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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张特使要和奚都尉一起举办婚礼。石拔也跑了来说:“特使,要不我也那天成亲吧。”张迈一奇:“你也讨到老婆了?”
石拔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是哪家的闺女啊?”张迈问。
“是阿布勒的妹妹。”石拔说。
张迈哈哈一笑:“不错不错,你小子娶了个富二代啊。”
石拔愣愣地问:“什么是富二代?”
张迈笑道:“你老婆就是。”
然而还不止他三人,差不多即将举行婚礼的兵将,城中至少有数百人,原来安西唐军光棍特多,偏偏经过瓦尔丹的屠教,疏勒城中多了不知多少寡妇,男的久旷,女的新寡,再加上一些好像王二嫂子这样的热心人一撮合,满城都办喜事,天天都有人成亲。
张迈听说之后,干脆传出话来,但愿意者,都可在他成亲这天,一起办这婚事,一起当新郎。
消息传出之后,全城轰动,不半日间便有一百多人来凑热闹,队正级以上的将兵就有二十三人。虽是天寒地冻,疏勒却满是春色。
如今大雪封山,西北、东北两个进入疏勒的地方都布置有警戒士兵,且都离疏勒至少有二三百里,若望见狼烟,绝对有足够的时间备防,所以郭洛等便都安安心心地办喜事。
奚胜定下亲事以后,送来了许多的布匹丝绸让伊莲娜裁衣服,其中还包括两套成衣,伊莲娜转送了半匹布和一套成衣给珊雅,珊雅接过一看,那套衣服却是似曾相识,原来却是自己的东西,疏勒易手之后被唐军搜走成了战利品,这次奚胜要成亲,户曹领命发下颁赏,其中就有这套衣服,转了一圈,又到了珊雅手上。
她睹物思旧,心中思潮狂涌,伊莲娜却没注意到,这时她已经走出了悲伤,正拿着另外一套衣服试穿着,问珊雅:“妹子,你看这衣服合身么?你说要另做一套好,还是就用这一套?若要另做一套,就不知道是否来得及。”问了两句。见珊雅呆呆的,脸颊上挂着眼泪,忙过来问:“妹子,怎么了?”
珊雅抹了眼泪,说:“没,没什么,我只是想念我哥哥。”忽然抓住伊莲娜的手:“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让奚都尉帮帮我,我想去见见我哥哥。”
伊莲娜和她在一起住了一个多月,也早知道了她的事情,叹了一口气,道:“好,等他来了,我帮你说说。别担心了,你哥哥虽然是瓦尔丹那个恶魔的信徒,可屠教的时候他没杀人,不但没杀人,而且还曾试图劝阻瓦尔丹那个大魔头,以至于被关了起来——这事全城军民都知道的。如今疏勒的百姓,最感激的自然是救大家出水火的张特使、杨都尉,感谢唐军。但对你哥哥,心里也是存着几分感激的,唐军又是顾着百姓民心的军队,我想他们不会为难你哥哥的。”
在奚胜的帮助下,珊雅终于打听到了她哥哥的下落,却不在城中,而在城外修渠修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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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审大会之后,张迈依照大都护府军帐会议的决定,将那两万二千助纣为虐却又罪不至死的的战俘贬为奴隶,其中有八千壮丁,编成两营,号“壮奴营”,奚胜告诉珊雅,她哥哥薛复如今就在第二壮奴营中。
珊雅愤然道:“壮奴营?我哥哥又没有参与屠杀,为什么要被贬去壮奴营?”
“你且莫这么生气。”奚胜道:“不是我们将他贬去壮奴营,是他自己要去。当初天方寺开门投降之后,张特使还特意去看他,劝他归降,却见他心如死灰,不但不肯归降,甚至也不愿意呆在城内,反而要和汗血骑兵团那些被贬为奴隶的手下住一起,所以张特使也没办法,我当时也在旁边,这事是我亲眼所见,我们并无虐待他的意思,但他自己自暴自弃,我们也就没办法了。”
珊雅听得又是一阵难过,道:“奚大哥。你无论如何再帮帮我,我要见我哥哥。”
奚胜道:“你哥哥在修坝渠呢,那里危险得很。不如等明年开春了,我再安排你和你哥哥相见。”
珊雅却不肯,道:“不,我现在要去!若见不到他平安无事,我是寝食难安,求你了!奚大哥。”
奚胜被她的兄妹之情打动,便答应了。他如今已升为都尉,名声又响,这件事情在他却也不算为难,活动了两天,便得到了回复,派了两名下属护送珊雅出城,伊莲娜送到城门口,叮嘱道:“妹妹,早去早回,若薛王子平安无事,记得赶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姐姐等着你帮我梳头。”
珊雅策马南行,渐行渐高,这一个多月来杨定国和法信、温宿海拉了两万民壮、八千壮奴和三千士兵,按照大昭寺之前的规划抢修渠坝——怕的是这场雪太大。万一来春温度变化剧烈,会引发融雪洪水,造成灾害。
此处的海拔虽然还没葛罗岭山口那么高,然而这等天气之下,大的工程根本没法开动,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修补,三万多个人,五万匹马,将石料泥土一点点地搬运,还得趁着风雪停歇的时候才能动工。这是一项为民造福的工程,关系到来年的收成。所以两万民壮积极性甚高。
珊雅赶到山上,遇上了人一打听,一打听就打听到了。
“汗血王子啊,他在前面,你顺着这条渠一直走,就能找到他了。他如今虽然是个奴隶,却也是个名人,谁都认得他。”
珊雅听这些唐民农夫叫起“汗血王子”来显得颇怀善意,心中纳罕,便问起缘故,一个农夫笑了起来,说:“汗血王子是个好人,且不说远的,就说上山之后,那八千壮奴都没啥干劲,是他对众壮奴说:这修渠坝是件对老百姓有大好处的事情,是件大好事,咱们都是罪人,干这件事情正是赎罪。又带头出力干活,冒风冒雪的,好几次差点死在山上,他的那些旧部也都跟着他拼命,那八千壮奴至少有三四千人也都被他感动了。现在工事进展得这么顺利,他是有大功的。”
珊雅听了哥哥的事情,心中涌起一股骄傲来,想道:“哥哥就算混在奴隶群里,也一样出人头地!”
顺着那条渠一直走上去,此渠为隋朝遗物,至今不知有多少年了,自疏勒失陷于胡虏之后,诸胡你来我往,都是破坏多、建设少,此渠就荒废了,因此年久而失修,按照大昭寺的计划,若真要建立千年不拔之基业,那得重新构建。扩大渠道,堆高渠坝,这样的工程耗费极大,而且势需在夏天才能动手,眼下只能在原有基础上修修补补而已。
珊雅又走了有半个时辰,已近黄昏,便看见一大群人聚在那里,围着一位老者,那老者正是唐军的安西副大都护杨定国,一个年轻人在对他说:“我听法信大师说,近年的这场雪,下得比往年大,而且大了不止一倍!来春要是天气是渐渐转暖,积雪慢慢融化,河水慢慢上涨,那非但无害,而且河水可以深入到半干旱地区,来年水草一定更加丰茂,但要是来春热得太快,积雪融得太猛,那就有很大的危害了。这条沟渠虽是将水引入疏勒诸河中去,但只能对付小汛,希望真神降福,来春可别来一场大洪灾,若能顺利挨过春天,那么我们就又有多半年的时间来慢慢修理它了。但要是一场大洪灾的话,那疏勒城东南的大片牧场就保不住了,万一是特大的洪灾,那可能就连疏勒城也有危险了。”
这人口音好熟,但说的却是唐言,又隔得有些远,一时听不大清楚,再走近些,只听杨定国道:“我们虽然希望无灾无害,但也得做最坏的打算,我已经让合舍里领人采集木料,运入城内让城里的民夫扎成木筏,以备不时之需。”
又听刚才那年轻人道:“那是最坏的打算了。坏到那个程度可能性也不大,我们尽量在这一段加高加固,尽量别让水往疏勒那边冲……”
珊雅脑子嗡的一声响,心里直叫:“是哥哥!”他们兄妹之间本来不会认不出声音,只因薛复以往和妹妹说的要么就是大宛话,要么就是波斯话,要么就是天方话,这时说的却是唐言,一来珊雅不习惯听哥哥说唐言,二来唐言与中亚地区的语言声调差异太大,三来刚才离得比较远,所以她一时竟没认出来。
她冲了过去,用家乡话大叫哥哥!薛复抬起头来,一愕:“你怎么来了。”
这时他们的商议已近尾声,杨定国便下令:“晚了,如今天黑得快,这里离营地不近,且各回去休息吧。明日若无风雪就继续干活。”
众民壮应声各自散去,众壮奴则由士兵看押着回营,薛复的身份有些特殊,看管他的士兵对他颇为客气,见他不走也没催他,珊雅扑了过去,滚进薛复怀里哭了起来,薛复叹了口气,道:“傻妹妹,哭什么呢。”
珊雅抬起头来,她刚才这哭声本是悲喜交加,这一抬头,近距离看清楚了哥哥的容貌不由得脸色大变!
只见薛复的脸皮都被寒风刮得裂开了,从脸颊到下巴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胡子,裸露的地方又长了冻疮——这也罢了,毕竟是可以养好的,可他的前额到左边脸颊竟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当初那张可以和珊雅媲美的俊脸,这一刻竟是毁得不成样子!
“哥哥!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珊雅浑身颤抖着,眼泪又滚了下来,这一次是十足的伤心了。“我当晚应该带你走,我应该不听你的话,我为什么要将你留在那里!我不该听你的话啊!”
“别这样,”薛复抹掉了妹妹脸上的泪水,说:“都已经过去了,这些日子我心里很平静,比起那天晚上在地狱里的煎熬,我现在可以说是很快乐。本来我还有些担心你,现在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珊雅不忍看哥哥的脸,将头埋在他怀里抽泣,薛复拥着她道:“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风,这里入夜之后,天气会冷得吓人,其实你不该来的。”
他们驻扎的地方乃是一处山坡凹口,有巨石可以挡风,饶是如此夜里仍然是冷得难以抵挡,杨定国听说了珊雅来探兄的事情,特意借了个帐篷给他,这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珊雅已从中看出杨定国对哥哥颇为看重,并不是真当他作奴隶。
薛复听她提起这个话题,道:“副大都护对我还是很好的,其实他对我们这些奴隶,也都是以教化为主,当日开工的时候他就许诺,只要我们认真干活,学会了唐言,三年之内无过错,就帮大伙儿脱了奴籍,仍然坐回平民。”
珊雅道:“还要三年啊!”
薛复嘴角勉强地咧了一下,算是轻笑,说:“我们毕竟是犯过大罪的战俘,再说疏勒的百姓对我们怨气正盛,要想他们接受我们,难得的是信任,这总得有个过程。”
珊雅道:“可是哥哥,你又没犯错!”
“我有过错,而且是大罪!”薛复脸上黯然了下来,他眼神中的虔诚依然在,只是那虔诚却有了变化,变得更加平和,也更加深邃。
帐内静了好久,珊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她这时也看出薛复是真的平静了下来,上次她在黑房子里见到哥哥时,薛复的整张脸都是扭曲的,那种痛苦就像整个人正被放在火炉上烤,但现在虽然脸上多了一道疤,人却变得开朗多了。不过,珊雅还是不忍心让自己的哥哥——那个她心目中高贵无比的王子沦为奴隶。
“好了,”薛复打破平静,道:“跟哥哥说说,你这段日子来过得如何。”
“嗯,我啊,当不了公主了,也做不了王妃,如今住在唐军一个军眷王二嫂子家里,那个王二嫂子啊,人也挺好,我跟着她住,也没什么不方便,就是什么都得自己动手,没人服侍,还有就是那唐言太难学了……”
薛复一愕,随即笑道:“是了,你不会唐言,都怪我,当初只让你学天方话,其实你小时候会一点的,不过大了没继续教你,太久没用,就忘了。”
珊雅奇道:“我小时候会吗?嗯,怪不得有些语句我学着觉得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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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二人说说谈谈,直到深夜,第二日薛复便赶她下山,不让她停留,珊雅和哥哥洒泪而别,这次相见之后,她暂时倒也不担心了,心想:“奚胜没骗我,看哥哥现在这样子,不是张特使要贬他作奴隶,是哥哥自己在放逐自己。不过我不能让他这样下去,我一定要帮他!为哥哥也好,为我自己也好!”路上暗暗下了决心。
回到城中,离那场大婚礼举行还有两天,伊莲娜见她赶了回来,心里高兴,问知她哥哥平安也替她欢喜,道:“对了,你走之后,就有人来找你了。”
“谁?”心想莫非是蓝花?
却听伊莲娜道:“是一个叫马呼蒙的小老头。”
珊雅有些惊讶,道:“马呼蒙!”
“是啊,你认得他?”
“嗯,他是我们家的老家人。”
“他留了地址呢,要不要我让小忠去寻他?”自那天和奚胜商量好以后,伊莲娜已经开始叫她两个儿子小忠、小孝了。
“不用了,他若有事,会再来找我的。”
马呼蒙的事情,珊雅通过奚胜原本也打听到了,知道当初薛复甘心为奴时,马呼蒙曾哭喊着要跟着去,但唐军新得了八九百匹汗血宝马,这么大的马群,如何饲养、照料、配种,那可都是大有学问的活,因此不放他走,硬安了个职务给他,命他管马。
珊雅虽知道马呼蒙的下落,不过她觉得马呼蒙并不能帮他们兄妹摆脱困境,所以就没打算找他,只是帮忙筹办伊莲娜的婚事,成亲这一天,她穿上伊莲娜送他的那件淡红色的衣裳,头上只系了条丝带,虽未施粉黛,却是更显清雅。
伊莲娜要出阁了,王二嫂子拉住珊雅,取笑道:“妹子,你就别去了!你要是去,钦差府的新郎们非为你打起架来不可,那时候这场大婚礼就成不了了。”
珊雅微笑着说:“姐姐真会说笑话。”
婚礼在原先的博格拉汗汗府——如今的钦差府中举行,副大都护杨定国也特地赶了回来主持,大厅是拜堂的地方,一百多个新郎在东边准备,一百多个新娘在西边补妆,这一天的钦差府真是人山人海,大昭寺、普法寺、阿维斯陀神庙和明教的长老都有人到场祝福,周边吐蕃、突厥、昭武诸族的部落酋长也趁机来向张迈请安,商人们出钱,工匠们出力,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杨涿、郑汉等几个孩子在那里大叫:“新娘们可小心了,别跟错了老公!新郎们也小心了,别抱错了老婆!”
大人们听了哈哈大笑,珊雅正替伊莲娜梳头,也微笑道:“姐姐你放心,待会我一定会帮你相准姐夫的,不会被人换了去。”
好一会头梳毕,伊莲娜对着镜子一照,赞叹不已,连夸珊雅好手势,这时王二嫂子过来,说隔壁郭大小姐请她过去一聚。
“郭大小姐?”
“就快是特使夫人了。”王二嫂子含笑说。
就眼下而论,郭汾可是疏勒妇女之首,乃是个大人物,伊莲娜只是一个坊间小民,不免有些怯场,珊雅道:“姐姐啊,你也就快是奚都尉的夫人了,郭大小姐来请你过去聚聚,那也是很寻常的,汉家有一句俗话怎么说来着?嗯,一回生二回熟,多走动走动,慢慢也就熟悉了。我听说这位郭大小姐人很好,你不需要怕。”
王二嫂子笑道:“那是自然!大小姐她武艺好、人品好、相貌好,待人接物也好——简直就是女子中的完人,你见过就知道了。”
今天是一场集体婚姻,新郎新娘加在一起就有两百多人,奚胜是今天成亲的人里头,除了张迈之外地位最高的一个,所以有个独立的小房间让伊莲娜妆扮,她和王二嫂子出去以后,房间里就静了下来。
珊雅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如花容颜,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来。
她虽没去找马呼蒙,但马呼蒙一听说她回城却还是找了来,主仆见面,自然不免先谈了许久关于薛复的事,但后来说着说着,马呼蒙便委婉道出了另外一个来意,却是要来替珊雅做媒。
诚如王二嫂子所说,以珊雅的容貌,若要嫁人时,只需放出一句话去,半个疏勒的光棍汉都会心动,不过珊雅眼下的身份却有些不尴不尬,说她低贱,怎么说也是宁远公主,大宛一脉在唐军之中还是有些势力的,薛苏丁虽不听薛复的号令,但见面也是客客气气,但要说她高贵,毕竟她也是差点成为女奴的人,又是萨图克既定而为成婚的妻子,身份特殊,所以择起夫婿来也就不免有些难。
而马呼蒙介绍的,却正是一个放在整个西域也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人物!
“郑渭哥哥?”
听马呼蒙说,自己和那个郑家的公子小时候曾一起玩过汉人的家家酒,乃是青梅竹马,又记得哥哥曾说,郑渭乃是西域难得的人才,相貌之英俊与毁容之前的薛复相比正是一时瑜亮。从各方面来说,郑渭对珊雅来说都是难得的良配。
不过珊雅对郑渭的印象却很淡了,淡到几乎没有了。
“嫁入郑家么?”
昨天晚上,她没有答应马呼蒙,可也没有回绝,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似乎隐隐藏着另外一个打算。
“唉,妹子!”王二嫂子闯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来来,去见见郭大小姐。”
“郭大小姐?”
“对,郭大小姐见你帮伊莲娜梳头梳得好,就让我过来寻你过去帮忙挽个髻。”
“嗯,好的,我就来。”
到了隔壁,一进门,却见小小的房间里挤了七八个妇人,杨清、伊莲娜等都在内,杨易的妻子安氏病了没来。
今天的郭汾显得异常精神,自进了疏勒,这一个多月来事事顺心,她人养得也丰满了些,本来不很计较容貌的她,今天却是发髻是梳了又打散,这时她最重要的日子,心里不想留下一丝的遗憾,众妇女,便如众星拱月,又似群鸟朝凰。
可是珊雅一进门,屋内的气氛忽然就有些变了。
在新碎叶城时,郭汾的生活过得很简朴,从未披金戴银的,但今天杨清等人却硬给她戴上了许多首饰,整个人登时变得珠光宝气。珊雅过去十几年一直是养尊处优,最近一个多月生活才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时简装淡抹,穿着得甚是朴素,但她人以进来,满屋子的光似乎就都聚在她身上了。
郭汾挽着头发的手也停了下来,看着珊雅发怔,她在新碎叶城也算美女了,一路数千里走来,各种各样的女子也见得多了,从未自惭形秽过,但直到现在才忽然发现,真正的倾国之色是什么样子。
珊雅先在王二嫂子的牵引下见过了杨清等人,然后才走到郭汾身边,拿起梳子,从铜镜里头打量着郭汾,心想:“她就是如今疏勒最尊贵的女子,往后,或许也是西域最尊贵的女子。”
两人透过镜子,打量着对方,都不说话,屋内其他的人也都不说话,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忽听外间马小春的声音叫道:“哎哟!特使,你不能去!现在还没拜堂,你不能去见新娘!”
郭汾忽然没来由的变得有些慌,急忙让王二嫂子去拦住张迈,又对珊雅道:“不用你梳了,我自己来就行,你……你先回去吧。”
珊雅这一刻表现得十分温顺,应了一声,轻轻地放下梳子,又按照她从王二嫂子那里才学来的汉家礼节,慢慢地给屋内杨清等人挨个请了礼,这才碎步要出去。
却见门帘掀起,一个新郎官闯了进来。
这来的正是张迈,后面跟着马小春,他一进门,冷不防撞见珊雅,眼睛就再移不开,口中不觉道了一声:“哟,这谁家的新娘啊,这么漂亮!”
珊雅唐言虽说得不流利,这句话还是听得懂的,看都不看张迈一眼,不冷不热地应道:“不是你的。”便出门去了。
张迈的眼睛就像被她吸住了一般,人已经转身不见了,他还在瞧着门口发怔,马小春看在眼里,一瞥眼见郭汾正透过镜子往这边瞄,忙撞了张迈一下,张迈回过神来,走到郭汾身边,正要说话,却见铜镜里郭汾似笑非笑,说道:“怎么,这妻都还没娶呢,就想纳妾了?”
张迈吓了一跳,他面对胡人是何等的霸气,这当口却有些手足无措,慌道:“岂敢,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