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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六章 无愧于心
小杏花和冷月一直留意义父安毅的行踪,见他在沈凤道的带领下,匆匆走到后殿厢房,两个少女相视一眼,尾随而至,悄悄探头窥伺,被安毅瞅见,不由莞尔,招呼道:“两个小东西,还不赶快快过来?我刚才叫人去庙里要了炭炉,等下我们要谈正事,你们俩正好在一旁伺候,添茶送水,知道吗?”
两个少女一听,欢快地笑了起来,手拉手走进厢房。
小杏花所在的单位,原本就到处跑,没个固定的时间和场所,加上她是安毅心爱的义女,也没谁敢为难她。而冷月现在大小是个项目负责人,她一手创建的香水研究所推出的两款男士香水,在欧美一经推出,即引发追捧,特别是德国和英国,把香水当做战略物资采购,小小年纪便成为了大富婆。
想想在潮湿阴暗的、充满腐朽气息的战壕、碉堡或者是防炮洞里,突然感受到清新的花香和水果气息,对士气的提升是不言而喻的。这两款男士香水,以ly系列推出,名声大噪,供不应求,而已经通过美国药物机构检测的三款女士香水,则以“mnly”命名,冷月有信心把其经营成金字招牌。
冷月还有更大的野心,她想把这两个香水品牌,经营成奢侈品的代名词,未来主营香水之外,还经营男女服装、手表、眼镜、鞋类和皮具等。所有这些构想,她都以电报的形式,发到了美国华青社营销这两个品牌的林晓冉、林晓彤姐妹那里,并且得到热烈回应。
很快有僧人便把烧木炭的炭炉给拿了过来,几名侍卫从携带的纸箱里拿出紫砂陶提梁壶、茶叶和茶杯,另有人去附近的树林,用陶瓷托盘搜集了些积雪,然后放入紫砂陶提梁壶中,置于炭火之上,很快房子里便袅袅娜娜地蒸腾起了水雾。
侍卫们退下后,两名绝美的少女伺立炭炉之旁,倾听安毅他们的谈话。
赵瑞知道小杏花和冷月都是安毅绝对信得过的人,沈凤道就更不用说了,当下也不隐瞒,开始讲述汪精卫叛逃的始末。
“前年十一月,有感于我们的威胁,还有中共的日益壮大,由周佛海、陶希圣献策,蒋委员长和汪精卫首肯的‘艺文研究会’正式成立,周佛海任总务总干事,陶希圣任研究总干事,李厚征为秘书,罗君强任总务组主干,陶希圣兼任编审组主干,叶溯中任出版组主干。”
赵瑞讲到这里,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的一份资料,安毅接过翻开一看,发现是这些提及的人的资料,按照名册目露翻阅一遍,了然于胸后示意赵瑞继续。
“这个‘艺文研究会’的宗旨是:一,树立独立自主的言论,反对南华和中共的信息笼罩;二,要造成一个舆论,使得政府可战可和;三,研究的政策动向,寻找媾和的有利时机。该机构的活动经费,由蒋委员长手谕军需署,从‘军事特别支持’项目内,每月拨二十万元。由于蒋委员长和汪精卫的大力支持,该机构先后在上海、杭州、徐州、长沙、广州、成都、重庆、西安、香港等地设立分会。
“该机构用优厚的经费,通过支付稿酬,送津贴,拉拢文化界人士,谁反对南华和中共卖力,谁拿到的钱就越多。郑学稼、李圣武、樊仲云、姚鹏子等皆为其收买的对象,青年党、国社党则由蒋委员长密谕,由‘艺文研究会’每月备津贴一万元,由左舜生、张君历具领,为其言论摇旗呐喊。
“在此期间,汪精卫、周佛海派出他们的亲信、政府立法委员林柏生及梅思平赶赴香港,开设国际编译社,并创办蔚兰书店,由林柏生主持总务,梅思平主编国际丛书,朱朴主编国际通讯,樊仲云主编国际周报。该社助编有张百高、胡兰成、龙大均、连士升、杜衡、林一新等。根据我们的情报,该社每星期召开一次国际问题座谈会,讨论一星期内国际实事,主要是对日情报,会后草寄两份同样内容的报告给周佛海,让他转呈蒋委员长和汪精卫……”
“怎么会这样!?”
安毅叹息一声,站起来来回踱步。
蒋介石防着自己和,这可以理解,但他弄不明白,现在南京国民政府的情况,比起原来的历史要好得多,尤其是有着西南工业基地的支持,中央军训练有素,武器精良,为何蒋介石还是一门心思想着和谈呢?
至于周佛海和陶希圣,当年在南京期间,安毅就对两人知之甚深。
周佛海早年留学,曾参加中共一大,二四年国共合作形成,周佛海接受时任中央宣传部长的戴季陶之约,出任中央宣传部秘书,于当年九月脱离组织,并加入。时革命气氛浓郁,身为右派的戴季陶在广州呆不下去,于是带着周佛海,一起跑到上海,随后周佛海再次前往留学。
北伐军一路势如破竹,进入江西,周佛海眼见蒋介石坐大,连忙归国投靠。二六年十月,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成立,蒋介石自兼校长,张治中任该校教育长,周佛海奉蒋介石之命,任该校秘书长兼政治部主任。
当时蒋介石正指挥北伐军进攻浙江,张治中兼学兵团团长,校内工作大半由周佛海负责。翌年一月,蒋介石从南昌到武汉视察,周佛海因嫖妓染上梅毒,正在汉口人开的医院治疗,蒋介石找不到人后大发雷霆,周佛海闻讯后紧急返回学校,向蒋介石密报学校内部国共两党的情况,给蒋介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四一二后,周佛海携带妻子逃出武汉,投奔蒋介石,从此一路高升,先后担任中央学校政训处长、中央政治训练部主任等职务,和杨永泰、陈布雷并称蒋介石身边的“文胆”。
安毅曾经在中央军校和周佛海相处过,知道此人两面三刀,不好相处,于是敬而远之。不过,由于蒋介石的赏识,周佛海一路青云,一九三一年被选为‘四大’中央执委,后历任江苏省政府委员兼教育厅长、武汉行营政治训练部主任等职。抗战爆发后,他开始担任中央宣传部部长、委员长侍从室第二处副主任。
安毅曾听说,第二次淞沪会战期间,自己在上海带兵打仗,在后方的周佛海担心日机轰炸,便在南京西流湾八号的花园洋房的花坛下,修建了一个地下室。许多人听说周宅有这么个地下室,纷纷前来躲防空警报,有的干脆搬到周宅,来客中间武将有顾祝同、熊式辉、朱绍良,文官有梅思平、罗君强、陶希圣、胡适等。安毅估计,这个力主和谈、唱衰抗战的团体,便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
陶希圣毕业于北京大学法科,曾任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编辑。二六年冬,周佛海担任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秘书长兼政治部主任期间,邀请他出任政治教官。二七年五月,为讨伐夏斗寅部的叛乱,该校师生改编为一师前往阻击,陶希圣先担任该师政治部秘书,后担任军法处处长。二八年,周佛海又推荐陶希圣任中央军校政治总教官,结果被黄浦嫡系师生群起驱逐,无奈之下,只得跑到上海租界躲避。
陶希圣不甘寂寞,参加了改组派的反蒋活动,结果蒋桂大战、中原大战汪精卫败北,眼见就要倒霉,慌忙求到周佛海门下。周佛海念及旧情,求得陈果夫、陈立夫系的谅解,到南京中央大学任教,一二八后汪精卫任行政院院长,陶希圣担任农村复兴委员会委员。卢沟桥事变后,此人日夕与周佛海等人沆瀣一气,鼓吹“抗日低调”,密谋对日停战言和的途径。
安毅心中千般念头转过,忽然回过头,好奇地问道:“照理说周佛海是蒋委员长一系,为何他又与汪精卫搅在了一起?这次失踪的人员中,想必也有此人吧!”
“确有此人!”
赵瑞点点头,随即一脸苦笑:“周佛海曾经多次与汪精卫唇枪舌战,互相臭骂对方‘不是东西’,都发誓不再与对方‘共事’。西安事变后,汪精卫以为有利可图,匆匆从欧洲归国,周佛海与邵力子、周启刚、彭学沛等人奉命前往迎接,周、汪两人相谈甚得。周佛海为表忠心,大谈‘亡国论’低调,与汪精卫一拍即合。从那以后,周佛海就变成了汪精卫的心腹,汪精卫此次出逃,也是周佛海一手策划。”
“哦!?”
安毅连忙回到座位:“继续说吧,我倒想听听,周佛海到底在汪精卫出逃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赵瑞道:“去年一月,汪精卫和周佛海在南京设立了一个以搜集情报为名的机关——‘问题研究会’,由高宗武任主任,公开的名义是促进和平运动……”
“高宗武?我在南京的时候,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人?”安毅问道。
赵瑞指了指先前给安毅的资料。安毅拿起翻了一下,果然在目录中发现高宗武此人的名字,按照索引,细细查阅,才发现此君颇不简单。
高宗武是蒋介石的同乡,从小留学,于九州帝国大学法学院毕业,被人称为中国的“通”。三十年代归国后,于南京中央大学任教,汪精卫当时兼任外交部长,于是便邀请高宗武加入外交部工作,先在亚洲司任科长,不久即升任司长,其能力甚至得到蒋介石的认同。
根据情报,卢沟桥事变后,汪精卫、周佛海等“低调俱乐部”人员,商量要打通与的外交渠道,决心把这项任务交给高宗武去办,于是便由胡适向蒋介石推荐高宗武。蒋介石面见高宗武时,此人夸下海口——“我当以热诚,说服近卫首相,籍近卫首相的政治力量,以永定河之线为转折点,使日军由华北全部撤退。”
结果当然不用说,高宗武去后一事无成,但在滞留的半年时间里,此人与近卫文麿搭上了线。
赵瑞继续道:“去年二月,高宗武以上次之行未完成任务为借口,从陈布雷那里骗得经费,再次由上海出发前往。其时,海陆军已在东南亚攻城略地,对于中国的战事,早已决定以维持为主。当然,如果有机会扰乱南京政府法统,对于而言,无疑是一个利好。
“根据我们的情报,高宗武滞留东京期间,军政要员刻意拉拢,五相甚至亲自出席欢迎高宗武的宴会。高宗武于去年八月回国后,数次与汪精卫、周佛海等人密商,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无疑与叛逃事件有关。”
这时,茶壶“咕咕”地冒起了声音。
正听得入神的小杏花“啊”了一声,赶紧拿起茶叶盒子,给安毅、赵瑞和沈凤道面前的茶杯里撮入茶叶。
一旁,冷月从兜里拿出块手帕,折叠后好小心翼翼地放到茶壶柄上,端起紫砂陶提梁壶,给三个茶杯里各盛了半杯水。小杏花乖巧地把头茶水倒掉,然后冷月继续给三个茶杯斟满,不一会儿,茶香四溢。
安毅问道:“这些情况,蒋委员长都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我曾经多次写成书面报告,上交军委会……”赵瑞摇了摇头:“可惜,一直杳无回音,只能继续盯着,无法进行抓捕,审讯查证。”
“那这事就应该是高宗武负责,怎么你又说是周佛海一手策划的?”安毅有些不解。
赵瑞端起茶,抿了一口,感觉唇齿留香,赞了声“好茶”,接着说道:
“高宗武回南京不久,就病倒了。原来此人在期间,频繁出入风月场所,染上了梅毒,诱发了结核病,一个劲儿地咳血,暂时无法处理事务。周佛海见状,又派在香港的梅思平与人接触。经过我们查证,梅思平先后在香港的香岛酒家、格罗斯特旅馆以及上海的梅华堂与日方代表会面,而由始至终,都是周佛海在为梅思平打掩护。
“上个月,随着太平洋战争爆发,先后取得珍珠港、菲律宾以及偷袭巴拿马运河的胜利,同时土耳其也倒入轴心国的怀抱。随着日军与土耳其军队在叙利亚会师,梅思平与人的接触更为频繁。当时我就有预感,汪精卫等人以为轴心国会获得世界大战的最终胜利,急于下注,有可能在近期出逃。”
安毅也端起茶杯,喝了口含在嘴里,细细品味一番,回味悠长地把茶杯放回了几案上,看着冷月端起紫砂陶提梁壶把茶杯斟满,这才问道:“你把这些发现告之蒋委员长了吗?”
“我当时就去了憩庐!”
赵瑞苦笑道:“可是,那天轮值的侍从室第六组组长唐纵告诉我,委员长不在。不过我却知道,那一天蒋委员长哪儿都没去,一直待在憩庐家中。我知道他不愿意见我,于是决定自行其是,全面监控汪精卫和他的党羽的一举一动。”
旁边一直默默倾听的沈凤道好奇地问道:“我记得小毅曾经嘱咐过你,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即派人击毙汪精卫,为什么你不动手?”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枪杀汪精卫!?”
赵瑞连连摇头:“汪精卫是内的二号人物,影响力巨大,就我所知,为了对抗蒋介石利用日军消耗地方军的策略,李宗仁、张发奎、阎锡山、余汉谋等人都紧急团结在汪精卫周围,一旦汪精卫在没有露出叛国意图前出意外,很可能引发全面内战。到时候人趁虚而入,这个巨大的责任,我可无法承担……”
“没错,翔云的顾虑是对的!”
安毅冷静地点了点头:
“汪精卫的名望,绝对不能低估。枪杀汪精卫后,内战还是轻的,我担心在有心人的促成下,说不一定蒋介石会顺水推舟,把矛盾引向我们,说我们才是幕后指使者,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了,一番大战下来,得利的只能是人!
“这些年来,咱们忍辱负重,面对蒋介石和汪精卫的一再进逼,步步退让,为的不就是谋求个团结统一,一致对外吗?诚然,现在我们的实力,哪怕开战,最后的胜利也会是我们,但在此之前,会死多少人?又会有多少人指着我安毅的鼻子骂我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国内势力错综复杂,若是发现情况不对,那些地方地方军阀,甚至南京政府的蒋委员长,都有可能会倒向人,最后吃亏的又是谁?
“中国人历来重视正统与传承,讲究师出有名,若是内战由我们挑起,那么,民众会认为谁是正义的,谁是非正义的?土地和民族政策确实是我们的法宝,但中共创建的那些抗日根据地,实行的也都是相同的政策,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有些人说我安毅懦弱,有些人骂我软骨,但是,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我安毅征战至今,虽然两手沾满血腥,但我无愧于国家,无愧于人民,无愧于自己的良心!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我们安家军,枪口只会对外,不管别人怎么看待我,我敢拍着胸口说,我尽可能多地保存了这个民族的血脉,扩宽了炎黄子孙的生存空间,我无愧于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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