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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字,对于在场众人,有着决然不同的含义。以张承厚为代表的正一青城一脉,四名青壮道士,尽皆滚鞍下骡子,拔剑以待,封住了退路。对于以巴劲松为代表的全真青城一脉,全部面露激动之色,七百八十五年前的祖师活奔乱跳地出现,谁能不疯?
巴老回身给所有外堂子弟递了个眼神,大家心意相通,无需多言。遂纷纷下马,摆出合围的阵势。张天师对这些半路捡来的修真散人“同仇敌忾”的表现十分满意。
天师还倒坐在驴屁股上,用渔鼓指了指尹志平,“全真好阿,好一个全真。听说尹真人已经继承了邱真人掌教之位,可有此事?”尹志平面不改色,“先师西去,贫道接遗命暂代。具体常务由宋道安师叔协助打理。请问尊驾何人,缘何阻我去路?”“呵呵,问的好阿,问的妙。天下谁人不知,你全真一脉,尽皆拜伏于鞑子帐前,助纣为虐,将大宋江山送与贼手。你却怎地,放着庙堂锦衣玉食不享,跑到巴蜀之地,协助托雷狗贼屠我川民?今日遇到我正一青城,是你的修来的福缘。快快伸出脖子,让我取了狗头,以免多受万刃穿心之苦。”
尹志平仰头望天,强忍满腹心酸,回道,“先师遗训,蒙古铁蹄势不可挡,王朝更迭气数所在,唯有随其左右,劝其少杀、止杀,方为权衡之计。天下人不明此心,但我心为天下人明。区区秽言,何足道哉!”这话慷慨悲凉,大有宁肯背负天下骂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气势。
外堂众人暗暗点头,心道,俺们祖师爷说的好呀,您的心俺们全明白,后世已经给您洗白白了。只是这些正一妖人太讨厌,放着满地鞑子不管,非要找俺们祖师的麻烦。典型的窝里斗嘛!
巴劲松犹豫着要不要立即挑明反水,班扎大祭司忽然跑了过来,热情地扑上前求拥抱。尹志平一见是他,也不存疑,任其搂抱了一会儿。班扎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尹真人,你说的都对。我也和你一样想,在青城前几天,我救了大宋平民很多。冒着危险跟他们走,就是不想阔端再杀人。”尹志平听了,眼眶有些转红,忽然觉得这位率真的蒙古萨满大祭司,比大宋的同道们还更贴心些。于是又主动求抱抱,两人重新正式地抱了一会儿,秀尽恩爱,方才作罢。
张承厚忍无可忍,“原来这个傻瓜也是鞑子,我说怎么一路上都有羊臊气!大家伙儿,不必讲规矩,并肩子上阿,全都给我剁咯!”此令一出,四名青壮道士挥剑直刺,尹志平晓得班扎护身功法欠佳,将其掩在身后,拔出长剑,一气荡开四剑。
常道观的道士们,拼命抢攻,个个试图先拔头筹。尹志平意不在伤人,只是仗着剑法精妙,左抵右挡,一时间战成了平手。
宋代的正一派,素以符法著称,剑法只算一般。而全真派正好相反,极重本体修炼,追求养护内丹的路线,身体素质与身法技巧更胜一筹。
张承厚见久战不下,那边巴劲松一行人磨磨蹭蹭不知在想什么,气得胡子翘了老高。这么大个天师,也不好开口求散人帮忙。于是溜下了驴背,将渔鼓中“神石”取出,抛给“没用的废物”巴劲松暂代保管,自己挥动竹简,在竹筒上依次击打铭文,然后用两指轻敲皮面,随着轻盈的咚咚脆响,路旁十米内的草木似乎都有了灵魂,纷纷欢动起来,一根碗口粗的枯树枝在空中扭曲翻转,向尹志平后脑迅猛抽击!
尹志平听得颈后哨音,右手横剑格住敌剑,左手反向后甩,一把捉住枯枝,奋力一扭,咔吧,枝头应声折断。面前又连环递来三剑,只好暂退身形,落在了草地上,足根未稳,又有一簇茅草旋成绺状,袭卷在他脚踝上,试图困住其身法。尹志平另一只脚猛然跺地,一波无形冲击随足底散开,草地荡起一环深深的涟漪,瞬间崩散所有绺子。冲击波轰在外围的枯树根上,那枯树如野兽般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从干裂的树皮中挤出一盏莹莹绿“灯”,在空气中张皇游走,似乎对阳光十分不耐,尖锐嘶鸣不已。那四名道人合围过来,从四个方向向中间绞杀,尹志平退无可退,拔地而起。那盏“绿灯”终于瞧准了破绽,和着渔鼓的节拍,自空中呼啸而下,直直钻入了尹志平头顶。
望着面露痛苦之色的尹志平,张承厚一张老脸笑开了花。上天待我不薄阿,先得了“神石”,又拿下道门忤逆魁首,这趟回山,地位必然飙升,简直可以与观主平起平坐了。
四位青壮道人眼见张天师已然得手,晓得这御物驱灵之术的厉害,心底也是一宽。各自剑花一挽,就要取下尹志平的性命。忽然其中一人喉结处拱出一根弩尖,口中嗬嗬作响,气管已然洞穿。一愣之下,又一人膝盖中箭,髌骨碎裂,跪翻在地上。余下两人才看清是那群“散人”下的手。大叫一声转身扑了上去,人还在空中,被巴老和罗百言一人一颗寒冰符丸劈面冻结,像冰块一样坠落在地,四肢僵硬,待人宰割。
张承厚大怒,想要抢身上前,却看到对方已经摆好了龟甲阵,好整以待。在那些“银盾”后面,一根根神秘的“电棍”滋滋作响,登时想起这些人曾经的“群殴七大喇嘛事件”。胡子紧了一下,当机立断,也顾不得地上道士们死活,飞身上驴,抖缰急催,径直奔峨眉方向遁去。
罗百言展身欲追,却被头痛欲裂的尹志平横臂拦阻,“让他去吧。”祖师爷的话,不得不听。大家停步,围过来查看尹真人的伤势。“让开让开,这种事你们有什么用?”班扎大祭司分开众人挤了进来,也不探查,直接取出一根艾草,用火镰点燃,插在尹真人两耳孔中。又吸了一口艾烟,从其鼻孔吹入。再摘下腰间小拨楞鼓,甩了几下,砰然击在尹真人脑门上。只见那盏“绿灯”,倏地一下,从头顶心窜了出来,直向枯树飞去。巴劲松抢过一把劲弩,将其钉在树干上!可惜它不是实体,挣扎了一下,又从弩杆上脱出,顺着树皮裂缝死命往里钻。罗百言一抖袖笼,才发觉符丸已经用光了。巴老见状,明白他的意图,抬手丢过一只锦囊。老罗认得这是外堂标配的装备,也不称谢,从内里取出一颗红色符丸,以两只捏碎,直接轰在枯树树干上。那符印爆开,烈火熊熊燃烧,一棵大树变成了火炬。那绿色树灵惨叫着想再出来,没等露头就被点燃,瞬间灰飞烟灭。
尹志平被驱走附体恶灵,身心轻松如常。感激地向班扎点头致意,“多谢你这次,没先唱歌。”班扎一张脸从得意变为诧异,狠狠拍自己胸口,“哎呀对呀——我怎么忘记了呢?这戏不足不行,我得补个全套的给你。”罗百言一把捂住他的嘴,“爷,求你,咱们消停一会儿成吗?”班扎又是一脸委屈,内心极不畅快,发誓只要离开这群没文化的宋人,立马找个地方唱跳三天三夜,不哑不休。
尹志平正了正衣冠,来到巴劲松面前,“敢问这位义士如何称呼?为何冒险助我?”巴劲松差点给祖师跪了,又怕不好解释缘由,吱吱唔唔地说,“这个……那个,在下青城土著巴劲松,我等均为全真信众,对尹真人心仪已久。您今日所言的济世道理,我们完全理解并举双手赞成。天下大乱,并非全真之过。如果没有尹真人劝诫,只怕惨遭屠戮的平民会更多。全真功德,必为后世称颂!”听到这话,班扎第一个不服,嘴里喊着,“你这大话精,你不是说你是正一的吗?”可惜嘴巴还被老罗捂着没撒手,大家只听到一阵呜啦呜啦的声音。
尹志平闻听此言,胸中长长出了一口闷气,眼眶又红了起来,“世人终非全然目盲,有你们几位侠肝义胆的朋友,贫道此生无憾。”巴劲松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您可别把我们当朋友。如蒙不弃,就请真人收我们入列门墙吧。”尹志平点了点头,“也好。本门正缺你们这样的人才,此地不便举行仪式。我以全真掌教之名,先口头应允。待他日你们去到燕京长春宫,再行正礼。”
罗恒年凑过来插嘴道,“您不在终南山住吗?”尹志平叹了口气,“自先师邱真人始,本门已将仙坛搬至燕京了,这也是铁木真的意旨。”罗恒年想了想,又眨着眼睛问,“刚才为何放走张天师?您不怕他召唤援兵吗?”“嗯,料也无妨。刚才一番剧斗,我一直采取守势,原本无意伤我大宋子民,不想对方出手狠辣,一不小心着了道。如果再来,贫道定然不会留手。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