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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焘在书房内批阅奏稿,绮云侍立一旁为他磨墨。拓跋焘偶尔抬头,见她目不斜视,专心磨墨,纤细白皙的手指稳稳地捏住墨石,墨汁一滴也未溢出。心静如此,让他感到莫名的心安。
绮云拿起一支狼毫,为他蘸了墨递给他。拓跋焘看着她,没有接笔,只是对她道:“听说你们朝影宫文武公子武艺高强,舞文弄墨也不在话下,你写几个字给本王看看。”
绮云想也未想,铺了张白纸,提笔写下了“訏谟定命,远猷辰告”八个字。拓跋焘看了心头一震,“这八个字少有人知道,你怎么想也不想,居然写了这八个字?”
绮云微笑地答道:“记得东晋名相谢安,最喜欢《诗经》中的就是这一句。云清对谢安极其仰慕,所以便记下了。”
“东晋名相谢安,不鸣万人待其鸣,一飞万人为其震。其心胸和才华非一般人能比。”拓跋焘点点头道。
屋外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佛狸,这些天你很少出门,你窝在家里做什么呢?”拓跋焘闻声,掀帘迎了出去,见是他的七皇叔广平王拓跋连来访。拓跋连虽比拓跋焘长了一辈,可也大不了几岁,两人见面寒暄甚是亲热。
绮云端了茶盘,奉茶给拓跋连。他抬头见绮云,不禁哈哈一笑,“佛狸,几日不见,你这儿多了这么个清俊小厮。”他放下茶碗,抬手往绮云的面颊拂来。
绮云步子稳住,上身往后倾斜,拓跋连的手停在半空,再也不能往前伸去,原来被拓跋焘的两个手指牢牢夹住。
三人极其古怪的姿势,皆非常诧异。绮云诧异拓跋焘如此眼明手快,拓跋连则惊讶拓跋焘的异样。拓跋连讪讪地放下手,“佛狸,也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这小子长得真俊,让我摸摸怎么了?”
拓跋焘嘴角扬了扬,道:“七皇叔,他是朝影宫的人,治病有一手,下毒也是行家。你摸了他,当心手要烂掉。”
“朝影宫里的人。”拓跋连有些惊异地缩回自己的手,不敢造次。
“七皇叔,你来找我什么事?”拓跋焘喝了一口茶问道。
“瞧我,把正经事忘了。”拓跋连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第一件事是清明节快到了,该去给几个皇兄和皇弟上坟祭奠了。”
听到此处,拓跋焘神情黯然,低下头去。北魏皇室成员几年来接二连三离奇薨逝,如三王阳平王、五王河间王盛年离世,尤其是他的六皇叔长乐王聪辩夙成,十四岁离世,明元帝拓跋嗣非常伤痛,哀恸不已。
拓跋焘抬头对拓跋连道:“这件事,七皇叔无须劳神,佛狸自然会去办妥的。还有第二件是什么?”
拓跋连道:“这第二件就是,皇上在河南与宋国打仗,平城由你坐镇守卫,这夜晚巡城是防务的重中之重。每天看你也很劳累,要不要皇叔代劳?”
拓跋焘笑道:“这个可不敢劳烦七皇叔,你新婚燕尔,皇叔还是陪着七婶吧。夜晚巡城我一人负责就可。”
“佛狸,”拓跋连哈哈一笑,“我可真羡慕,你老子生了你这么好儿子!两年前,皇上一道圣旨,给你一把宝剑,让你到边关戍守防范柔然,他说你要是守不住就不要回来了。没想到你这小子闯过道道难关,还把边防整顿得有声有色。此次南征,你父皇才放心地把平城交给你。我将来生的儿子,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拓跋焘拂袖起身,“你可别占我的便宜。七皇叔,你还有没有正事?”
拓跋连忙按住他,瞟了绮云一眼,“还有就是推行畜牧鼓励养殖战马一事,朝影宫的人在这里方不方便?”
拓跋焘瞅了绮云一眼,绮云施礼道:“殿下,云清想起您的马还没有喂过,我这就去喂马。”拓跋焘点点头,绮云出了门,把门轻轻掩上,拓跋连大嗓门的声音还是传来了,“朝影宫的人,到底可靠不可靠?”
拓跋焘淡然回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七皇叔毋须多虑……”
紫藤架下,绮云自己动手烧了两个菜,就着一碗白饭,慢慢嚼着,边想着心事。拓跋焘慢慢踱步过来,一撩锦袍坐在她的对面,问她:“我的马你喂过了吗?”绮云点点头,“喂了你的马,我饿了也要喂我自己。”
拓跋焘看了绮云烧的两个菜,菜心碧绿、鸡茸白嫩。他眼睛一亮,嚷道:“这么说本王肚子也有些饿了,来人给我上一副碗筷。”
拓跋焘风卷残云似的把她吃了一半的菜一扫而光,完了后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子,“味道不错,云清以后再烧这样的好菜,别忘了叫上我。”说罢,伸手示意对她道:“走,吃完饭出去走走,消消食,别老坐着。”
拓跋焘带着绮云到马厩,亲切地抚摸着他的爱马,是一匹毛色光亮,身姿骏健的战马。“它陪着我好几年了,陪着我出入关中,陪我防范柔然,出生入死很多回了。”
绮云扯了一把草,一边喂给它一边抚摸鬃毛,对它道:“能够陪着泰平王出生入死,赫赫战功也少不了你的一份。”
拓跋焘哈哈一笑,手牵了缰绳,潇洒矫健地翻身上了马,向绮云伸出手,“走,本王带你去城外走走,让你领受下本王的驭马之术。”绮云惊呼出声,拓跋焘抓住她的腰带,把她提放在自己身后。
未等她坐稳,拓跋焘便策马奔出马厩。绮云险些摔下马背,拓跋焘回头看了她一眼,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急驰而去。
绮云一个摇晃,身子贴上了他的背,姿势要说多暧昧有多暧昧。绮云脸有些红,鼓着腮紧紧掐住他的腰身,只觉得他的肌肉紧致结实,一定感受不到痛处,慢慢地松了手。
出了平城,拓跋焘带着绮云,策马登上了城东的白登山顶。两人下了马,展现在绮云面前的一大片金灿灿黄澄澄的油菜花。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更显得黄的灿烂,绿的娇嫩。山风过处,油菜花如波涛般此起彼伏,如向二人躬身贺礼,蔚为壮观。农人在田间播种,牧童在树下放牧,一片祥和。
见绮云惊艳陶醉,拓跋焘笑道:“我巡城之时,时常会到这里一观。前几日这花就开了,今日带你来看,却觉得比前几日更加好看些。”
绮云有些得意道:“前几日,殿下原是一个人来看。今日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看,自然觉得今天更好看些。”
拓跋焘踏上一处高石,负手看向远方,随口问绮云道:“云清,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绮云迈步上前,站在他的身侧,徐徐说道:“我知道,这里是白登山。六百年前,汉高祖刘邦率二十万大军被匈奴精锐骑兵围困了七天七夜,用了陈平之计才解了围。从此以后,汉朝被迫和亲,每年向匈奴进贡美女财物才能安生,这种局面直到汉武帝时才得到彻底扭转。”
“看江山多绮丽,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我经常至这里登高望远,就是为了时时告诫自己,史上的白登山之围,一定不能在我拓跋焘有生之年重演。我拓跋焘,一定要为中原各族守住这如画江山,绝不容忍草原蛮族肆意践踏!我一定要开创一个时代,一个属于我拓跋焘的时代!”
拓跋焘手执马鞭,直指前方,沉缓说来,字字如誓。
绮云侧首看他,心旌波动。此刻的他一双浓眉下目光如炬,宛若吸取了太阳的精髓,一个王者俯视着他的领地是那般的俨雅从容,气势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