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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除夕,今年皇帝要搞合家欢,大臣们白天宴请完后,就可以放回各自府里过年,不用一群人簇拥着跪在皇帝面前,明明心里怄得要命,面上还要做出一副“能和陛下守岁是微臣的荣幸”的模样。今年可以过个太平年了。
大臣们回家团圆,晚上宫里却还是要设宴,不过是家宴。皇帝别出心裁,不像往年那样皇帝带着王爷、皇子们单独在一个殿里宴客大臣,女眷们各自到娘娘(婆婆)宫殿里去陪娘娘说话,替皇子们给娘娘献孝心。
今年大家一块儿吃。
当然,这不包括后宫的娘娘们,她们还是各自在自己的寝宫里过,后宫能出席这种家宴的,一般也只有国母皇后。
但是今年三皇子的生母连妃也出席了,就坐在皇后娘娘右侧,两人几乎是平坐。三天前连妃还只是嫔位,平日里皇后娘娘闷了想找人说话,还轮不上的那种位份,今天却和她坐在了一起。
范宜襄正襟危坐,两只手交叠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眼睛盯着面前案几上的杯盏瞧,杯子是银制的(防下毒),她就想起之前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宫宴上动不动下毒了。本来要害主角,结果误害了某个配角人物,而这个配角一般都是主角的心腹,心腹一死,主角内心的洪荒之力突然像是被开启一样,开始佛挡杀佛,从此走上逆袭复仇之路。
下p毒啊。
整个宫宴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宫人围着,哪道菜、哪杯水,谁烧的,谁递的器皿,经由谁的手送上来,甚至谁生的火,都专门有名册记录。要出事,先查在哪儿一道程序上出了问题,这是为了揪出幕后黑手。然后整个膳房的人,包括他们的九族,一条龙包办全都拖出去砍头。
范宜襄惊叹,这就是连坐啊。
你没下毒,还只是个烧火的,可说不定哪个端菜的人把自己的小命豁出去了,要给家里人谋富贵,收了黑心钱财,偷偷给菜里下了毒。不好意思,你就算只是个生火的,也得跟着一齐被砍头。这就是让他们实现内部监督。
比专门设立一个部门监视简直好太多,别人的命往往没自己的命值钱。
范宜襄就更觉得电视剧里拍得那些是扯淡,因为就算真得手下了毒,先别说银制的器皿,还有试菜这一关,不是一个人试,是一群人(为了排除个体差异性)。
除非是慢性□□。
范宜襄想了想,慢性□□也没用,因为每隔五天就有太医给皇帝请脉,想害皇帝,不现实。而其他的皇子王爷们,太医请脉的频率没有万岁这么频繁,但是肯定要定期诊脉的,也不轻巧。
这又给下毒增添了难度——你还得收买太医。可是去请脉的太医又不是固定一个人,都有专门的班次轮着去。
最后范宜襄得出一个结论:想要给这群皇子皇孙们下毒,简直比登天还难。
本来今天入宫,她还有点担心,万一三皇子之流趁机在陆澈用的杯子、筷子、碗上等等这些地方做手脚,要害他怎么办?
昨天晚上她就很担心地拉着他的手:“要不,咱们不进宫了吧?”反正陛下不是对外称陆澈身体抱恙吗,早朝都免了,宫宴什么的,不去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陆澈就简单和她说了一番宫里上菜的流程。
她听得云里雾里,今天坐下一看,就都明白了。
下毒成本太高,胜算几率太低,很容易事儿没办成就先露馅了,没人蠢到用这招害人。
不过以防万一,她兜里还揣着清心丸,真要有不要命的人要来搏一搏,她不能拿陆澈的命开玩笑。
临出府的时候,陆澈听她嘱咐青芽:“那个瓷瓶放好了吧。”就问是什么,范宜襄取出来给他看,还说:“爷,要不你先吃一颗?”以防万一啊,反正吃了也没坏处。
陆澈先是笑,然后握着她的手,十指交叉紧紧地牵着,放在掌心里还不够,又用了用力。
她惊讶地发现陆澈看她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光。
艾玛,她这是不小心把他给感动了吗。
他的high点有时候来得莫名其妙。
宫宴实在太无趣,虽然是合家欢,但是男女宾客依旧是分开坐,不过比过去好,这次只是隔了几道屏风。两边都可以伸长脖子看屏风那头的动静。
这会儿陆澈就偏着头去看范宜襄。
范宜襄发现了,赶紧挤出个笑回给他,他看到她的笑,本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时也露出一个微笑。
好幸福啊,宫宴也没那么无聊了。
薛氏在下面的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范宜襄看她一眼,薛氏眼睛看着殿上,她就顺着薛氏的眼神看过去:皇后和连妃吵起来了。
皇后让旁边的一个丫鬟训斥连妃,连妃的脸色都青了,隔那么老远,范宜襄都能感觉到连妃额头上的青筋在跳。
皇后竟然让连妃“滚下去跪着。”
更可笑的是,在场一众女眷,没有一个替连妃说话的,连三皇妃,现在是太子妃,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低着头没说话。
连妃起身离座,来到宴席正中央,对皇后行大礼,跪下磕头。
唱戏的停了,皇帝那边派了个太监过来问怎么回事,皇后让他传话过去,说是连妃失礼。
众人屏气敛声等了一会儿,皇帝那边歌舞声没停,又过了一会儿,刚才那个小太监重新回来传万岁的话:“连妃失礼,那就回去跪着吧。”
皇后脸色稍缓。
连妃弯着腰起身,被两个宫人搀着离席了。
台上的戏子接着唱戏,热闹声里,有宫人弓着腰问皇后刚才连妃用过的席面要不要撤下去。
皇后漫不经心道:“拿去赏给那些值夜的太监。”
宫里开始放烟花,皇后给大家伙放假:“别都拘在这儿干坐着了,都出去看烟花。”
等人都去了,二皇妃董氏来到皇后身边,福身深蹲了个万福:“母后。”皇后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往日董氏作为嫡长媳,都是坐在众女宾之首,离皇后最近。今天换成了三皇妃。
董氏见皇后脸色还是难看,就指着席面上刚才皇后用的杯盏、碗具,对旁边的宫人道:“拿去摔了。”
宫人二话不说,一群人上来,捧着那堆东西叮呤咣啷在地上一顿乱摔。
皇后的餐具外边镶着玉,里头是银制,玉摔碎了,但是银没烂。
董氏就说:“拿出去把那银给融了!”
众人把地上摔得狼藉的餐具又重新捡起来,弯着腰往外走,皇后叫住,对董氏摆摆手:“算了,何苦为难他们。”刚才一顿乱摔,她心里那口气也平了大半。
连陛下都替她出气,她还有什么好怒的呢?
范宜襄和薛氏在湖边看烟花,本来湖面四周都点着五彩斑斓的灯,但这会儿为了放烟花好看,全都给熄了,烟花一会儿亮,一会儿暗,湖上面的景致也被照得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昏暗。
站了一会儿没意思,范宜襄说:“咱俩来猜那边摆了几盏冰灯。”指了指湖边不远处。
要是点着灯,一眼就能看出来有几盏,但是现在忽明忽暗,要猜起来还真有点费力。
烟花闪了好几次,薛氏猜摆了九盏,身后的小丫鬟说十盏,范宜襄说十二盏,两人又绷着脸盯了好一会儿,实在是看不清楚,只好派小丫鬟过去数。
等人去了,薛氏给范宜襄说了皇后和连妃争执的原因,连妃的用的碗筷和杯子,和皇后的一模一样。
范宜襄愕然。
小丫鬟哧哧呼呼跑回来:“回二位主子,那一排有十五盏宫灯。”薛氏笑笑:“哎呀,还是四嫂你眼力好。”
烟花足足放了大半个时辰才停,真烧钱啊,范宜襄叹了声,她猜陆澈这会儿应该也在哪出看烟花,他心里想得肯定是:铺张浪费。
本来她觉得烟花挺好看的,过年嘛,偶尔放放也不错,可是陆澈说:三宫六院都要放,一放就是一个时辰,宫里还要连放七天。不只是过年放,等马上的元宵、接着圣寿(皇帝生日)、中秋、万寿(皇帝登基的日子)...都免不了。
除了过年,范宜襄没进过宫,听他这么说,赶紧应和道:“是啊,太浪费了。”
陆澈板着脸忧心忡忡:“今年又是大雪。”
还下了好几场,一下大雪百姓们的日子就不好过。
范宜襄觉得他以后要是当不了皇帝,天理难容。
现在连带着她,看到上头五彩斑斓的烟花都有点肉疼,不是她的钱,花着也心疼的感觉。
这都是被陆澈洗脑的。
看着头顶绚烂的烟花,她又有一种怪异的爽感,真的是烧银子啊,不看白不看。反正钱都花了,就把眼睛当成摄像机,咔嚓咔嚓全都拍下来。
在宫门外等陆澈的时候,马车上的范宜襄还在脑子里回忆那些美丽的瞬间。
真是美得无与伦比。
陆澈掀开马车帘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她就是一副一脸陶醉的模样。
拧了把她的脸,笑道:“吃了蜜了?这么开心?”
她黏过来抱住他的胳膊,陆澈摸摸她的手:“冻坏了吧?”皇后把人都打发出去看烟花,他就担心她被冻着。
范宜襄摇摇头:“烟花好好看。”
陆澈被她模样逗笑:“这么好看?”
使劲儿点头。为了让他觉得宫里这银子花的值。
“那回头在府里也让人给你放。”
好啊,范宜襄高兴地点头,又赶紧摇头,陆澈在她屁股上来两下:“到底是好还是不是?”
“太浪费了嘛。”
她把今天看烟花时的心路历程说给他听了,陆澈半天没缓过劲儿来,然后笑不拢嘴:“爷只是看不得礼部户部那帮小人。”
啊?
陆澈笑着亲亲她的嘴,然后把她拉进怀里:“宫里爆竹烟花都是由礼部、户部采办。”
范宜襄明白了,陆澈不是嫌宫里庆祝排场大,而是痛恨底下人借机贪污中饱私囊。
她和陆澈的思想真的完全不是一个段位...
“今年百姓没闹灾荒,他们也就指望这个了。”陆澈叹,脸上献出一抹忧色。
范宜襄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这些日子他虽然被削了权褫了封号,也没什么大的情绪波澜,反而五皇子他们急得跳脚,因为在他心里这些都不重要。他心里装的根本就不是这些东西啊,他是真的心系百姓的那种。
她现在看陆澈,觉得他身上都带着光环了。
仁君啊,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