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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晚霞议亲事的,是宋国公庶出的五公子,比晚霞大上两岁,相貌人品都还过的去。
不过,宋国公府再怎么显赫,彭家五少再怎么年少英俊,若是家里有这么个性情暴燥的小姑子,也是够讨厌的。
况且,什么样的人家能娇惯出一言不合即挥起马鞭横扫脂粉铺的姑娘啊?真让人不敢领教。
“我得跟姑母说一声。”圆圆小声嘀咕。
“跟兰夫人有何相干?”八皇子是熟知圆圆的,当然明白她口中的“姑母”除了兰夫人之外不会有别人,不禁好奇的问道。
宋国公府的二小姐嚣张跋扈,和开国公夫人有甚相干?
“你不懂。”圆圆笑嘻嘻。
她的笑容很是纯真,还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得意,灿烂明悦,非常惹眼。
“好吧,我不懂。”八皇子柔声附合着她,口气异常绵软。
外面响起马鞭声、瓶瓶罐罐落地声、女子的斥骂声,伙计和老板时而愤怒时而哀求,狼狈不堪。
圆圆不禁摇头,“我真的很想打抱不平!可是……”
圆圆咬咬唇。
兰大将军和宋国公曾不止一次共同北伐,开国公和宋国公也认识很多年了,交情匪浅。
“我也一样。”八皇子明白她的心情,安慰道:“我也很想打抱不平,可是,不便出手。”
他带有近卫,若想出这个头,极容易。可是,宋国公有位义妹进了宫,被皇帝封为慧妃。慧妃为人温柔平和,在宫里人缘很好,待八皇子这没有母妃疼爱的孩子也很不坏,若是八皇子这时冒冒失失的出手,难免失了慧妃的颜面。
“横竖只不过是些财物上的损失,咱们贴补些便是。”八皇子和圆圆无奈的相互看了眼,打的都是这个主意。
没想到,片刻之后,店铺老板苦着一张脸进来了,央求圆圆,“这位姑娘,您行行好,让出一瓶蔷薇水可好?外头这位来头太大,小店实在惹不起……”
外头这位二小姐可不是一个人,她身后又跟进来数名穿金戴银的侍女,口中吵吵着宋国公府如何。这要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老板还能到府衙去喊个冤,宋国公府的小姐,老板哪里敢惹?
老板越说越辛酸,膝盖一软,就要给圆圆跪下。
他是真被外面那面火爆脾气的小姐给逼得没办法了。
圆圆忙止住他,“不必,请起。”老板垂泪道:“让您割爱,小人也甚是过意不去。只是,没法子……”圆圆同情的看着他,“好,我让一瓶出来。”
圆圆点了头,紧绷着脸、老夫子模样的侍女麻利的打开实木盒子,取出一瓶蔷薇水。老板千恩万谢,拿了蔷薇水,急急走了出去。
“本来五瓶分的好好的……”八皇子很替圆圆可惜。
“在我,不过是好玩而已。”圆圆不以为意。
瓶子很好看,很讨人喜欢,但是,说到底不过是一件玩器罢了。让出去一瓶,总比让人受难为要强多了。彭燕在外头闹腾,店老板又惹不起,蛮可怜的。
“让出一瓶蔷薇水,买个清净,不是也很好?”圆圆笑咪咪。
“还是清清净净的好。”八皇子轻轻叹了一声。
他和圆圆的性情差不多,都愿意息事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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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虽一般的娇生惯养,却不爱招摇生事。仗势欺人,更是不屑为之。
“小宝,父……我爹前些时日赏了我一个柴窑小水盂,色鲜碧,质莹薄,人间罕有。”八皇子想起自己书房那件异宝,细细告诉圆圆,“很漂亮的,令人心旷神怡的颜色……”
“我知道我知道!”圆圆眼睛亮了,连连点头,“‘雨过天晴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
柴窑乃后周柴世宗所烧,以其姓柴故名。世宗年轻时候曾贩运过瓷器和茶叶,对瓷器情有独钟,他在经商的时候游历各地,见广识多,很喜欢雨过天晴云破处时的壮美景观。当上皇帝之后,他专设了御窑,就是著名的柴窑,相传当年世宗亲自批示“雨过天晴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柴窑集千峰翠色于一身,沉稳宁静,幽艳晶润,是青瓷中的极品。
世宗当皇帝的时间不长,柴窑所烧制的瓷器数量也就不多。再加上柴窑瓷器“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这薄如纸的瓷器自然不易存放,所以柴窑瓷器存世极少,在宋朝的时候已很是难得,到了如今,自然更是异常珍贵。像八皇子得到的柴窑小水盂,已经不是多少银钱能买到的问题,这种稀世珍宝,根本就是拿着银子没处买。
“一定可爱极了。”圆圆艳羡之极。
“我回去之后便命人送到兰家,给你赏玩。”八皇子柔声道:“小宝,那琉璃瓶子确实好看,不过,这柴窑小水盂更难得,对不对?你有了小水盂,便不必再惦记那瓶子啦。”
圆圆原本打算自己留一瓶,其余的四瓶分别送给孔夫人、兰夫人、无瑕、陆先生,以八皇子对圆圆的了解,圆圆让出去一瓶,一定是自己不要了,至于孔夫人等人,该送的还是要送。
圆圆眉眼弯弯,“要是真这样,我可沾大光了。这蔷薇水虽难得,毕竟下个月或下下个月还会有新的从大食运过来,你那小水盂,却是千金难求。”
“很好看的。”八皇子殷勤道:“滋润细媚,看上一千遍一万遍都不会厌烦。”
“真的么?”圆圆悠然神往。
“真的。”八皇子郑重保证。
“那我可一定要好生看看。”圆圆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打着主意,“在你书房么?我便是去你家,也不能到你书房去的,不方便。要是让你带出来给我看呢,肯定得偷偷摸摸的,这薄如纸的名贵物件儿,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暴殄天物?让我想想,怎么看才合适……”
“送给你啊。”八皇子忙道。
“不用。”圆圆甜甜笑,“太名贵了,我不好要的。再说了,这是令尊所赐,你随意送了人,未免不恭敬。”
圆圆四处张望了下,凑近八皇子,用极细小的声音说道:“令尊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啦,小心谨慎为上。”
八皇子眼前是一张雪白可爱的小脸,鼻间闻到若有若无的幽香,心头一阵迷惘。
他身子站得笔挺,一动不敢动,脸不知不觉涨得通红。
“你怎么了?”圆圆不解的看着他。
你爹脾气越来越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也不值当吓得身子僵硬吧?亏你还吹牛,说你胆子大,敢跟他嘻皮笑脸。
“没事。”八皇子身子僵硬,竭力挤出丝笑意。
“皮笑肉不笑的,好奇怪。”圆圆瞅了瞅他,眼神更加困惑。
他们两个兴致很好,谈话从琉璃瓶转到了小水盂,又从小水盂转到了皇帝身上,外面的人却是始终如一,坚贞不渝,还在纠缠蔷薇水。“方才不是咬紧牙关说没有了么,这瓶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分明是撒谎,不把本姑娘放在眼里!”彭燕怒声指责,性子上来,又甩起马鞭。
老板、伙计都是气的不行,这人可真是不讲理,千方百计替她匀出来一瓶,她还要闹!
老板抱屈,“这是客人已经买走的。因着那位姑娘还没走,在待客室喝茶,小人央求半天,那位姑娘才肯割爱!”
“呸,你哄谁呢?”彭燕不信,“谁会这般好心,已经买走的,再让回来?”
“是真的。”老板强忍着气,陪笑解释,“她买了五瓶呢,见您是真喜欢这蔷薇水,故此愿意让给您一瓶。”
“敢情是这么回事。”彭燕扬起眉毛,“她真贪,竟不顾别人,自己一口气买了五瓶!”
彭燕手提马鞭,径直向待客室走了过去。
“彭二小姐好威风。”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彭燕怒目回头,她带着的侍女更是群情踊跃,同仇敌忾,一齐向门外看去。
一名身穿杏黄衫子的少女微笑走了进来,她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如满月,眉眼都是细细的,看上去很温柔。
她身边跟着四名身穿青色比甲的侍女,也是低眉顺眼的,丝毫也不张扬。
“这一地的狼藉,都是拜彭二小姐所赐吧?”黄衣少女抿嘴笑道。
“沈惠然,你少说风凉话!”彭燕可不爱人讲客气,凶巴巴的瞪着来人,“你总是这么虚假,累不累啊?这儿不过是个脂粉铺子,既没贵夫人也没翩翩佳公子,你装淑女有什么用?白费功夫。”
外面在上演好戏,圆圆和八皇子在待客室看得津津有味,圆圆小声告诉八皇子,“后来的这个,是义兴侯的独生爱女。”
义兴侯沈肃早年间便跟着皇帝起兵,他惯于海战,一直在东南沿海抵御倭寇、清剿海盗。沈肃有共有五子一女,唯一的爱女便是这黄衣少女,沈惠然。
八皇子听那沈惠然和彭燕拌了几句嘴,也跟老板纠缠蔷薇水的事,不由的皱眉,“怎地都要这个?”
圆圆忿忿,“就是!瓶子虽好看,也不值当为了这个打打砸砸吧?”
沈惠然虽看上去温柔和气多了,执拗起来却和彭燕是一样的,老板被她逼的额头冒汗。
这回老板再进来的时候,圆圆连想也不想,便说道:“我再让一瓶。”
老板感激涕零,“姑娘真是大好人!”
外面那两个虽各有各的可恶,里面这位姑娘却良善的很啊。
蔷薇水到手,沈惠然脸上原有的咄咄逼人之色登时消失了,换做温柔和气,“费心了。”以目光向侍女示意,侍女立即奉上银两,分文不少。
彭燕原本是憋了一肚子气,觉得这家狗眼看人低,没打算还钱。不过,她不甘心在风度上输给沈惠然,皱皱眉,也命侍女如数会钞。
至于她砸掉的瓶瓶罐罐,她可没想到要赔钱。
在她看来,她不再找这家店的麻烦,已经很仁慈了。
老板低头看着一地的碎片,心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惠然看在眼里,嘴角泛上丝轻蔑的笑意。这些个物件儿才值多少?彭燕你这傻瓜,竟一字不提,打算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么。真是行事莽撞,大草包一个。
沈惠然笑吟吟把玩着手中的蔷薇水,“这个,我是打算数日之后进宫时用的……”
彭燕变了脸,“我也要进宫时用的!”
她看向沈惠然的目光满是戒备和提防,凌厉狠辣。
沈惠然不由的惊呼出声,“也有你么?”
你这大草包,居然也在侯选之列?
两人当然都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被皇后召见的,这时再看对方,都是愕然。
“你也配!”
“你也配!”
各自在心里鄙夷着对方。
眼神更是恨意十足。
“她俩斗鸡呢。”八皇子和圆圆在里头看着,都是摇头。
外面这两位小姐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眼中都燃烧着熊熊怒火。
她们的目光在无声的交战。
“回见。”彭燕咬牙切齿。
“慢走。”沈惠然板着脸,冷冰冰的。
彭燕带着她那些个气势汹汹的侍女,扬长而去。
沈惠然扬起手中的琉璃瓶,咪起细长的眼睛,轻轻笑了笑。
“老板,彭二小姐砸了你多少东西,所值几何?我替她还了这笔账。”沈惠然温柔的笑着,从容说道。
老板受宠若惊,把地下的碎片仔细看了看,估摸了下,陪笑说出一个数字。沈惠然二话不说,便命侍女给钱。
老板听到她这么说,热泪盈眶。
好吧,今天虽然担惊受怕的,好歹没赔钱。
老板向沈惠然道谢,沈惠然客气的推让,微笑道:“无需如此。彭二小姐是宋国府的千金,家教涵养自是好的,今天她不过是心情不好罢了。我和她有数面之缘,她打砸的这些个物件儿,我便代她赔了,你小本生意,也不容易。”
沈惠然身旁一个身材娇小的侍女说话细声细气的,“我家小姐总是这般心善,爱替别人着想。义兴侯府的家教,原和别家不同。”
沈惠然嗔怪,“要你多嘴不成。”那侍女恭敬的福了福,不敢再往下说,另外一名侍女过去给了钱。
老板拿到钱,谢了又谢。
沈惠然温和的笑笑,带着侍女,飘然离去。
“可怜的七哥。”八皇子看着沈惠然的背影,满脸不忍之色。
“你七哥怎么可怜了?”圆圆大奇。
八皇子指着店门口的方向,叹息,“这样的两个人,可怜的七哥。”
七哥正在选妃,皇后在这个时候特地召见她们,能有什么事?猜也能猜到了。
圆圆想到这一层,脸上的神色也和八皇子一样,无限同情,“你七哥真可怜。”
彭燕固然蛮横无礼,沈惠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七皇子不管娶了哪个,都够闹心的。
七皇子去而复返。
他还是原来的模样,身边的内侍却没闲着,捧着个古雅的琴盒。
看来,他是到琴行去了。
“可怜的七哥。”八皇子见了他,握着他的双手,眼中闪烁着泪花。
“好可怜。”圆圆快要哭出来了。
七皇子知道他俩为什么会这样之后,浅浅而笑,“如此甚好。”
---这样还甚好呢?你没事吧?八皇子和圆圆睁大了眼睛。
“小八,小宝,各回各家。”七皇子微笑。
七皇子和八皇子在内侍、近卫的簇拥下离开了脂粉店。
八皇子一步三回头,留恋的回头看了又看,圆圆笑咪咪的冲他挥挥手,依依惜别。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游手好闲妞、西城送的地雷,谢谢支持正版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