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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东宫僚属,除了当世大儒之外,再加上朝中重臣。”皇帝生了会儿气,冷静下来,打定主意,“伴读要选青年才俊,纨绔子弟固然不可,只知唯唯诺诺的也不行,必要才华横溢方可。另外,还要让他出宫看看,知道鞍马勤劳,知道百姓衣食艰难。他生于富贵,长于安乐,日子实在太安逸了。”
为了把长子培养成合格的储君,皇帝真是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在这之前,他已经特地在奉天门的东边修建了珍藏、修编经典书籍的文渊阁,专门为太子和诸皇子读书而建造了大本堂,广聘名师,命诸名儒轮班为太子和诸皇子讲课,并挑选青年才俊伴读。皇帝并不是把儿子们交给老师便完全放心了,放任不管了,他还经常亲自教导太子,谈古论今,拿自己的亲自经历告诉给太子创业是如何不易,守成是何等艰辛。其实太子被教导的不错,温文尔雅,慈善谦恭,并没有纨绔习气,但是皇帝很不满意,觉得他心软,耳根子也软,心地不够清明,遇事不够果断。
皇帝对太子的要求是,“仁,明,勤,断”,仁才不会失于疏暴,明才不会惑于奸佞,勤才不会溺于安逸,有决断才不致牵于文法。在皇帝看来,仁和勤太子可以勉强算是做到了,明和断,则差的太远。
翌日,皇帝以左丞相为少子少师,平国公为太子少傅,开国公为太子少保。
他不另为太子设置东宫僚属,而是以朝中重臣,为东宫属官。
这天开国公回到家,雄纠纠气昂昂的,“夫人,今后请叫我常少保。”兰夫人正倚在美人榻上歇息,闻言睁大了眼睛,“常少保比开国公神气么?是很大很大的官?”开国公兴冲冲的捋捋袖子,“夫人,这个官大的很啊,很大很大。”在空中夸张的比划着,表示他新得的这个官位,实在是很了不起。
兰夫人不由笑了,“原来如此。敢情你这是当大官了呢,失敬,失敬。”
开国公得意的一手叉腰,一手豪迈的挥了挥,“这算什么!往后为夫要升更大的官,到时候,夫贵妻荣,夫人更威风!”
逗的兰夫人抿嘴笑。
“那我呢?”他身后传来小姑娘清脆稚嫩的声音。
四个小丫头如众星捧月般服侍着一位小姑娘走进来,她上身穿着粉紫色衫子,下着湘妃色贡缎长裙,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如枝头茶花一般清丽可人。
“闺女,放学了?”开国公回过头,一脸惊喜,“爹爹才进门,你便放学回来了,咱爷儿俩真是心有灵犀啊。”
无瑕笑嘻嘻点头,“我觉着也是。”
“那我呢?”兰夫人故意板起脸。你们爷儿俩心有灵犀,早把我忘到一边儿了吧?
“一样呀。”无瑕走过来,坐到她身边,小脸蛋上挂着快活的笑容。开国公很会凑热闹,赶忙到无瑕另一边坐下,冲兰夫人殷勤的笑,“夫人,咱俩是一样的。咱们无瑕小姑娘公平着呢,不偏不倚。”
“爹爹说的对。”无瑕笑的更开心了。
兰夫人和开国公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不厌其烦的问着她在涵碧馆的情形,“今儿个又学了什么啊,有不有趣?”“一个人上学闷不闷,要不要给你多挑几个玩伴?”“点心茶水合不合口味?闺女,你正长身子呢,吃不好可不行。”无瑕一手拉着兰夫人,一手拉着开国公,喜滋滋,“不闷不闷,上学可有意思了!我有位好先生呀。”
陆先生学问好,无瑕听她讲课,常常听的入了迷。
“夫人,一百亩地,是不是少了点儿?”开国公见无瑕这么喜欢陆先生,感觉从前承许的那份地好像不够大,不足以表达自家夫妇对先生的感谢之情。
“地不地的,倒是小事,先生于财物上是极淡的。”兰夫人笑了笑,“倒是替她寻找亲人,才是要紧事。”
陆先生常年青衣青裙,素面朝天,根本不怎么打扮。兰夫人和她同为女人,单凭这一点便知道她性情淡泊自然,不会在乎名利,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天生丽质,便是不施脂粉,一眼看上去也是人间绝色。
兰夫人和她相处的久了,自然是有感情的。眼看着她年纪渐渐大了,还在痴心守候未婚夫,心里实在替她着急。陆先生今年二十岁,这时候说亲还好办,若是再过几年,恐怕能嫁的人便只有丧妻的鳏夫了。兰夫人知道她执拗,一定要等未婚夫的音讯,旁无他法,只好替她寻人。
赶紧寻到了人,若是那人也还等着她,便早日成亲,安稳度日。若是那人已变了心,陆先生得了准信儿,也好早做打算。
女人青春易逝,好时光就这么几年,等不起。
“对呀对呀,快帮先生寻人。”无瑕一迭声的催促。
开国公豪爽的答应,“闺女,这点子小事,交给爹爹便是。爹爹一准儿替你办的妥妥当当!”
“爹爹真好!”无瑕笑成了一朵花。
她絮絮叼叼说着今天新学了什么,“……对了,娘,那天咱们在广陵王府不是认识小张了么?今天我看见先生常看的那本天书,想起小张的名字,便说给先生听。先生说,小张这名和字,倒也有趣。”
艮卦的卦象是高山重立,渊深稳重。君子观此卦象,以此为戒,谋不逾位,明哲保身。平国公用这个字给他命名,是告诫他要安守本份,引退保身。
“下回若再见面,我便要他老老实实的,不许胡乱跟我比!”无瑕得意说道。
陆先生耐心细致的跟她讲了许多,不过,她才多大,哪里听的懂、记的住呢?就记住了这一点。
对于无咎竟然敢同无瑕相比、相提并论,无瑕小姑娘还是很不服气的。
开国公和兰夫人相互看了看,目光中都有感慨之意。平国公这个人虽是沉默寡言,心里却是明镜似的清楚,这不,他给小儿子给的名字,便是这个含义。
曾经的吴王,如今的皇上,恐怕最想要的便是安分守己的臣子了吧?
打天下的时候,需要敢于奋不顾身冲锋陷阵的勇士,如今天下太平,不一样了。
无瑕提起张艮,便想起养小羊的事,跟开国公说了,“……爹爹,咱家的草地上,能养小羊不?若是能养,替我多养几头吧。”开国公慨然应允,“必须能养。便是不能养,爹爹也会想法子的。”
这算个什么事。放着这么大的开国公府,不能替我闺女养几只羊,那还得了。
“要雪白的,会咩咩叫。”无瑕兴高采烈的要求。
开国公笑,“好,雪白的,会咩咩叫。替我闺女养的小羊,叫声不好听可不行。”
“还要样子好看!”无瑕笑咪咪。
青青草地上,雪白的小羊跑来跑去玩耍,一会儿啃青草,一会儿到水边饮水,多美的画面。
“对,样子要好看,杀了煮汤,还要味道美。”开国公一脸认真、很煞风景的附合。
“娇娇要好看的小羊,你要杀了煮汤。”兰夫人实在撑不住,失声笑了出来,无瑕和开国公呆了呆,也乐了,三人笑成一团。
正房中的这一家三口是很快乐的,不过,如今的开国公府,除了他们三个,各有各的不痛快。
四位姨娘那是不必提了,从前开国公常年在外,她们见不着面,那是没办法,可开国公回来了还不和她们见面,她们能不幽怨么?三姨娘和四姨娘还好,伏低做小惯了,不敢多说多话,不过是心里委屈委屈,大姨娘和二姨娘却是已经坐不住了。
开国公的两个儿子常绪、常缙,心中也不大高兴。按理说开国公应该是常在外院的,或是在书房处理公务、会客,或是教导他的儿子们,晚上才回内宅歇息。可是开国公现在是一回府就直奔兰夫人的正房,之后要么就不出来,要么就和兰夫人同进同出,做为儿子,他们觉得很受冷落。
“皇上还亲自教导太子和皇子们呢,您可倒好,把我俩抛在一边。”两兄弟心里都是闷闷的。
常朝霞自从上次从广陵王府回来之后,大姨娘已是推心置腹的跟她说了几回心里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她多出门,多见人,待人一定要和悦、谦恭、温婉,把常朝霞烦的不行。
“我温婉什么呀,就她们那样的人,也值当?”常朝霞不屑。
她这种不屑因为没法跟大姨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出来,显得很是无奈。
大姨娘唠唠叼叼的时候,她只好笑着敷衍,“好好好,行行行。”
常晚霞本来是个没心事的孩子,可她从广陵王府回来之后,四姨娘细细问过她的行踪,便开始抹眼泪,“你才比三小姐大多少?一群孩子都去玩耍,独独拉下你。小晚,我想哭……”常晚霞小声说道:“您快别这样了,又是皇子又是公主的,我还真有点儿害怕,不想去呢。”四姨娘把她抱在怀里,哭个没完没了,“可怜的小晚。”
被四姨娘哭的久了,常晚霞也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不过,到了白天上学的时候,常晚霞坐在宽敞明亮的学堂,曾有的那一点子幽怨便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了。这天先生教的是古琴,悠扬的琴声响在耳畔,优美动人,意致高远,“我还是很有福气的啊。”常晚霞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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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晌,忠定伯府的三小姐许静文亲自来给常晚霞送请贴,“我十岁了,娘说也算大生辰,要为我宴次客,到时请你一定赏脸。”圆圆脸、一脸忠厚的许静文笑咪咪说道。
忠定伯许大林是早年间便跟着皇帝的老人了,这些年来常常和开国公并肩作战,所以常家和许家算是世交。两家既是世交,孩子们便少不了常来常往,常晚霞性子好,不争不抢的,不爱出风头,许静文也是个省事的,两人便要好起来。
常晚霞忙接过请贴,“姐姐的生辰,便是不给我贴子,也是一定要过府叼扰的。”
常晚霞请许静文坐了,命大丫头清荷泡茶,“许姐姐爱喝云雾茶,前儿个夫人不是才给了一斤上好的么?便泡那个。”清荷答应着,泡茶去了。
许静文是带了两个贴身侍女来的,见常晚霞身边也只有两个人,是平时常跟着的,说话便也没有顾忌,一脸好奇的问道:“小晚,兰夫人待你蛮好的样子,还给你上好的云雾茶?我这回来你家,当然是先去拜见兰夫人,她不怎么爱说话,不过,人很和气。她说,‘你和小晚都是孩子,既来了,自在玩耍便好’,便让管事嬷嬷带我过来了。”
常晚霞感激的笑了笑,“不光是茶,不管吃的穿的戴的,夫人给我的都是上好的。”
清荷端着茶盘过来,娴熟的倒上茶,听常晚霞这么说,便抿嘴笑道:“吃的穿的戴的,开国公府可不缺这个。”
许静文和常晚霞是常来常往的小姐妹,两位小姐又都是好性子的,清荷是大丫头,在她们面前一向有几分体面,说说笑话什么的,是常有的事。
常晚霞红了小脸,“你这话……”她觉得清荷这话不对,但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许静文毕竟比她大上两三岁,老练多了,温和的笑了笑,“话不是这么说,家里有归家里有,不见得每个人都能沾上光。”
清荷大概也觉察到自己话说的不合适,红着脸深深曲膝,端着茶盘退下了。
“哎,你别听她的。”许静文和常晚霞坐在一起,小声说着悄悄话,“小晚,兰夫人什么都给你上好的,很不坏了。我告诉你,我们家呀,二婶对四妹、五妹凶的狠,动不动打骂不说,吃的穿的用的,样样不堪。”
许大林和大多数朝中新贵一样,是平民出身。他是家中老大,还有个兄弟叫许二林,这许二林是小儿子,被他娘亲许老太太惯坏了,什么本事也没有,只会坐在家里等吃等喝。不光这样,许大林得了富贵之后,许二林还置了几房美妾,生下四小姐许静书,五小姐许静琴,不过他管生不管养,这两个小女孩儿被他妻子桑氏如何凌虐,他可就不管了。许静书和许静琴,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我们家难道是没有好东西么?二叔那房,什么份例都是拨尖的!”许静文忿忿。
家业是她爹挣下的,家是她爹撑着的,许二林那房人坐享其成不说,桑氏还格外贪心,不管是四季衣裳首饰还是日常的茶水点心,都要比大房多得几分才心满意足。许老太太偏心小儿子,连带着对小儿媳妇也比对大儿媳妇好,每每偏帮桑氏。
忠定伯夫人李氏原是乡间吃苦耐劳的女子,很能忍让,一直被婆婆和弟媳妇欺负,毫无怨言。
许静文虽是性情厚道不爱惹事,可是把家里的事都看在眼里,能不为自己爹娘抱不平么?
常晚霞同情的看着她,“许姐姐,喝茶。”殷勤把茶盏送到她手边。
常晚霞虽然拙于言辞,可是她目光中那浓浓的同情和怜惜,却是让人心里暖暖的。
许静文笑了笑,“谢谢你,小晚。”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开玩笑般的说道:“小晚,我都想住在你这里不走了呢,安安静静的,没人吵闹,衣食住行,无一不精。”
常晚霞房里一色的黑酸枝木桌、椅、箱、柜,多宝阁上琳琅满目摆放着各色玩器、梅瓶花觚、玉石盆景,每一件都价值不匪。
许静文指指多宝阁,笑了笑,“小晚,这些物件儿,我家也有几件,却不敢摆出来。”
只要李夫人和许静文房里敢有个什么好东西,桑氏便两眼发光,必要想方设法要了去不可----她若要不着,便唆使许老太太开口。许老太太总觉着大儿子能干,小儿子可怜,便狠命帮着小儿子、小儿子媳妇要东西,弄的李夫人和许静文没脾气。
“你爹爹,不管么?”常晚霞小心翼翼的问道。
在常晚霞心目中,爹爹是很神气很管用的,他只要一开口,家里人都要听他的。
“我爹爹,孝顺啊。”许静文无奈。
不管二房有什么无理要求,只要许老太太脸一板,忠定伯就慌了,什么都答应。
“没有娘,哪有我?”忠定伯是个大孝子。
“这样啊。”常晚霞看向许静文的目光,有着深深的同情。
许静文打起精神,“不说这些了,徒增烦恼。其实我家虽然有这些事,可我爹待我娘一心一意的,我大哥二哥也争气,我们这一房人日子不坏。”
忠定伯和李氏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许深稳重,二儿子许浚机灵,女儿许静文和气,如果没有许老太太和许二林这一房人添乱,忠定伯府和乐的很。
“就是,其实你家蛮好的。”常晚霞由衷的点头,心里很有些羡慕。虽然许老太太和桑氏确实招人嫌,可是李夫人是亲娘啊,多好。
许静文笑,“小晚,你三妹妹回来了,她年纪虽小,我和我娘也打算请她来着。不过,我送请贴过来的时候,兰夫人看了看日子,说那天她有事不便前往,你三妹妹也便不去了。”
“是啊是啊。”常晚霞忙道:“许姐姐,我三妹妹没有夫人带着,是不出门的。我家三妹妹年纪小,爹爹和夫人格外看重她。不瞒姐姐说,我爹爹那么忙,可三妹妹若是骑马,他便从头到尾跟着,片刻不离。”
“怪不得。”许静文了然。
两人坐着说了半天体己话,看看天色不早,许静文也就该告辞了。临走之前,许静文抿嘴笑了笑,“我家大姐和你大姐同年生的,只差着一个多月。她呀,想来参加你大姐的及笄礼,也或者她办及笄礼的时候,想给你大姐送贴子。小晚,若方便,你跟你大姐说一声可好?”
许静文口中的大姐,便是许二林和桑氏的长女,她的堂姐,许静心。
常晚霞嚅嚅,“许姐姐,我可以帮着说一声,不过怕是……”她面有难色。
常朝霞对李夫人还是很尊敬的,对许老太太便有些不冷不热,若是桑氏和许家大小姐,那简直是不屑理会。
“话带到了就行。”许静文调皮的眨眨眼睛。
“一定带到,一定带到。”常晚霞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不迭的点头。
许静文忍不住笑了笑,心情畅快。想和常少保家的大小姐交好,好啊,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忠定伯府坐落在九回巷,九回巷中除忠定伯一家之外,还住着卢主事和程先生,都是金陵旧家。许静文的马车进到九回巷,车速慢了下来。
“小姐您看,这家的主人回来了。”侍女小苹掀起车帘,热心的指给许静文看。
这巷子中间的那户人家姓方,一直以来都只有数名老仆守着,并没有主人居住。如今这家门前停着几辆大马车,仆役们不停的从车上搬下各色日用之物,看来,这房子是要住人了。
“蛮好,又添了家新邻居。”许静文看到从车上搬下的诸样器物都很是精巧雅致的样子,对这户素未谋面的人家不觉生出好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my2birds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抱歉太晚了。
这章没写完,明天我会添齐。明天白天如果有更新,就是这章写完了。
明天晚上的更新,会赶在十点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