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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范宜襄歪在榻上打盹,两个丫鬟一个给她捶腿,一个给她捏肩,大气不敢出一声。
平日里她是不大由她们伺候的,自打方嬷嬷一事后,就不一样了,只是半眯着眼,任由她们在她面前献殷勤。
范宜襄觉得真是自己以前性子太软乎了,连屋子里的丫鬟都镇不住,嬷嬷之前被人押走,连个口风都不肯吐。西园里一发生什么风吹草动,郭氏那边就知道了,可要外头有点儿什么动静,她是最晚知道的,还得亏方嬷嬷有点路子,要是没了方嬷嬷,她就真的是任人宰割了。
这些天,她就由着方嬷嬷给她们挑错,是该治一治了。
不过到底该怎么驭人,她还是得慢慢摸索,慢慢跟方嬷嬷学。
她抬了抬眼皮,问道:“七巧呢?”
方嬷嬷正端着一盘拔丝苹果过来:“那蹄子整理日往外头跑,昨儿个打碎了夫人妆奁里的一支钗子,我打了她几下,可成想,她还生了气,这会儿不知跑哪儿野去了。”
方嬷嬷没明说,范宜襄也知道七巧跑哪儿去了,不是去北园找郭氏,就是去东园找潘氏,胆子还真肥。
单说这名字,这七巧就跟其他三个丫鬟不大一样。
闺阁中的贵女选侍婢本就讲究,平日所做之事不同粗使丫鬟,多为:焚香、烹茶、展卷、浇花,容貌要清秀且不提,起名字这个却一点都不能马虎,多以“翠翘、紫玉、白苎”这些字样取名。她现在的三个丫鬟分别叫作:紫玉、紫烟、紫苕,虽不是自小伺候范宜襄的,却都是出嫁时精心挑选的陪嫁,只有这个七巧,容貌平平,名字也平平,是半路从郭氏房里过来的。
原主本打算给她赐名,不过一想她是郭氏的人,没得污了好词,就没改,还叫她七巧。
刑房的婆子上回敢直接拿了方嬷嬷去,就是吃死了铁证,在方嬷嬷的枕头底下里找着了几十锭银子,二两一锭,足足有一百八十两,装在枕套里面,外头还缝了一层布。
上的针脚,方嬷嬷一眼就认出来是七巧的手艺。
她会贪那点钱?平日夫人随便赏个手边玩意儿,就够她家里人花销一年半载了,再加上这么多年,她的手段,早就屯够了银子,如今眼界哪儿会这么低,眼馋那点银子。
方嬷嬷心道,这人呐,自己什么样,就以为别人也这样,七巧自己贪点银子,每次例银发下来都乐开了花,就以为府里各个都这样。
就算没那针脚的手艺,方嬷嬷也知道这事儿跟七巧,跟北园的老夫人都脱不了干系,这府里头恨她的人多,但是用钱财来陷害人的,却只有她们几个。
这丫头心也毒,憋着这么大的劲儿,方嬷嬷想着也有些后怕,七巧趁着她这几天开始接管库房的活儿,就一直留心着,她料定了自己干着这么好的一件肥差,一定就会贪点,这是府上的惯例了。想着先有个由头,把人栽赃了关起来,等回头往下一查,什么腌臜事儿都给挖出来了。到那个时候,就不只是简简单单那一百多两银子的事儿了。
说不定还要给夫人扣上个“管家不当”的帽子。
可偏偏夫人是个不讲理的,问都不问,就把她从刑房里给捞了出来,那样子就像是在说:“我的人就算贪了银子咋了?多大事儿?”
方嬷嬷心里感动。她虽自己问心无愧,没有贪过一分钱,但也提着颗心,想着这罪不一定能定下来,可这顿板子怕是跑不了了,挨一顿打,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她原想直接揭发了七巧,可又没个证据,几十锭银子,七巧从哪儿弄来的?要说是老夫人给的?还是潘氏给的?说出去谁信?姑爷会信?只怕到时候就会传:是夫人袒护恶仆不成,还诬赖老夫人,乱泼脏水。
方嬷嬷不能明着来,就只能给七巧穿小鞋了,处处挑她的错,七巧心里也害怕,频频出错,如今被逼急了,就开始想招离开西园,想继续回去伺候郭氏。
方嬷嬷放下拔丝苹果,对范宜襄笑道:“这是张嬷嬷孝敬来的,说是山东烟台产的,又脆又甜,听说昨儿个上的那道‘拔丝山药’夫人吃着好,又送来了个这个。”
范宜襄用银叉子叉了一口,放进嘴里,啧啧嘴:“好吃!外头酥里头脆!”
方嬷嬷又递上一道“炸元宵”:“夫人再尝尝这个?”
范宜襄很给面子地都吃光了,方嬷嬷看着主子心满意足的样子,心说:夫人这样就极好,什么都不要操心,不要动怒,也不要委屈,就这样每天吃吃喝喝才好。
要是再生个哥儿那就齐全了。
张嬷嬷还在角门外头翘首以盼,见着方嬷嬷托了两个空盘子出来,喜出望外道:“奶奶可是爱吃?”
方嬷嬷文她一眼:“喜欢!夫人还想吃糖炒栗子!”
张嬷嬷连忙说:“有的!有的!我这就去吩咐。”转身就走,走路歪歪扭扭的,这是板子后遗症。
上回为着樱桃那事儿,张嬷嬷肠子都悔青了,不过也没辙,苏嬷嬷亲自到冰窖里把上好的樱桃全都挑了去,再有牛乳、酥酪也全都端走了,给夫人送完樱桃去,她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等后来,主子爷的板子下来了,她心里才彻底踏实了,以后老夫人再来跟夫人争要吃的,她可算是有话头去推辞了!
方嬷嬷目送着张嬷嬷的背影,心里说:狗腿玩意儿!
边上窜出来一个小丫头,叫做绿竹,是方嬷嬷放在郭氏的园子里的眼线,方嬷嬷正在不爽张嬷嬷这势力小人得了夫人便宜,瞅见她,一股子邪火窜出来,照着她脑袋虚打了一下:“浪蹄子!白吃了我的好些银子,半点有用的事儿都打听不出来!”
绿竹是在北园干粗使的,方嬷嬷本就不指望她能知道些啥,纯粹就是用她撒气,不想绿竹凑上来神秘兮兮地说:“嬷嬷,这回儿还真有个事儿。”
方嬷嬷便让她说,绿竹往四周看了看,确信无人,才道:“夫人娘家来人了!”
方嬷嬷一愣:“什么人?!”就算来人,也该是大公子和老爷,怎么的就往郭氏园子里去了。
“一个奶奶,带着两个姑娘,奶奶穿得一水儿石榴红的裙子,头上戴着红梅攒珠簪子,姑娘也穿得好,生的也好...有一个姑娘跟咱家夫人...长得还挺像!”
“我呸!”方嬷嬷照着她的脸唾了一口:“什么奶奶姑娘的!那是夫人娘家的姨娘!黑了心肝的,还有脸往府里来!”
绿竹缩着脖子,方嬷嬷低头想了一会儿,问她说:“来多久了?”
“有小半个时辰了。”
方嬷嬷神色复杂地回到屋子门外,抬头就看屋子的门紧紧地关着,三个丫头涨红着脸守在外头。
这是姑爷来了。
方嬷嬷狠狠把三个人拽到了旁边的耳房,关上门,才骂道:“没皮没臊的东西!还学会听墙根了!爷也是你们敢肖想的!”
屋子里,陆澈捧着范宜襄的小脸,狠狠地吮着,又是五天不见着面,偏他一忙起来就什么事儿都抛在脑后,等回神过来想到她,就像是在心里头埋下了种子,由着那种感觉生根发芽,怎么都挥之不去了。
终于得了片刻的闲,便刻不容缓地回了府,自己园子还没来得及回,先就来了这儿。
范宜襄刚吃了甜滋滋的炸汤圆,唇齿流香,陆澈只觉得她整个人都是甜腻腻的味道,亲完了嘴巴,就去尝她的下巴,耳垂,耳廓,眼睛。
范宜襄倒在他的怀里,人都快没气儿了,陆澈才离开,低声问着:“想我了不?”
还真没想。
范宜襄这几天都在琢磨宅子里的这些事儿。
嘴上却甜滋滋地说:“想!想死爷了!”
陆澈知道她只是嘴甜哄她,她脑子里想些什么,看眼珠子就知道了,不过听了也倍感受益,笑说:“爷也想你得紧,等忙过了这阵,带你去景山骑马去。”说完又俯身亲了亲她的嘴。
陆澈知道她总爱看那《景山艳史》,就故意说去“景山”逗她,瞧她脸上先是一喜,瞬间又红了,陆澈看得高兴,随手端起桌上的一盏甜露喝了,滋味却是比前几日的好些了,一尝就是上了心的。心说,这次可以赏一赏膳房了。
范宜襄脑补了一大堆《景山艳史》中的各种香艳场面,不过书中人的模样全都换做了她与陆澈的脸,光想着心就跳得极快。
陆澈看着她模样,手就伸过去,在她心口处按了按,叹道:“怎的跳这么快?让爷给摸摸。”
“...”
摸着摸着,人就往她怀里靠,范宜襄忍不住抬手轻轻推了推,陆澈反而两只胳膊往她背上一箍,紧紧拥住了她。
“我想你的紧,让我好生抱抱你。”陆澈低声道:“不许推开爷。”这小腰,是越发软乎了,似乎比上回抱着的时候肉要厚了些,怀里满满的,陆澈喜欢这种感觉,踏实,心安。
抱了一会儿,范宜襄说:“爷要是太累了,就把靴子摘了,在榻上眯一会儿吧。”
陆澈点了点头,松开抱她的胳膊,人往榻上一横,靴子也没脱,就这样睡了。
他太累了。
不一会儿,榻上的呼吸就变得重了。
范宜襄瞪着眼珠子:就这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