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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在这样一个夜晚里显得十分宁静,虽然才刚刚三月,草原上也依然透着阵阵夜间的冷风,可是那种春天特有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略显暖暖的感觉让人觉得这的确是春天了。
伦格坐在铺着厚实毯子的椅子里仔细听着阿历克斯的叙述,他听的很认真,当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时他会让阿历克斯重新叙述一遍,然后仔细回味其中那些话。
对于阿诺伊的的反应,伦格问的很仔细,当他听说自始至终阿诺伊没有询问他关于罗马人是否愿意谈判之后,伦格微微点头,眼中闪动过一丝淡淡笑意。
“阿诺伊从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就此撤兵,他甚至还期盼着一次扭转战局的胜利,”伦格对阿历克斯说“虽然的确希望如此,不过不能不承认,我其实更希望他能就这么离开罗马。”
“陛下,您认为阿诺伊还有继续发起进攻的力量吗?”阿历克斯不解的问“我看到他的军队破烂不堪,很多人丢掉了武器,有些骑兵甚至没有战马……”说到这里的阿历克斯露出了微笑“从那些士兵的双腿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是天生就长在马上的,那种走路的样子都象是要向后坐骑,不过他们现在只能用自己当坐骑了。”
“你说什么?”伦格忽然抬头看着阿历克斯,他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同时用严厉的口气对阿历克斯说“你再说一遍你看到了什么,在什么地方看到的。”
似乎感觉到皇帝那严厉的神色,阿历克斯不由也认真起来,他皱着双眉仔细想了想,在把自己一路所看到的东西都在心头寻思一遍之后肯定的说:“是在去见阿诺伊的路上,我从一些窗户中看到了那些士兵,虽然很快就看不到他们了,可我能肯定我看到的东西,陛下这有什么不妥吗?”
“小阿历克斯,小阿历克斯……”伦格微微摇着头有些无奈的看着近卫军统帅,他不能不承认阿历克斯有时候还是太过年轻,经验依旧不够,而且一想到他只是随口把所看到的说出来,伦格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判断。
“我想那应该是阿诺伊希望你看到的,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会在路上恰好看到了这些事情,看来那位苏丹真的是要大干一场了,我想他甚至能不止是要把之前输掉的全部赢回去,甚至可能会乘着这个机会彻底报仇。”
如果说之前阿历克斯还有些不明白,这时他已经完全知道伦格在说什么,他的脸上霎时露出了愤怒的神色,一想到自己居然无意中险些成了那个阿诺伊摆布的棋子,他就几乎被一股难言的愤怒和羞耻淹没。
“陛下,我真是愚蠢,那个人居然欺骗了我,而我还沾沾自得。”阿历克斯这个时候有种要找那个狡猾的苏丹拼命的冲动,他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在战场上有幸遇到那个人,一定要让他对自己之前的愚弄付出代价。
伦格看着阿历克斯那张涨得通红的脸轻轻笑了笑,事实上他之所以能那么快的就发现其中的破绽,并不是因为他要比阿历克斯更加聪明,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切,所以显得更加冷静,而且在那悠悠的历史长河中,这种借用对方使者的眼睛迷惑敌人的方式未免已经被用的太多,所以一听到这个,他自然而然的就认为这一切未免显得过于巧合。
而过于巧合的事情当中,就难免会有着这样那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看着满脸懊恼的阿历克斯,伦格并没有生气,他知道和那位老奸巨猾的苏丹相比阿历克斯还是太过年轻了,而且他也不能不承认,即便是自己如果在那个时候也可能会被那个人骗到。
想到这里的伦格轻笑一声,站起来抬手按在气愤的阿历克斯肩头,就在要开口安慰几句时,伦格脸上的笑容随着一缕疑惑慢慢消失。
“阿诺伊为什么要这么干?”伦格自言自语似的问着,同时疑惑的看着阿历克斯,他知道那个苏丹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甚至自己就是因为他的骄傲才能够在圣基努贝取得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胜利,不过也是因为这个,他很难相信只为了欺骗阿历克斯,阿诺伊会心甘情愿向一个罗马使者示弱。
“他要干什么……”伦格再次自语着问了一句,当他抬起头来看向阿历克斯时,两个人的脸上不由相继露出了一丝隐约的恍惚,接着两个人同时失声低呼:“不好,科尼亚人要夜袭”
在这一刻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霎时变得异常难看,他们知道如果科尼亚人真的要发动夜袭,那么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行动
两个人几乎同时向着帐外奔去,阿历克斯不顾一切的一把夺过门口号手手中的号角,随着夜风,一声悠长中透着急切的警号声已经在近卫军的军营里响起。
不过几乎就在这声号角吹响的同时,在距离近卫军营地几罗马里外的夜色之中,一声更加凄厉的号角声也紧接着响了起来,不过那声号角随即就没了声息,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疯狂的呐喊和轰鸣的马蹄声
………………
格拉西乌斯原本是个很普通的农夫兼农兵,在罗马土地变革之前,他种着一位地主老爷的地,在缴了老爷的地租和官吏们的田税之后,能给家里留下的就不是很多了,不过对此他很知足。
格拉西乌斯相信上帝的一切安排都是有目的的,所以他虔诚的祈祷,按照教规他把罗马皇帝,皇后,皇子和公主摆放在祈求上帝赐福的最前面,然后期盼上帝能够给自己一个好的收成,甚至心情好的时候他还为地主老爷说上几句好话,尽管那位老爷为人很吝啬。
随着变革之后,格拉西乌斯逐渐发现自己的日子似乎过得好起来了,与以前不同,在向地主老爷缴纳地租之后,就不再需要如同以前一样再缴纳一份田税,因为按照新法,那些田税似乎原本是应该由地主老爷缴纳的,而且按照那些来宣布新法的官吏们的说法,一些地主老爷还借着这个机会大肆隐瞒他们拥有的实际土地数量,这样一来农民们被迫多掏了租子,而帝国好像也吃了大亏,唯一喂饱的就是那些地主老爷们。
所以皇帝因为生气而决定修改土地法律,然后一切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格拉西乌斯不懂那么复杂的事情,他只知道从那之后自己家的日子慢慢变得好起来了,不再需要缴纳双重的地租,甚至之前需要缴纳的两季实物税,也因为听说不再需要送到远在海峡另一边的君士坦丁堡,减少了路上的损耗而予以了相应的减免。
这让格拉西乌斯感到很高兴,而且他发现和他一样,很多农民都感到日子比以前变得好过了许多,虽然依旧有些地方不尽人意,可至少看着一切都在一点点的变好。
这让格拉西乌斯开始相信自己对上帝的祈祷有了回应,尽管有时候在祈祷时他会在心里暗暗说上几句地主老爷的坏话。
可是一切却都随着科尼亚人的到来变糟了
刚刚种下的春田还没有抽绿,经过冬天的土地也才变得松软,科尼亚人的出现就把一切都毁掉了。
坚壁清野,这个词汇格拉西乌斯没听过,可是看着那些地里的粮食被无情裁倒,看着原本只要几个月就能收成的庄稼就这样被毁掉,格拉西乌斯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愤怒。
科尼亚人的军队包围了城市和村庄,在什么都得不到的时候他们变得更加残忍无情,总是有人不肯听话的离开自己的家乡,这样一来这些人就成了科尼亚人失望后发泄的目标。
而当人们陷入可能就此永远失去土地的绝望中时,从圣基努贝传来的消息让罗马人霎时变得激动起来。
一场大胜利让原本猖狂的科尼亚人变得惊慌失措起来,这就更加激励了罗马人,而格拉西乌斯村子里的农民们无疑是最勇敢的一群,他们开始袭击单个的科尼亚人,甚至逐渐的袭击一些人数少量的科尼亚败逃中的队伍,在这些人当中格拉西乌斯也是最勇敢的一个。
他用他的藤犁砸碎过两个异教徒的头颅,这个勇敢的行为甚至连皇帝都已经知道。
格拉西乌斯很为自己感到自傲,不过真正让他高兴的,是他听到了皇帝所说的会对他们给予的补偿。
对于农民们来说,土地是他们一生中唯一的希望,很多人在祖辈拥有一块土地之后就把一生都付出在这里,他们为那土地流汗,为它喜悦,为它悲伤,当丰收降临时,他们会在地里欢声笑语,当灾害来到时,他们会在土地上哭泣哀号,也许一个家族会有几代人都依靠这样一块土地生活,这就让罗马人对土地有了一种近乎固执的执着与坚定,所以当听到皇帝所说的那句“这是我们的土地”时,勤劳的农夫变成了一群群虽然武器简陋,却无所不在的农兵,他们要做就是如皇帝所说“哪怕有一个科尼亚人还在罗马的土地上,战争也不会结束。”
想到皇帝亲口说的可以得到补偿,格拉西乌斯在这样一个春天的夜晚开始睡不着了,和正规在罗马军人不同,他很悠闲的随意拿起他寸步不离的藤犁向着营地外走去,他已经听说皇帝向科尼亚人派出了使者,所以在他想来,不论结果如何,战争似乎已经就要结束了。
出于农民的习惯,格拉西乌斯向着远处一片在月光下看上去显得黝黑丰沃的地里走去,踩着脚下松软的泥土,他想象着也许自己真的有机会能够得到一块这样的好地,他不禁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一个询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两个罗马士兵警惕的看着走来的格拉西乌斯,他们是轮值的哨兵,其中一个人脖子上挂着的铜号闪动着幽幽的光泽。
略显寂寞的格拉西乌斯很想和着两个士兵说上几句话,可是他刚刚开口打了个招呼,远处漆黑的夜色中几个闪动的人影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手向那个方向指了指,在那两个哨兵回头看去时,那些人影已经靠得更近了。
“还有人和你们一样不睡吗?”格拉西乌斯随口问着。
一个哨兵本能的摇了摇头,他这个动作在下一时刻救了他的命,一道闪过的弧光豁然从他脖颈边一掠而过,“砰”的一声钉在了格拉西乌斯扛在肩头的藤犁上
可是另一个哨兵却没有他这么幸运,随着两抹暗影忽然一闪,他的身子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线扯着般向后栽去,与此同时,对面那些人已经向他们们猛冲过来
“是科尼亚人……”
躲过一劫的哨兵大喊起来,可是这一次他却再也没有那么幸运,随着不远处一条人影的手臂疾抡,一柄长矛“呼”的迎面飞来,就在格拉西乌斯的面前,那个刚刚摘下号角的哨兵被长矛猛然贯倒,直接钉在了地上
格拉西乌斯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大叫,他只看到一道光亮向自己飞来,他本能的伸手一接,当冰冷的号角落在他的手里时,他却因为看到已经冲过来的科尼亚人转身就跑。
不过在刚刚跑出的同时,格拉西乌斯还是憋足力气把号角举到嘴边,吹出了一声短促而毫无旋律的警号声
夜晚是寂静的,即便是这尽量悄无声息的杀戮在这样一个时候也显得声音很大,而那声虽然短促却异常尖利的号角声,就如同刺破安静夜空的一记呼哨,霎时向着远处寂静的罗马军营飞去。
可是他也来得及发出这么一声警号,后面扑来的科尼亚人呼啸的刀光让他只能用足全力向前狂奔,同时他的嘴里发出了一声声充满惊慌畏惧的大喊:“科尼亚人袭击科尼亚人”
可是这样的喊叫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在他的号角声响起的同时,从远处黑漆漆的夜色之中,一队科尼亚骑兵已经在地上踏着阵阵轰鸣向着因为这声号角刚刚被惊醒的罗马兵营冲了过去
骑兵需要奔跑才能拥有力量,只有拥有万钧之力才能如同一道无法阻挡的狂飙般席卷他们面前的敌人。
法兰克人有如雄狮般的骑士,罗马人有远近皆宜的弓枪骑兵,而科尼亚人则有着同样彪悍,甚至更加可怕的草原轻骑。
向着已经人声鼎沸的罗马军营,那些被挑选出来的科尼亚骑兵疯狂的猛冲了过去,他们的人数并不是很多,而且他们也并不想与整个罗马军队纠缠不清,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罗马皇帝的御营
白色而且比其他都规模更大的帐篷是罗马皇帝御帐的象征,这在罗马军团中已经延续了许多年的习俗即便到了现在依旧被遵循了下来,所以当远远的看到那样一顶被很多军帐包围在中间的帐篷时,科尼亚人毫不犹豫的向着营地狂奔而来。
然后,在一团燃烧着的火把中,冲在最前面的科尼亚人似乎看到了眼前矗立的一条条修长的影子。
“嘭嘭”的一阵大响顷刻间响了起来,冲在最前面的科尼亚骑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已经连人带马直接撞在了一人多高的尖利拒马上,拒马因为巨大力量的冲撞而伴着漫天的血浆来回摇晃,可终于抵挡不住接下来的更大的冲击,终于轰然倒地。
随后冲上来的科尼亚骑兵几乎就是踩踏着前面同伴的还在挣扎哀号的身体狂奔了过去,他们有的人的战马马腿已经别在了拒马的空隙间立刻折断,随着一阵阵骨折的瘆人“咯吱”声响,战马的惨嘶声混合着受伤士兵的喊叫声,还有由后面不顾一切的冲上来的士兵的呐喊声,整个军营前已经一片混乱。
格拉西乌斯的那一声号角是短暂的,可这个短暂的号角却惊醒了附近的军营。
和以前那些由农兵组成的混杂的军队不同,罗马新军团拥有着最严格的纪律,严格的训练和富有经验的将领让他们能够保持应有的警惕,即便是在睡着时依旧有一部分士兵巡夜值守的军例,是罗马皇帝亲自制定的,所以虽然只是那短短的一声号角,已经足以引起军营中的警惕。
而阿历克斯吹响的那声警号,则让那稍纵即逝的一刻变得略微提前。
一切都是那么奇妙,也是在那一刻决定,如果没有格拉西乌斯的号声,那么科尼亚人将冲进毫无准备的罗马军营,如果伦格的警醒稍微迟疑,那么近卫军将要面临毫无准备的袭击。
而那些被摆放在军营外的,被已经疲惫的军团士兵们辛苦砍伐削成的拒马,则是让一切从最糟糕得以缓和的关键。
科尼亚人只是在那之前的阻挡中稍一迟缓就冲进了军营,他们手中的马刀如同死神的翅膀般向着那些措手不及的罗马人劈砍下去,一些罗马士兵甚至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沉重锋利的马刀斩下了头颅,而且科尼亚人这时也已经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松油火把,随着大片的火星乱飞,一座座的营帐顷刻间燃烧起来。
血淋淋的马蹄踏在地上,一个科尼亚骑兵已经看到了那座近在眼前的白色巨帐,而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站在帐篷前的一个年轻人。
他并不认识那个人,可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本能让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罗马皇帝,就是他们今天即便全军覆没也要杀掉的人。
“安拉佑护,至尊至大”那个骑兵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吼,他手中的马刀在头顶上挥舞起来,眼中只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年轻人,当他冲过去时,他的身子甚至越过他的马头。
近了,就在眼前那个骑兵手中的马刀高高举起,疾斩而下
“杀掉他”一个冷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几乎同时几根长矛已经在那个年轻人面前树起,雪亮的枪锋在火光中变换成一片亮丽的色彩,就在那一刻,那个骑兵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体猛然变轻,他的身子被长矛戳刺得向后冲去,而他的战马依旧向前,直到随着点燃的火把直立而起。
这只是短短的一瞬,可是这已经足以引起后面那些科尼亚人的注意,他们几乎同时发出呐喊,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这一刻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死眼前的罗马皇帝。
御营中传来的喊杀声在这一刻震动了所有人,整个罗马军营都变得动荡起来,一队队的,甚至是已经不成队伍的罗马军队向着御营飞快的围拢过去,漫天的火焰已经照得天空一片通红
………………
站在城墙上的阿诺伊在这一刻手心中已经渗出汗水,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会得到的巨大好处,同样也知道可能会带来的更大的灾难。
看着罗马营地那一片片的光亮,这一刻他的心似乎就要跳出胸膛。
终于,在一阵稍一停息之后爆发出的震天呼声从罗马军营中传来,那呼声是:“皇帝万岁”
阿诺伊愣愣的看着远处的罗马军营,过了一阵后,他转头对身边的小宦官平静的说:“回去,晚上我要你服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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