。不过它们蹲在大殿里倒是稀奇……又不是神像,放这儿干嘛呢?”
张辽闻言笑了,“也不是小庙,放神像干嘛?没听那头老牛说吗,这是阎罗殿哪——十殿中的第九殿……叫什么来着?”
“平等殿。”裴旻不动声色地补充。
“对对。还好,这名字听起来没看上去那么惊悚……”张辽有些庆幸。
话音刚落,咔!他手指所指之处,一座石兽突然猛甩头,双目死死盯住了他!
三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大跳,齐齐退后三步,方始定住身形——不定也不行,再退就回到妖异紫焰中了。
随顿挫的咔声连响,左右两排妖异石兽齐齐扭头看向他们,在没有瞳孔的死灰色眼球中,不露半点友好之意。
“石像鬼!”浦茜拉第一个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数十只石兽全部一跃而起,在高大的天花板下将翅膀铺展无余,这殿堂足够宽阔,它们也足够灵活,居然没有任何两只在空中相撞。
待到它们腾空,三人才看清,这些兽体除了有翅膀,身后还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尾部尖端,赫然镶嵌着一具耕犁般圆润锥角——几乎呈骨质化,散发着油亮的乌光。
来不及细观,数十只石兽几乎遮住了万盏灯火,齐齐向陌生访客发动起扑击!
这回,橄榄枝头冠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它不是被设计用来抵抗生物攻击的。好在这三人都是智能生物,也身经百战,及时相互依托,迅速结成三角形防护阵地。
第一只扑到的石兽呈滑翔姿态,在个子最高的张辽头顶一沉双足,两只巨大的铁爪向他头骨抓去! 张辽没有动,他守护的是裴旻方向,而把自己全然交给了浦茜拉。
大嬷嬷当然不会让他失望,厉声娇叱中,乌黑的“工长之鞭”已经荡出,鞭梢如鬼魅,在这只石兽腹部自下而上迅疾撩过,蓬——炸了!
所有有思想的东西都吓了一跳,包括敌我双方。
其余石兽几乎齐声大叫,急急变向飞行,仓促间有几只撞在了一处,十分狼狈。其余尽皆飞上了横梁,暂时作俯观——讲真,它们的叫声实在难听,似鸟非鸟,似兽非兽。
浦茜拉望着漫天散落的羽毛,随手接住一片,哪还有石质的感觉?分明是一种深灰色鸟羽。现在不是研究物种的时候——它怎么这么不堪一击?也太脆弱了吧……
这样想着,大嬷嬷缓缓收回长鞭,另一只手试探着捞起一摸,“哎呦扎手!”
张辽更意外,关切地问,“怎么了!”他看得清楚,那鞭子依旧乌黑发亮,并无半点异样,更没长出刺来,怎会扎手?
浦茜拉将鞭梢垂地,随意抖了抖,抬头对张辽笑了,“是那个大鬼的魂在作祟。他的魂力太强大了,我只是稍加释放杀意,他就主动成倍地叠加——结果可好,想打残的变成打死,想打死的变成打碎……”
张辽瞪起双目,与裴旻对望了一眼。他俩都明白,这姑娘口中的大鬼,就是和平饭店里遁入鞭身的白起之魂!
嚯,这算是因祸得福啊!裴旻难得地笑了一下。
浦茜拉更加得意,扬手第二次荡起长鞭,在空中平向呜呜旋转,鞭梢的哨音越来越大,随着她的杀意外放,逐渐吐露出一团濛濛黑烟。
在他们头顶,横梁上的石鬼开始瑟缩相顾,似有犹豫和胆怯的情绪产生。
当——不知从何处钟声响起,十分短促并不悠扬。
一名白衣人从后堂出口处远远转了出来,一路摇摇晃晃。左手提着一盏白色灯笼,右手捂着嘴打着哈欠。
他旁若无人地行至大殿中央,立正站好。眼皮不抬地吆喝出一套言辞,“诸生生而不平,死亦不平。以不平对不平,犬臼相对,长短互补,方可圆满堕入轮回。平等殿专司对等找平,阴历十一月初五第三场精校正式开始——”
这套嗑念得毫无情感,只是流于熟捻,颇有例行公事的味道。将将吆喝完,那钟声不知从何处又响了一下,依旧短促。
白衣人抬起左手的白色灯笼,平端着拖长腔喊了一嗓,“掌灯——”
呼地一下,那灯笼中瞬间涌出无数细碎灯花,如同萤火虫搬家,将原本的灯火分成万千小份,向上四面八方散开。
待每一只灯花都找到了自己对应的灯体,遂奋不顾身地一头栽入,横梁上那些原本待死不活的暗淡油灯也随即烛火大亮。等到万盏油灯全部旺盛起来,这间大殿已经亮如正午白昼。
蹲在梁上的石兽似乎对强烈光线很不适应,开始向外沿的角落处纷飞隐蔽。但这间大殿并无其他高处出口,于是在赤裸光线照射下,又纷纷化为石雕状态噗通噗通坠落下来,贴着墙根东一个西一个的,造型很不规范。
可能是事发仓促,来不及摆回蹲坐的姿态,有的张着翅膀,有的翘着脚爪,有的撅着尾巴,丑态不一而足。好在石化后的石材足够结实,没有因重力作用而碎裂。
浦茜拉掌中那一根羽毛,也在强光下化为石片,但纹理依旧。
这些突发的噗通声似乎终于彻底惊醒了睡眼惺忪的白衣人,他弹开松弛的眼皮,前后左右看了看,茫然自言自语,“咋回事?闹什么鬼?”
“噗——”大嬷嬷被他逗乐了,话没错,但在冥界闹鬼不是很正常吗?
白衣人这才注意到眼前三人,大眼珠子转了转,“活人?来这里干嘛?”随即不等对方作答,直从怀中取出一块大金表来,带链的那种——复古款怀表。
“呦,还没到时辰!我说怎么睡不醒呢……都是这帮蠢夜叉闹的,叽叽嘎嘎乱叫。没到点叫什么?还有你们几个——没事别来这里瞎转悠,把夜叉惊了连带我都睡不好。哎呦呦,还有五分钟空闲,我得回去补个回头觉……这灯算是白掌了,浪费。”
说完,真的摇摇晃晃转身欲走——
“您请留步!”张辽急忙上前一拱手,好歹出来个相貌正常一点的,可得问清楚再放。
“何事?有话快说。”白衣人确实很有人样,五官端正,颔下微髯,连打哈欠都很有人味。
“请问您是?”
“第九殿主簿梁水勉。”
“原来是梁兄。在下张辽,是来找但丁先生的,听说他来了咱们这儿,故而贸然打搅,还请见谅。”
“张辽?找通判——”梁主簿把视线转到浦茜拉头顶,盯着橄榄枝仔细看了看,立马打了个激灵,精神了!
“原来是通判大人的朋友,那可不算外人。”他热情上前,就要拥抱大嬷嬷。
浦茜拉一拽张辽,张辽知趣地伸出大手,生将异性相拥改成了基情握手。
“你好啊,梁水勉先生!”浦茜拉亲口为这画面配音。
主簿有些失落,但也不以为忤。“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凉面就好,朋友们都这么叫。”他嘴对着张辽,眼睛一直瞥着浦茜拉。此刻稍稍转移目光,终于看了一眼裴旻,森森鬼气又把他刺激到了,连打两个激灵道,“这位是……”
剑圣上前一伸手,“大唐龙华军使上裴下旻。”
两手相握,梁主簿急忙撤手,“好家伙!你这手比我凉水面还凉——”他一试之下,赫然感觉到聂政藏魂带来的滔天杀意,心下惊愕,只是没有点破。
这名主簿颇有古风,以为浦茜拉是张辽的内人,遂不再追问名讳。掏出怀表又看了一眼,“得,也不用把你们往内堂引了。眼下就要开堂问审,你们先在墙边找个座椅歇着。通判大人马上就出来,一等公事结束,你们就可以直接叙旧了。”
这话勾起张辽好奇,但知趣道“我们碍事不?”
“不碍事!本日第三场了,是最后一场精校,人不多,很快就完。”
话音未落,突然钟磬齐鸣,还间杂着唢呐的高亢撩拨。从大殿纵深处两道侧门内鱼贯涌出两班衙役,有的扛着木牌,有的扛着水火棍——倒和唱戏一般。
张辽勉强把“什么是精校”这句疑问咽回肚里,定睛看了一眼,那些木牌上没有写“威武”,也没有写“肃静”。都是些诸如“齐、平、严、合”之类的单字,浮雕刻板,很大很醒目。
最后出场的,是两位华丽丽的“神君”,之所以这么讲,全赖那副行头太周正。比在大唐和大宋见到的还要风骚许多,就算真搬到戏台上,也会瞬间压倒所有的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