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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大唐的疆域越来越大,而东西跨度大的情况也越来越明显。不说刚刚纳入版图的北庭、碎叶,就说故有的丝绸之路沿途,西部(宁远、疏勒地区)、中部(龟兹高昌伊州)以及东部(凉兰甘)哪怕是同一年的收成状况也完全不同。
天策三年的收成,中部只是免于饥慌,西部平平,而东部凉、兰、甘三州却迎来了一个小丰年。
凉、兰、甘三州本有隋唐时期留下来的水利工程底子,这两三年在天策屯田军的戮力下修复了八成,又兴建了不少新的小水利,在发展农业的同时政吖府又根据河西的地理情况,积极推广精细化的定居畜牧业,让不少番民学习半农半牧,从而大大提升了河西东部的肉产量。
且这个地区临近中原,在过去三年中接收了许多的移民,再加上政吖府通过各种政策对隐户、逃户的挖掘,以及将番户编入汉户,到天策三年,凉、兰、甘三州的在籍户,比起天策军刚刚统治这片地区时多了八万户。
以这样的户,基数和这样的水利设施,哪怕平年也可以得到大量的余量,这时有了一个小丰年作为加成,秋收之后,熟粮遍地,粮价大跌!郑谓趁势大收余粮,将中枢以及地方仓库填得满仓。
除了河东西部之外,朔方与定难也是小丰收,府州、麟州的收成也不错,而一河之隔的河东却是歉收。河东在石敬瑭的治理下底子不薄,太原以南百姓的日子只是过得较苦,尚可支撑,太原以北的百姓可就苦了。
石敬瑭在天策二年秋冬之际出塞逃命,契丹人将之安置在了敕勒川附近,他临走之前几乎将晋北云、代诸州的百姓存粮都给刮光了。当初冯道曾建议调太原府存粮以济晋北六州百姓,再调绛、晋、汾三州存粮以实太原府库,却被李从阿所拒绝,在天策三年春季,最穷的十余万农民首先扛不住,眼看就要闹起灾变,冯道忙请李从柯下旨许灾民到邻近州县就食一一在古代运输能力有限的情况下,让灾民自己跑到有余粮的地区“就食”,对统治者来说比运输大量粮食前往灾区要方便得多。
但李从坷顾虑到这十余万人一旦南下,契丹以及石敬瑭有可能尾随其后,以饥民为前驱??便下令他们渡河前往麟州、府州就食,又下令定难军与朔方军押粮接济一栅李从坷在太原的种种布置都是为了防范契丹与石敬瑭,因此要尽量维持这条防线的稳定。
府州、麟州位于河套地区的东北角,这个地区的地方豪强以折、杨两家为首,折杨两家久镇边陲,但对中原王朝有着极强的向心力!宿将折从远眼看灾民渡河,来问乃父一一折家家主折嗣伦该如何处置。
折嗣伦这时年纪已经甚老,却未庸钝,他在麟州、府州都做过刺史,乃是当地之领袖,说道:“杨家是什么看法?其他家族又是什么看法?”
折从远道:“杨家已经表态唯父亲马首是瞻。其他家族唯唯诺诺,但我看他们的神è,却是怕灾民涌入,耗了他们的积谷!而且他们认为晋北六州遇到了**,到晋南就食才是正理,却到贫寿得多的府州、麟州来,都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因此有人建议巡河。”
这“巡河“二字用在这里极其恶毒?瓠妓溆昧艘桓鲅沧郑??涫稻褪且?馑?坪樱?蝗眉19窆?叮??铀?嵌鏊溃〖19袢粑鞅嘉蘼罚?匀欢?灰??渌?胤接咳ァ?br>
其时为五代,各地豪族割据自强,虽遥奉中央,但也不是事事都听从。府州、麟州若为自保而“巡河”,事后朝廷最多降旨斥责,却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具体的惩处。
折嗣伦冷哼一声,道:“朝廷怎么想,非我们小小边族所敢议论!再说陛下既然已经下旨,咱们如何能够反驳?麟州府州虽在毒河西岸,但与晋北筋骨相连,子女嫁娶,亲若骨肉,自春秋时期,晋饥则秦济,秦饥则晋济一一早成传统,晋北有灾来到麟、府就食,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折从远道:“那我们不巡河了?“
折嗣伦道:“这等断子绝孙的事情,如何做得!再说我们若不开纳,晋北必乱无疑!如今契丹虎视眈眈,晋北不可轻乱!”
折从远甚有远见,说道:“我麟州府州,积谷虽然不少,但是这次来的灾民太多,真要养得他们到秋收,只怕懈元气大伤。再则如今到了河边的都还是寰、朔等靠西州民,我们若尽量接济,靠东的云、蔚诸州听到消息一定又会涌来!孩儿只怕到时候我们就应接不暇了!”
折嗣伦道:“虽然如此,却也得尽力而为!”又道:“这两年朔方、定难的收成都不错,朝廷又有圣旨下来要他们押粮来援,我们一边安抚饥民,一边向问粮吧。”
折从远道:“朔方张令公素怀仁义,他手下文武臂膀又是我折、杨子弟,向他们问粮成算很大,定难乃党项杂种,数十年来托名忠诚,实务割据!要他们押粮来救我汉家百姓,只怕甚难!”
折嗣伦沉吟道:“且自尽力而为,若实在支持不住,再向朝廷请旨。”
张希崇收到后唐的圣旨以及折嗣伦的书信后,马上表示会尽量押粮前往,李彝殷拿到书信后却召集家臣商议,他的叔叔李仁贵都道:“汉人要削平咱们定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如今他们眼看有乱,我们正好作壁上观,趁机取事,哪有真个取粮去赈济的道理?怕只怕这边我们取了粮食去赈济,回头粮仓空了,朝廷就正好趁虚而入来攻打我们呢!”
众族长都道:“不错不错!这是朝廷的阴谋,不可上当!”
李彝殷却道:“我却不这么看,现在晋北遭灾,虽说是**,但朝廷既然下了圣旨,我们若不响应,只会给予他们起兵攻打我们的借口!”
李仁贵道:“那也容易。咱们就弄几十车粮草去应年景,也就是了。”
李彝殷沉吟道:“若是如此,朔方张希崇、府州折从远必然惊我们奸诈!”
李仁贵笑道:“他恼任他恼,咱们只守住夏州无恙就好。”
李彝殷左思右想,说道:“那也不好。
我却有个主张!”当下先将府州方面的使者安抚住,却派了人快马驰入凉州向郭汾哭诉,说晋北遭灾,饥民向西就食,朝廷下令定难押粮前往救济,只是定难地小民贫,无力接济,因此来向凉州借粮,希望夫人成全。
郭汾一听,忙召集众大臣商议,杨定国一听马上道:“小唐朝廷与我们虽有争竞,但终究还是盟国!何况百姓何辜!春秋时列国割据,却也灾年不禁祟,我河西既有志为大唐正统,便不可视晋人为外。再说李彝殷遇到这种事情,不去求洛阳而来凉州,那就是暗含内附之意??咱们若是响应了他的请求,那就会无形之中加深双方的主从关系,也是有好处的。”
他的意思,是要进行接济了,诸大臣也都认为应该。
鲁嘉陵道:“虽然如此,但现在晋北终究还属小唐,咱们要救,也先等洛阳那边开口。“
郭汾沉吟道:“凉州离晋北千里迢迢,料李从坷绝不会自损体面开口来求我们,一来一回,到头来还是将事情耽搁了。而且若让李从阿公开拒绝了,我们反而不好做事。
咱们若是要拿此事去与李从河讨价还价,自要洛阳开口,现在既然是要去救晋北百姓,与李从柯何干?”
鲁嘉陵便不再说什么,当下郭汾便郑渭想办法。
这个时候还是天策三年舂,天策大唐境内中部粮价高企的问题还未彻底解决,东部虽有余粮,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运,郑渭想了想,就许了个诺,让定难军尽量接济,等到秋收之后,凉州这边会尽数弥补给定难。
鲁嘉陵听说后道:“若是这样,只怕党项人会以为我们也在跟他们扯皮。”
郑谓道:“你有什么主张?”
鲁嘉陵道:“待我派一些人去监督他们押粮吧。一来将账目理清楚,别给党项人私吞了。二来咱们办事认真,也是让党项人知道我们是有诚信要补还给他们的。”
郑谓道:“大善。”
当即回复了李彝殷,凉州的使者到了夏州后,李仁贵等都道:“汉人果然奸诈,打这样的白条!”
李彝殷却道:“那又不然,如果他们只是推托,可就不会还派人来督粮了。张元帅素来讲信用,我料他不会克扣我们这点粮草。”力排众议,答应了府州麟州的使者。
府州麟州的使者眼看党项人拖了又拖,原本以为他们是不会奉旨押粮了,哪里想到最后李彝殷竟然借出了大批的粮食,连折从远也大感意外。
在折杨两家的主持下,府州麟州对灾民的接济工作有效地进行着,果然不出折从远所料,云蔚诸州的百姓听说这边赈灾如此热心也都往这边涌来!
到了四月,聚集在府州、麟州的灾民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
幸好有朔方、定难的粮食源源东运,再加上府州麟州本身的积蓄,总算熬过了最困难的时节。
郑谓也没等到秋收,中部的粮价问题缓和之后,恰好凉州冬小麦也收成了,他马上分批拨出粮草来运往定难,李彝殷大喜,接了新粮入仓,对众党项族长道:“我说天策军能守诺的,如何?”
党项族人也都服了,
不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晋北天策二年冬天遭了**,到了天策三年又遭了天灾这一年晋北歉收,这里头有天时的不利,同时去年晋北的战争也是造成农田失期的原因之一。
偏偏这两年漠南地区的草势长的也不好,所以胡马南下的势头也凶猛了起来,大部队还克制着,小部队却常常越过衰败的长城南下!甚至石敬瑭也派了军队伪装成胡马窜入雷公,?毗一方面是劫凉粮食,一方面则是打乱李从坷在晋北的部署!
这样一来,晋北六州便雪上加霜!
秋收之后的河西一片欢腾,河北一带去勒紧了裤腰带,河东南部还能支持,至于晋北则市井萧条、农村饥桂。
滞留在府州麟州的人还没回来,因听说府州那边有饭吃,到天策三年秋天又多了十余万人向西涌去。
这一来,别说折家、杨家,整个府州、麟州便支持不住了!
府州麟州“巡河”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折嗣伦也弹压不住的地步!折从远也晓得,一旦让这十余万人渡河,整个府州、麟州都将被拖垮!
这个时候,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了。然而李从柯的答复,却是让他们继续接济!
折从远可有些怒了!对折嗣伦道:“二州之地,如何养得六州流民?”当下上表陈情,冯道在洛阳也觉得单靠府、麟无法完成此事,然而他更明白李从阿对于晋北是另有打算!当下命彰武、保大向北输粮,若有整个陕北来接应晋北,则此次难关应该可以顺利度过。但彰武、保大接到圣旨之后却都阳奉阴违,只是弄了几十车杂粮到了边境上敷衍了事。
朔方能力有限,张希崇也没办法了,党项人也都觉得那是一个无底洞,李仁贵道:“如今府、麟二州已有饥民十余万,若再来十余万,怕不就是二三十万人!晋北的形势可看不出来年就能好转,若是他们继续滞留,我们怎么养得起他们?“
李彝殷却笑道:“过去半年,我们虽然输出了不少粮草,但那又不是我们在接济!这趟好人做起来,花的是别人的钱粮,怕个什么!”
当下又向凉州派出了使者。
天策中枢眼看他们又来,郑渭道:“咱们今年丰收,余粮足以养百万之众!这三十万人倒也还接济得起!不过他们毕竟是在小唐境内出事,咱们越境帮李从坷养民,这等好事可不能做得太频繁了!”
杨定国瞪了他一眼道:“若依你说,那不救了?”
郑渭笑了笑,道:“救是要救,不过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让李彝殷做这个好人,我看这次咱们还是派人直接去跟折、杨两家谈谈吧。”
鲁嘉陵看了郑渭一眼,道:“这件事情,要不我亲自走一趟吧。”
注:春秋时代有个政治传统,列国虽然争霸,但邻国若遇灾年,诸侯一般不敢禁止本国谷物出口,也不敢作为取胜的手段来进行威胁,因为若这么做则会被天下所侧目。(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