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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恒年听出尹真人没把自己当外人,十分高兴,实在忍不住了,丢出最后一个问题,“您还想小龙女吗?”其他外堂的人听了,包括巴老在内,全都冒出一身冷汗!心情既激动又忐忑,大家都想问这个问题,又都憋着没问,只有十六岁的罗恒年捅破了窗户纸。
“小龙女是谁呀?”尹志平莫名其妙,努力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无功而返。大家极其失望,均是满脸的遗憾。但又庆幸本该如此,本派先祖怎会那般轻浮?都是文人编排的,防民之笔,胜于防川阿。
班扎大人好不容易挣脱了老罗的鹰爪,气喘吁吁地问尹志平,“做什么你来这里?我帮忙你要不要?”尹志平笑了,“要。我受人之托,就是来寻你的。”班扎灰常兴奋,刚想再来个爱的抱抱。尹真人又坦白,“原本没抱太大希望。只是想离开成都大营随便转转,顺便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没想,这么快就把你找到了……”听起来很有些不甘。班扎腆着脸说,“不打紧,有天神守护我。你想玩就去玩,有空再来寻我,保管让你很难找。”大家轰然大笑,气氛轻松了许多。
只有罗百言保持了冷酷,指着地上一死三伤的道人问,“怎么处理他们?”巴劲松看向尹志平,后者吩咐,“如果你们有水和食物,给他们留些,青城会来人善后的。我们走吧,跟我去成都,把班扎先送回去。然后,再说然后的。”众人别无他处可去,现在傍上了全真掌教,还是自家祖师,自然不能错过。于是留下些食物和水,把剑放在膝盖中箭的道士身边,让他慢慢守护另外两人解冻。尹真人骑上一匹死者的大青骡子,其他人上马,一同向成都进发。
此时,跟在他们身后的张辽小队发生了一点分歧。他们一直紧盯着张承厚,直到尹志平出现,张天师神差鬼使地将“神石”抛给了巴老,他们又转盯巴劲松。这伙人战斗力很强,贸然交手,不敢保证没有伤亡。所以一直没下手夺石。现在偷听到他们要去成都,心里有了主张。为了消灭声响,宗芳已经抛弃了辕马,全靠两脚赶路。她的体能,算是凡人中的战斗机,而其他三人,简直不是人。一路追的好辛苦,止正动了恻隐之心,提议拉开距离,到成都再寻巴劲松。这样可以减缓墓碑同志的痛苦。一贯要强的宗芳听到这些,恨不得马上给自己立一块墓碑。内心对自己坚定的职业信念产生了动摇,和这些人斗,太难了,光走路都能把自己走死。还好,身边的都是自己人。转念又想,如果,我把他们都招募到七四九?边局长不会认为我很傻很天真吧?对,就是这个主意。有了新的奋斗目标,她立刻愉快起来。
一匹骡子加十匹马,蹄印十分清晰。大家不紧不慢地追踪着,都知道是去成都,所以并不怕失去目标。
峨眉山,地处大渡河与青衣江之间,自古雄奇秀美。
山上佛道两家并存,相安无事。原本道门势大,自唐以后佛门日渐昌隆。道观渐渐隐于后山,将前山留给佛寺做脸面。这里原本香火极其旺盛,生活也相对平静无忧。直到战火烧进了巴蜀。
青衣江畔,两军隔江而立,北边是皮甲束身的蒙古大军,南边是衣着杂乱的大宋溃兵加民团的杂牌军。一名粗壮的宋军军官头盔不知落在了哪里,用白布缠了头,隐隐有血迹渗透出来。他驱动黑鬃战马,在杂牌军阵前往来奔突,一边跑,一边大声吆喝着:
“鞑子见人就杀!抢我们的女人!我们该怎么办!”
“杀!”
“鞑子吃我们的孩子!烧我们的房子!我们该怎么办!”
“杀!”
“鞑子拆我们的观!毁我们的庙!我们该怎么办!”
“杀!”
“鞑子夺我们的土地!把我们变成奴隶!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拼啦——”
几句极其质朴的怒吼,这支杂牌军的士气彻底调动起来,如同一匹疯虎,只等群狼来战。
蒙军牛角号已经吹响,没有人做战前动员,只有五十面高筒罐鼓同时擂起。低沉的鼓声如同一万匹大象隆隆奔来。在鼓声催动下,蒙军勇士仿佛打了鹰血,眼神变得异常冷酷。前军轻骑以弯刀击盾,开始驱马下水渡江。青衣江在这个季节,水很浅,江心也只到马腹的高度,斥候们已经测过了水深,让大军肆无忌惮地涌向对岸。
宋军缠头大将又来回奔了一圈,喝令:“压住,不要浪费宝贵的弓箭。放三十步!”杂牌军站在岸边二十步远的地方,静待着鞑子上岸。一些人不知是恨还是怕,手中的刀剑抖个不停,手心攥得发白。身后的老兵看到了,上来就是一脚,踹在屁股上,“不许抖,抖会传染!”
轻骑趟过江心,中军百夫长在北岸射出一道响箭,直冲云天。得到信号的硬弓手们,齐齐跨前一步,举弓向对岸吊射。
缠头大将望着漫天飞蝗,策马怒吼,“举盾——举盾——”一边吼着,一边从背后拉过自己的圆铁盾将要害护住。杂牌军们纷纷举起自己的盾,一些重新集结的溃兵,举起的还算制式盾牌。民团们举的,就什么都有了,门板、面板、铁锅、锅盖、盖帘……还有一捆捆的木柴。第一波箭矢落下,仍然有几十人倒下。
百夫长目测了一下误差,大喝一声,“压——半指!”硬弓手们齐齐放低三度仰角,又放出第二波箭。
缠头大将大叫,“全体,蹲!举盾——不许趴下!妈的说你呢!趴下死的快!”这一波命中率更高,但宋军防护效果提升,大多射在了“盾状物”上,反而伤亡率低了不少。
前军轻骑已经开始登岸,五百匹骏马同时跳跃,带起一片白亮亮的水花。蒙军中军升起了一杆四游黑纛,这种勉强可称之为旗帜的银顶罗伞,极像一颗戴了银盔披头散发的巨人头颅,而黑色的牦牛毛飘荡在风中,意味着战争与力量。随着黑纛的升起,重骑兵团穿过弓营队列,开始下水。
缠头大将见蒙军轻骑进入精准射程,高叫着,“趴下!射马!”终于发出了放箭的指令。他强力拉低马颈将自己和战马同时横卧在地上。宋军前排的矛手们有样学样,全部匍匐在地。后排弓手们跨前一步,将弓压得很低,箭矢几乎平射而出。第一排轻骑刚刚踏上临近岸边的石滩,就倒下了一排,大多是战马中箭,也有腿部中箭的蒙军。后面的轻骑毫不迟疑,奋勇跳上岸边,八字形分开队伍,倾斜着向宋军两翼穿插过来。
缠头大将爬起身来,拽起黑战马,大吼,“架矛——”众人也迅速爬起,将手中红樱长枪四十五度架起,尾端顶在地面上,还踏上一只脚来稳固。双手握着中段枪身,半蹲着等待骑兵来袭。
几十匹蒙古马直冲到矛尖上,骑手用血肉砸开两道缺口。后面的骑兵继续斜插,宋军许多长枪来不及调整角度,没有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害。轻骑撕开两端第一道防线,一沾即分,在宋军两翼平行奔袭,不做直接接触。骑手们收起了刀盾,拉开轻快的短弓,有节奏地向宋军点射,一些宋军弓手展开回射,两厢较力,显然面对游击中的蒙军骑射,宋军更像不动的靶子。不断地有人栽倒在地,有些大声呻吟,有些再无声息。
蒙军的重骑兵团,不紧不慢地开到江心,似乎停步不前,在齐马腹的江水中悠闲地泡着澡,同时欣赏着岸上的对垒。
缠头大将,见岸边不再涌上敌军,遂将注意力全部投入两翼,他看到这两股轻骑人数并不多,东、西各剩两百骑左右,而自己手下尚有各类士兵三千余人,杀心大盛!翻身上马,从矛手阵营中抄起一杆铁枪,大吼道,“所有拿长家伙的,一路跟我,一路跟詹统领!肃清岸上蒙军!”宋军阵营潮水般从中间分开,只留下弓手和刀盾手,其他人操着长矛、铁叉、鱼梭、锄头等物事,向两翼的轻骑掩杀过去,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下,气势旺盛到极点。那些轻骑不知怎地,跑的磕磕绊绊,还不停回身射冷箭,速度并不算快,总让人觉得再努一把力,就能追上了。
两翼的人潮,与中军渐渐拉开了三百步距离,对岸蒙军的高腰罐鼓,又隆隆地响起。江心的重骑兵团,全体腰身一弓,两腿猛夹马腹,赫然顶着大宋中军弓手的攒射,奋蹄扬鞭,向南岸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