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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天行战兢兢坐回了台上。
按照《帝国刑事诉讼条例》,刑事案件公诉为主,自诉为辅,在《第一审》中,规定了“公诉”和“自诉”两章,将奸非罪,和诱罪,妨害安全、信用、名誉及秘密罪,窃盗及强盗罪,诈欺取财罪,侵占罪,毁弃损坏罪等列入“私诉”范围。
而郑氏被灭门案这等惨案,自然是公诉,所谓公诉,便是巡捕系统立案,提交各级检察院、检察司、检察分司入禀大理院下属的各级审判庭。
不管是民事诉讼还是刑事诉讼,被告者都有请讼师代为辩护的权利,民事诉讼中,起诉人和被告者也都可申请指定辩护,即各级法务院为其指派讼师。
不过现今就算南国,各级检察系统和讼师系统尚不完备,就更莫说江北子,而且国人打官司,习惯就是自己去大堂鸣冤,所以很多时候,就算极严重的罪行,也都在采取私诉的方式,起诉人通常又是证人,这种情况现阶段下不可避免,只能一步步规范化。
所以,在《帝国刑事诉讼条例》下又专门有《刑事诉讼临时约法》,规定了现时条件下“私诉”及无讼师在场审判之合法性,更明确规定,《临时约法》有效期十年,十年后《临时约法》将会被废除,届时不契合帝国法典精神之诉讼、审判,将会被视为违法。
如此一来保证了过渡期的平稳,又不会令人觉得原来帝国刑法只是一纸不切实际的空文,而有了明确的时间界限,更可以加快推动帝国司法制度的改萃,可谓一石三鸟。
要说最困难的就是讼师系统的完善,现今帝国只有两座法学院,一在广州,一在金陵,还有就是正筹备中的北京大学法学院,但法学院结业学员,莫不以进入按察、监察、检察甚至巡捕及州府衙门等公职系统为荣,谁也不会去做前朝名声极为不好的讼师讼棍。
现今讼师系统考试,也只能将题目放的极为简单,只要能熟悉本朝讼律法典的,大部分就能获得通过,所以多为自学成才之辈,甚至产生了倾家荡产买来本朝各法律条文死记硬背的穷秀才群体,这也算是本朝特色了。
不过新生事物,总会从稚娥慢慢走向成熟。
现今郑氏,显然就属于《临时约法》中的私诉。
乔天行接过郑氏的状子,心里正打鼓,突又见郑氏跪倒大堂上磕头,悲声道:“请大老爷为民女作主申冤!”
乔天行急忙叫巡捕将其扶起,温言道:“新朝律法,无需跪拜。”
郑氏只是抹泪,想起惨死的亲人,悲泣不止。
在乔天行看状子的同时,热河巡捕厅厅长谢歪阳、热河检察院司检长赵慧能、热河东路宣慰使高老爷依次进了大堂,都是叶昭遣人请来的。
谢厅长、赵司检、寄千户各个心中忐忑,来给叶昭磕头,叶昭并不怎么理会他们。
三人远远坐在一张长椅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怖。
在乔天行令法务巡捕前去传召郑三子等一干疑凶时,热河巡抚谭钟麟、布政使汪敬有也匆匆赶到,自是得了皇上驾临按察院听审的信儿。
谭钟麟和汪敬有磕头时,叶昭也只淡淡嗯了一声。
谭钟麟既惭且愧,郑家的案子他略有耳闻,前几日遣了人去探查,尚未收到回报。他也知道围场放垦,汪敬有在暗中敛财,但在这热河,汪敬有与地方上关系千丝万缕,热河下层官吏,更多是汪敬有旧部,没有汪敬有,他的政令根本就难以通达,在与汪敬有的较量中,可说步步艰辛。
汪敬有也找了个座位坐下,目光闪烁,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郑三子等人也陆续进了大堂,其中数人可说是被押来的,自是闻听这案子惊动了皇上准备潜逃,但神机营早就将民团大院团团包围,整个民团都被下了枪械。
涉案二十三人,有十一人在乡下,其余十二人被悉数带到。
在京城和一些省份出现宣慰使欺压喜民的案件后,皇家军事委员会颁布了条例,各处民团,划为民兵,受地方监管,不必再经由军事法庭裁决,各省册封之宣慰使,由本省巡抚节制。
同时按照帝国刚刚颁布的征兵法,将会建立后备军制度,后备军包括退役皇家士兵、民兵等等,按行省组建,配备一定数量的训练武器,配备一定数量的现役皇家军人做军官骨干,每年进行一次组织整顿和人员调整,并建有训练场所,每年农闲季节进行军事训练。
这也是逐步整顿各地宣慰使将民兵系统国家化的举措。
郑三子满脸横肉,一看便知道不是好相与,到了堂上,竟然眼露凶光的瞪着郑氏,骂道:,“小娘们,早知道你个臭货是祸胎,没宰了你,算老子倒霉!”
乔天行问他,他对杀人霸田等事供认不讳,只说是自己看中了郑氏家良田,欺瞒官家,移huā接木拿到了那一片田地的田契。
听着堂上对答,高千户紧绷的胖脸渐渐松弛,神色变得轻松。
布政使汪敬有,转手腕佛珠的动作也越来越慢,眯着眼,靠回了座椅。
乔天行当下判决,郑三子等凶顽杀人抢田,罪不可赦,处以绞刑,报大理院,待三个月上诉期满,立即执行。
郑氏满眼泪huā,跪在堂上,高呼青天大老爷,更转过身对着叶昭方向嘭嘭的用力磕头。
看着满脸轻松的高千户等人,叶昭冷声道:,“谢歪阳、赵慧能,你二人可知罪。”
谢厅长和赵司检面如土色,一起跪倒:,“臣,臣知罪。
”发生这等灭门大案,竟然是皇上和苦主来按察院递状子,两人怎样都难辞其咎。
巡抚谭钟麟、布政使汪敬有、高千户也急忙过来领罪。
一脸小心的请罪,汪敬有心下却是好笑,圣德皇帝原来也不过如此,雷声大雨点小,雷霆震怒下,也不过是治了个郑三子,最多再把谢歪阳和赵慧能罢官,倒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叶昭盯着赵司检看了一会儿,说道:,“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着指了指谭、汪、高三人”“这三人,渎职纵下,致使热河境内械斗不断,更引发灭门惨案,不几日,监察部和京师检察总院将会遣来调查组调查此事,到时你为昏手,务必将事情查的清清楚楚。
现今我要罢了他们的官谅他们也不服,该领何等罪责就要看你之调查,事情查清了,还在这按察院,由你牵头进行公诉。”
赵司检一呆,若说皇上罢了他们的官,再由检察院核明罪责倒也没什么,可几位上官戴着官帽子,要自己调查他们?这,这从何说起?
虽然地方按察、检察系统不管是人事还是财政都自成系统,和巡抚衙门、布政司衙门完全没有交集,但在赵司检眼里,巡抚大人、布政使大人那自然还是他的上司。
汪敬有和高千户也都目瞪口呆,只有谭钟麟心下苦笑,早知就会如此。先前看到汪敬有嘴角的笑意,当时谭钟麟甚至有些可怜他”不知死活的东西,皇上若不将你扒下层皮,我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谭钟麟却是摸出乎一个小布包,从里面取出叠文书呈给叶昭,说道:,“皇上,这是臣搜罗的汪敬有等人售卖土地敛财的部分证据,臣本待调查清楚再呈报京师,却不想他等越闹越大,直至今日引发灭门惨案,臣有罪。”
叶昭微微点头,接过翻看,他早就料到热河如此混沌,谭钟麟不可能不作为,除非自己看错了人,若真看错了,那也只能一体治罪。
汪敬有愕然的看着谭钟麟,在尊河汪敬有可以说只手遮天,几次交手都令谭钟麟吃了鳖,所以对谭钟麟这个外来户,汪敬有也就不大放在心上,想来是在皇上身边做过事,皇上的弄臣,这才英年早发,谁知道这咬人的狗平素真的是蔫不出声。
叶昭翻看了一会儿,就将这叠文书交给赵司检,说道:,“如此甚好,你来核查真伪。”又对谭钟麟道:,“不管你牵涉没牵涉放垦一案,按察院传召你,做证人也好,令你自辩罪责也好,你都需到庭。”
谭钟麟忙躬身称是。
叶昭又对按察使乔天行招招手,乔天行急忙颠颠的小跑过来。
叶昭对乔天行和赵司检道:,“省内案件,你等皆可独立处置,巡抚、布政使无权干涉,这点你等切记。”
乔天行和赵司检躬身听着叶昭嘱托,均连连领首。
,“皇上,皇上啊,我杀人是高老爷指使,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那田地,也都是他的啊!”被押在一旁的郑三子眼见这一幕,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就大喊大叫,跪倒磕头,喊道:,“皇上,我上有八旬老母,皇上饶命啊,高老爷,高老爷他答应照顾我老母亲,照顾我那没有娘的孩子啊,皇上!”咚咚磕头。
眼见高千户要垮台,承诺不能兑现,此时郑三子哪还硬气的起来?
,“你他妈少胡说八道!”高千户脸都绿了。
汪敬有却知道,自己完了,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叶昭并不说话,在高亢的,“皇上摆驾”唱声中,向堂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