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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考虑到我和季洛珏舟车劳顿,白天又没怎么休息,说了会儿话后,老妈就招呼我们赶紧洗澡去睡觉。
季洛珏先洗,随后才换了我。洗完出来回到卧室,却见她身穿睡衣斜靠床头,手上拿着毛巾正在擦半干的长发。
我有些拘谨地坐过去,开口问了一句:“怎么还不睡?”
“等你啊。”她笑着回完,我便反驳道:“你睡你的,等我干什么?”
“等你暖被子呗,难不成还要我帮你暖?”
啊……我心里一惊,下意识低头望过去,才发现床上竟然只有一床被子。这棉被厚实,昨天又刚在太阳底下晒过,鼓鼓囊囊堆在床头时,比两床叠起来还要高,我这才以为……现在摊开了平铺在床上才发现竟然只有一床……
“我……我去跟我妈再要一床……”
我转身要走,季洛珏却突然出声说道:“客厅的灯灭了都有好一阵,她们回卧室到现在估计早睡着了。年纪大了本就睡眠不好,被你叫醒的话,后半夜还怎么睡得着?”
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眼下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办呢?
正不知所措之际,季洛珏却讥笑一声再次开了口。
“瞧你这一脸紧张样,是怕我吃了你?还是怕我趁着睡觉的工夫,夺去你一门心思想着留给萧晓的宝贵贞操啊?”
我脸上“腾”地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毫无顾忌的说辞害羞,还是为明嘲暗讽的调侃而觉得羞愤:“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张扬一笑:“既然知道我是胡说,你还有什么害怕的?”
“谁说我害怕?我只是……不习惯跟人盖一床被子。”
季洛珏闻言挑了挑眉,我心里一囧,知道她肯定是想到了当年还在一起时,我们在出租屋里多次同床共枕时的情形。
我这不是……piapia打脸么……
“不习惯也没办法,”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看着我:“只能委屈咱们叶小姐一晚了。”
我窘迫难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满脸的戏谑,转身欲走。
“哎,你干什么去?”
“去拿指甲钳来剪指甲,怎么,这你都要管?”我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开门走了出去。
回来时季洛珏还保持着在床头侧卧的姿势,见到我微微一笑,把手里毛巾向前递着说道:“擦好了,麻烦帮我放回去吧。”
我不置可否,放下毛巾脱鞋上床,低头全神贯注开始剪指甲。
“你……你可以先睡,被子昨天刚晒过,应该不会冷。”
我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希望趁着剪指甲的功夫让她尽快睡着,以避免些不必要的尴尬。季大小姐却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竟然淡淡地回道:“没事,不急。等你剪完我也剪一下好了。”
你是不急,可急的是我好不好?
我卯着劲创造出了有史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剪指甲,剪了磨,磨完又剪,不知道的还当是低着头在雕刻什么工艺品。直到圆润的指头,一颗颗变得光秃秃再也剪无可剪,才有些无奈地扭头看着季洛珏问:“你也不困啊,就这么生生看了我半个小时?”
“是啊,我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剪完?”
她声音里带着藏都藏不住的笑意,我真是又羞又愤,却实在无可奈何。下床把指甲钳冲洗干净,拿过来也不看她,歪头向前一递,没好气地说道:“喏,等了这么半天不容易,赶紧剪吧。”
她低低一笑接了过来,我则直接从她身前越过,掀开棉被一角躺了进去,有些赌气地蒙起被子也不看她。
空气里很安静,竖耳聆听良久,却迟迟没有等到熟悉的“咔嚓”声。
哼,说什么剪指甲,其实还是故意等着看我笑话呢吧?虽然我也实在说不上来自己有什么笑话好让人看的。
又是片刻过后,依旧没有动静,我心下纳闷,偷偷掀开被子一角,却见季大小姐一手拿着指甲钳,弯腰正努力调整姿势。
原来是月份大了,肚子挡在身前,伸手够不到脚啊。我闷闷地看了一会儿,才木着脸从被窝重新爬了出来,坐到她手边把指甲钳一夺:“看你这笨样,算了,还是我帮你剪吧。”
季洛珏一呆,扭头看我:“你不是已经睡了?”
“你在旁边扭来扭去,动静不停的,我怎么睡?”
她脸上微微红了一点,这样的场面其实很少见,依着季大小姐凌厉而强势的性格,向来就只有她让别人羞愧的时候——如果她现在这样的表现勉强能称之为羞愧的话。
我半跪半爬挪到对面,坐稳后,抬起洁白如玉的足踝将她的脚抱在了胸前。
因为怀孕的关系,脚面都有些微微的浮肿,可即便这样,依旧纤细。像现在这样微微绷直向前伸着时,隐约能看到里面暗红色的细小血管。
展现在面前的脚趾,正由长到短排出了一条平滑而顺畅的斜线,指甲微微凸起,成漂亮的粉红色,在灯光下发出微弱的光。
“是……是有点长了啊。”我有点没话找话,否则的话她这样一直把视线放在我头顶紧紧盯着看而什么都不做的行为实在有些尴尬。
季洛珏怔了一下,不知道是正走神没听清楚,还是没想到我居然会莫名其妙说这样的话。
“废话,不长为什么要剪?闲的没事干啊?”
别说,当时她眼巴巴在旁边等着剪指甲的时候,我还真以为是无中生有,闲的没事干,看来……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
我低着头没话说,片刻后才呐呐道:“要是疼你就说一声。”
“嗯?”季洛珏不明所以,我抬头快速地瞄她一眼,面无表情:“我怕不小心剪到你的肉。”虽然低着头没看到,但我能感觉现在她脸上一定带着浓厚的笑,半响后才张口轻轻回了一句:“好。”
剪完指甲,收拾好床面,不可避免就又到了我之前极力想逃避的时刻——睡觉。
之前想象了好几种我们会面对的尴尬瞬间,可真到了这一刻,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平静自然。季洛珏脱下外面长款的羊绒针织衫,身着睡衣睡裤钻进了厚厚的棉被里,片刻后抬头看我:“你还不睡?”
我指了指床的内侧:“你睡里面吧。”
她倒是也没说什么,扶着腰挪进去后才笑着看我:“怎么你睡觉还有这么多讲究,里面睡不了只能睡外面?”
我扭头瞥她一眼,待钻进被窝之后才闷闷地回了一句:“我不是怕你睡外面不小心摔下去吗?”
季洛珏愣了一下,就当我以为她会满脸感激涕,零热泪盈眶说出什么感激的话时,季大小姐却出乎意料地“噗嗤”一笑:“我傻啊,睡个觉还能摔到床底下去?”
好吧,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抬手关灯,有些赌气地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厚重的窗帘拉着,连月光都不能泄进来一丝,关了灯的房间整个笼罩在黑暗中,沉默所带来的安静最是让了无睡意的人感到约束而紧张。
我身体下意识绷的笔直,几乎是扒着床沿躺在那里,这床虽说不算小,我还是生怕自己万一睡着后不小心翻身再伤了季洛珏和她肚子里的宝宝。
“小珥,谢谢你。”
黑暗中传来季络珏轻柔的声音,我僵直着身体没敢回头,半响才不明所以回了一句:“有什么好谢的?”
是谢我好心帮你剪指甲,还是终于觉得我主动要求睡在外侧的诚心可赞?
“你……白天的时候能在你爸爸面前那么维护我,我真的没想到。”
原来她指的,竟然是这个……我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又酸又涩的复杂情绪,过了很久才自嘲一笑:“不是……演戏吗,当然要逼真一点,这有什么好谢的。我……我也不是为了你……”
真的不是为了她吗?和老爸对峙时自然流露出的紧张和保护,看她难堪得说不出话来时情不自禁的心疼难受……可能真的是入戏太深了……
“嗯,我知道是演戏,但也要谢谢你。”
“你知道吗……”她轻轻一笑:“我曾经设想过很多我们手牵手一起面对家长苛责的时刻,不管是四年之前,还是……那时候总觉得,一定会是我站出来保护你。”
她顿了一下,片刻后再次开口,声音却多了股莫名的缥缈和难言的美好。
“原来,被人保护的感觉……这么好。”
我突然觉得很心酸,因为她说的这些话。
虽说她向来性格强势,但作为天之骄女,又生在豪门,本来应该一直被人捧在掌心呵护疼爱,如果不是因为选择了我……即便是和楚公子在一起,也会比现在幸福甜蜜吧?
“对不起。”我轻轻地开了口:“是我负了你,如果不是遇到我,你现在的生活一定很幸福美好……”
“你在说什么啊,”季洛珏突然出声打断:“我的意思是,突然觉得你好像成长了。只是可惜,不知道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萧晓。”
啊?我愣了一下,突然转回身去看她,虽然黝黑的房间里可能什么都看不到。
但我真的看到了,季洛珏晶亮晶亮的眸子,微光流闪,像是被水洗了一般净透。
“你说什么?”
季洛珏一声轻笑:“怎么,被人夸了这么兴奋?”
我没说话,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季洛珏却像是有些伤感,轻轻叹了口气后说道:“不管因为谁,你这样很好。只不过,有幸能享有你这种好的,总不会是我。”
说完,她抬手掖了掖被角,说了声:“不早了,睡吧,明早还要去医院。”然后缓缓翻过沉重的身子,像我刚才一样,将后背展现了出来。
我睡意全无,盯着她看不真切的背影,认真想起了刚才那句话。我的成长……到底是因为萧晓……还是因为她?
是萧晓这段新感情激发出的昂扬斗志,还是追缅被故意扼杀的旧情而生出了愤懑不甘?是因为萧晓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般的炙热,还是她为求真相、殚精竭虑的隐忍?
是被萧晓感染,还是为她反省进而激励?
或许……都有吧……
造成一个人成长的因素大多都不是单一的,需要挫折和困境的磨练,也少不了热情和坚定的感染。我从一个青涩稚嫩,心理自卑而脆弱的小姑娘,变成现在季洛珏眼中“有成长”的小女子,所不能缺少的……是这两个女人的影响吧……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义无反顾为萧晓挡下伤害的那一刻,也许是竭尽所能在嫂子面前维护季洛珏的那一时;也许是下定决心抛下过去和萧晓开始一段新感情的那一刻,又或许是在季洛珏的不懈努力下知道真相的那一时。
甚至可以说,从季洛珏的到来,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因为从那时那刻作为起点,慢慢揭开尘封了四年的过去,旧伤一点点被扒开,忍受着噬心的痛,一步步艰难地从过去走了出来。不知不觉中,心变得坚强,人变得勇敢,成长也就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中生成了……
第二天,季洛珏竟然出乎意料的,起的比我还要早。
吃过早饭去往医院的路上时,我忍不住开口问她:“起这么早,是不是因为在我家睡不好?”
季洛珏白我一眼:“我可不是豌豆公主,没你想象的那么娇贵。”
“你一个从小长在蜜罐里的大户人家小姐,还不就是公主?”
“所以,那时候你对我们的感情没信心,就是觉得我这人吃不了苦,下嫁不了你是不是?”
啊?我没曾想她会突然提到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季洛珏撇了撇嘴:“都是一厢情愿的看法,别说你家环境还算舒适,即便再差上千百倍,我也受得了。”
“那……那你又醒的这么早?还……不是睡得不安稳?”
“我是怕耽误你来医院复查。”季洛珏说完扭头看我,故意表现的一脸嫌弃。
“这么大的人居然还怕复诊,好笑不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谁还没点害怕或是不喜欢的东西啊……
到达医院的时候尚早,还没有熙熙攘攘像是赶集般那么多的人,否则,要想在这家市内数一数二的私立医院完成基本可以媲美体检似的一系列检查,我俩怕是得从早晨一直在这里呆到晚上。
说起来当初生病的时候,我们可压根儿没想到要在这家医院治疗。只不过临做手术之前,我的主治医生突然提议,说是从医疗水平和术后恢复来考虑,这里的条件更好,更专业。我爸妈一听,那是别管花多少钱死乞白赖也要帮我转院过来。
好在有之前的主治医生牵桥搭线,原本以为会很难进的医院,竟然轻而易举就被我们转进来了,过程比想象当中顺利了不少。平心而论,私立医院就是不错,服务好,医生热情不说,收费居然还比公立医院低,也难怪那么多人挤破头都想进来了。
呃……这当然说的是病人,身体健康的,就算白送,人家肯定也不愿意来……
因为事前已经跟主治医生联系过,我的复查进行地出奇顺利,中午还不到,就全部检查完毕准备打道回府了。
我和季洛珏坐着电梯下楼,忍不住就扬了扬手里的检查报告。
“怎么样,我都说不用来复查吧?我身体好的很,都是你们大惊小怪。”
她竟然没有反驳,笑眯眯地看起来心情很好:“检查一下总是没错,这样大家都放心不是?”
我开口刚要说话,“叮”的一声电梯响,目的地到了。
抬步跨进一楼富丽堂皇的大厅,我和季洛珏刚走了没几步,迎面却撞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突然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欣喜望向了我身边的人。
“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洛珏身体一僵,先下意识看了我一眼,才转身面带笑容看着那位医生回道:“张医生,好久不见,我陪一个朋友来检查身体,这就走了。”
“哦,是这样啊。”这个被季洛珏称为张医生的人很热情,脸上带着兴奋的光,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她的肚子:“孩子都挺好的吧,怎么一直没见您来做产检,这样可不行,毕竟他不是……”
“张医生!”季洛珏有些仓皇,出声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孩子很好,多谢关心。”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季洛珏说话时的语气突然严厉了许多,还带着些许不悦。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不好意思。”
张医生愣了一下,随后面上一哂,急忙说道:“哦,那你们忙,我……我就不过多打扰了。”
季洛珏闻言冲他淡淡一笑,拉起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程路上,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那个张医生看起来跟你很熟啊。”
“没有,认识而已。”季洛珏说完,飞快地又加上一句:“我……刚怀孕的时候,你哥带我来检查过,那时候认识的。”
这个答案无懈可击,可……这家医院出了名的挂号难,只是做个基本的检查而已,叶程一会大费周章特意带季洛珏来这边?怎么都感觉有些不太可能啊。
尤其,那个张医生对季洛珏的热情,看起来不仅仅像是对着只见过一面的普通病人,反而带着一丝谄媚和……淡淡的畏惧?还有刚见面时的那个称呼……
“他为什么会叫你大小姐?”
“啊?”季洛珏身体明显一怔:“他有这么叫吗?是季小姐吧,肯定是你听错了。”
我清清楚楚听到他说出口的是“大小姐”,季洛珏却想都不想就矢口否认,这瞬间便加重了我心底的怀疑。
这是家私人医院,张医生叫她大小姐,还有神色间掩饰不住的既紧张又兴奋的矛盾表情,不正是典型的,下属看见自己的上司或是……
“这家医院是你们家的?”这句话虽然带着疑问,可我心里笃定自己的想法没错。
“这家医院……怎么可能……”
季洛珏扭头看我,片刻后迟疑着点了点头:“只是有点股份而已。”
她很聪明,肯定是一眼看穿了我心中的想法,知道再隐瞒也无济于事,便干脆承认了。而她口中所谓的有一点股份也绝对不是想象中这么简单,就算不是持有全额股份,也必定是大股东无疑。
“我不是想瞒你,只是觉得没必要所以才没说。”季洛珏有些着急地想解释,可我在意的点却没在这里。
“年前我生病……不是你暗地里安排人让我住到这里来的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从知道医院是她家的那刻开始,这样的想法就毫无预警地冒了出来。说我自以为是也好,自欺欺人也罢,可心里下意识就这么想了。
我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听到的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其实到了这会儿,肯定或是否定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真是她的意思,那也不过是说明更早的时候她就已经暗地里找过我,并在知道我生病之后想方设法将我安排进了自家医院照顾,更有甚者,背地里还偷偷去看过我也不一定。知道这些除了让我明白她用情至深,心底更多些苦涩和愧疚外,又有何益?
如果不是,那就纯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更加无可厚非了……
“我……”她迟疑地开口,脸上神情百般纠葛,很久之后才叹息一声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生病的时候住过这家医院,如果早知道,早一点遇见,兴许我们的误会还能更早解除。”
原来不是她……心底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些淡淡地失望,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否则心里愧疚越深,我们之间就越难理得清,对萧晓来说,不是越发显得不公平?
“嗨,”我轻笑一声打破了车厢里异常压抑的沉闷气氛。
“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虽说这医院是你家的,可当初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住到了这里,是因为我的主治医生提议才转院过来,所有的手续也是他帮忙办理的,怎么可能有你什么事?”
“是吗?”季洛珏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此刻她脸上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