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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乐知微的话,常喻放下了心。
乐知微要去试镜的那部戏叫《弈天下》。
准确说,这其实是一部男人戏,家国天下,把情怀拎得特别高。至于女人,只是戏中的点缀。
唯一戏份比较重的女性角色,就是乐知微将要去试镜的“萦画”。
名字取自秦观的一阕词。
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然后呢?”
“只有这些了。”
乐知微哭笑不得。
试镜没有剧本也就算了,总得给点有效信息吧?
萦画身份,未知。性格,未知。甚至连《弈天下》整个大背景都用一句“家国天下”带过。
这要怎么演?
“对了,忘了给你这个。”常喻取出来一本小册子,“剧组送给试镜女演员的,你看看。”
书不厚,浅蓝色凹凸不平的书封包裹着二三十页纸,上面白色的装订线上,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虽然是男人戏,但送给女演员的资料还是很暖心的。
乐知微笑着接过书,翻开一页,手却顿住了,那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一子落,乾坤定矣。夫方圆之间,造化万物皆可类象也……”
“怎么了?”
乐知微深吸了一口气:“没事。”
她看着这小册子,任由思绪飘远。
后山青石上,约么三四岁模样的小人儿,粉团子一样趴在上面。圆滚滚地双臂垫在下颌处,两条小腿来回踢着,丝毫没有一点女儿家模样。
小人儿一边晃着腿,一边磕磕绊绊地背诵着:“……造化万物皆可类象也。棋者,数也。以一定天元,余者……余者……哎呀师父我背不下来了嘛……”
青葱碎草间席地而坐的男子玉簪束发,眼含桃花,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
闻声,一竹扇敲在小人儿脑袋上。
“先时读《韬略》你便嚷不识得字,如今为你编撰这易读之书,你又有何言语?”
小人儿扬着小脸振振有词:“师父,这个易读却不好懂。”
男子笑:“你一个小孩子家,哪就这么多道理?背诵即可,这道理你日后自会懂的。”
……
乐知微攥着手中这薄薄的册子,垂眸片刻。
“我们什么时候去试镜?”
“明天有一场,后天也有一场,看你哪天有空了。”
“那就明天吧。”
“好。那小册子你拿着,可别忘了看。”
乐知微笑着点头。
其实哪里还用看,她早烂熟于胸了。
没想到当日二师父为她撰写的启蒙读物,竟然出现在了这个时空。
乐知微摇摇头,真不知道这个时空到底与他们那里有什么联系。
相通之处不少,可迥异之处更多。
她慢慢拉回思绪,看着手中的书,想到刚才常喻说的“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萦画?
乐知微在网上搜索了这阕词,看到注释的时候,便了然了。
原来这首《虞美人》是秦观赠与一位贵官宠妓的。
《弈天下》既然给女主取名“萦画”,又点明了这二字的由来,是不是说明这戏中的女主其实是位名妓?
剧组又特意给每位试镜的女演员发了这部棋书,看样子女主应该是名雅妓。
不学琴,不学书画,偏偏学棋。
萦画只怕是个胸中有沟壑的姑娘。
既然《弈天下》明说了是演家国天下,自然不会儿女情长纠缠不清。
那戏中女主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入戏?
***
那边小余把乐知微送回了家。
刚从乐知微住的小区出来,小余就把车停在了路边,给郑祺御打了一通电话。
那边郑祺御似乎在忙,过了好一阵子才接听。
小余开门见山:“刚才知微跟我提起乐老爷子,说要去看看。我拿话给岔开了,她这几日肯定还会再问。这事怎么办?”
郑祺御皱着眉:“她不是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么。怎么会突然提起乐老爷子?”
小余拍着脑袋头疼道:“也是我没考虑周到,我想着既然和经纪公司解约了,就顺带把之前未清的账清了,结果说顺嘴了。”
郑祺御沉默了片刻:“以后她要是再跟你提,你就让她来找我。”
小余轻叹了一口气:“我实在是怕再出点什么事……那天早上我去她家接她的时候,她跟我说她在梦中梦见了一位神人,传授给了她很多学问,还说《缀术》就是神人传授的。我开始还以为她在开玩笑,这几日下来,还真有些信了。现在她虽然整个人神神叨叨的,不过比起以前可好太多了。”
“她不提,事情就暂且这么放着,等什么时候她提了再说。”
放下电话,郑祺御刚要继续忙手头的事,突然想起早上乐知微说的“提醒祖教授多留意肝脏问题”,她为什么那么说?前一句话她说了一半就停了,她在顾忌什么?
郑祺御近来对乐知微的印象大有改观。
以前的乐知微娇蛮任性,让他颇为头疼。
可自从那天乐知微醉酒醒来后,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开始乐知微疯言疯语的时候,他只当她是在胡闹,以前乐知微不也经常这样的么。
就像那天晚上,她醉酒后死拉着他不放,他也不过是任由着她胡闹。
而如今的乐知微对他似乎仍有那么一丝依赖,但从不主动靠近,从不主动联系。
甚至那日他牵乐知微的手,乐知微还很……不岔?
他也找李医生咨询过,李医生给他的答复是:有可能是失忆性解离症。
在有重大情感创伤后,有一定的可能性会引起这种精神上的疾病,虽然这种可能性小的可以忽略不计,但依旧存在这种可能。
李医生还告知他失忆性解离症的种种表现,比如独立人格、行为举止大变,会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认识身边的人,就仿佛一个陌生的人住在她的身体里一样。有的时候也能清楚的知道另一种人格的存在,就好似一个旁观者,漠然看着那个人吃饭、睡觉,过着她自己的生活。
乐知微的确性格大变、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刚一醒来就能清楚地叫出他的名字,这似乎跟李医生说的并不完全符合。
对此李医生给出的解释是:解离症是一个很复杂的精神疾病,并不能一概而论,加之患者极少,临床经验也极为有限,所以这个患者很有可能表现出来的是解离症的另外一种状态。
郑祺御将信将疑,可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解离症目前并没有有效的治疗方式,这件事也就暂时放下了。何况,他与小余看法一致,乐知微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至少比她之前每天活在巨大的痛苦中要好得多。
郑祺御已经慢慢习惯了这个拥有新人格的乐知微,可是这个乐知微不仅具有新人格,还自带新技能。
课堂上的数学题的精妙算法,城.管局那倒了一地的城.管,以及让他提醒祖教授留意肝脏方面的问题。
既然《缀术》是真的,那乐知微现在说的,会不会也是真的?
如果他贸然提出带祖教授去检查肝脏,结果祖教授没事,那这乌龙闹的着实不小。
可是不去,万一乐知微说的是真的……
郑祺御稍一沉吟,把电话打给了乐知微。
“早上你说让我提醒祖教授留意肝脏问题。”
电话那边的乐知微这次没有回避,直接道:“是,祖教授家金气太旺了,对肝脏有影响。最好……去看看医生。”
“乐知微。”
“怎么了?”
“……没事。你忙了一天,晚上早些休息。”
“嗯我知道了。”
***
第二日一早,常喻早早的来接乐知微。
乐知微前一日忙了一整天,睡眠质量格外的好,整个人气色都特别棒。
二人吃过早点后驱车到了试镜场地,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在等了。
常喻在这个剧组里的人缘颇好,工作人员一看到是她来了,都笑着喊“常姐”,招呼她去休息室。
推开休息室的门,里面飘散出阵阵香气。
休息室有几人在里面休息,看到又进来两个人,都望了过来。
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孩笑着站起身道:“原来是常姐。”
另一位长得很标致的女孩打趣道:“常姐出山了?昨天看到你微博发布公告,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账号被盗了呢。今天见到人了,可算是放心了。”
常喻笑着与她们寒暄,一面找了个凳子,让乐知微稍作休息。
二人与常喻说着话,其他人却都看向乐知微。
几人小声嘀咕着:“这不是乐知微么?”
“她也来试镜?”
“不知道。”
“她在哪儿看什么呢?”
那几人生怕乐知微多得了消息。
一人扯着脖子往乐知微手里瞄,看了一会儿,跟周围人小声说道:“我看着,怎么那么像高中语文呢?”
另一人也伸脖子看了看,一脸疑惑:“我看着也是高中语文,会不会书里夹了别的东西?”
常喻以前当经纪人的时候,也是很有名气的,向来以人缘好人脉广著称。经常能得到些内部消息,让自家艺人赢在起跑线上。
“得了,别看了,那就是一本高中语文。她五年都没考上电影学院,还不得学学么。”
“怪不得她不看棋书,全是文言文她估计也看不懂。”
几人都没再说什么。
毕竟用膝盖想想都知道乐知微不可能入选,对这种毫无竞争力的对手,都没人会过多关注。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离着稍远一些的人听不真切。
那声音虽低,听着却扰人。
坐在一旁转椅上的一位女演员不耐烦地朝声源那边看了看,扭过头去。把手中的那个薄薄的册子往桌子上一扔,抱着臂靠在转椅上养神。
那几人不住地看乐知微,乐知微自然是知道的。
咦,怎么好像大家都认识自己?
可她们,乐知微一个也不认识……
女演员们在休息室里歇着,没过多久,剧组的工作人员就敲门进了房间。
工作人员拿着几张纸分发给众人,上面是按姓氏首字母排的试镜次序。
乐知微的那份常喻看过后,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工作人员。
“等等,排的不对。”
工作人员不解地走到常喻身边:“哪里不对,常姐?”
在那份名单上,乐知微的次序排到了最后。跟常喻聊天的那两位,一位姓曹,一位姓孔。独自坐在转椅上闭目养神的女演员姓安。窃窃私语的那三位,分别姓韦、齐、邵。
常喻非常严肃地说道:“我没想到剧组能把艺人的姓氏都搞错了。”
工作人员看到常喻那认真的态度,有些懵了。
“常姐,乐小姐不是姓乐,音乐的乐吗?”
常喻道:“乐小姐的母亲是蒙古族人,她随母姓,读音是快乐的乐。”
工作人员傻了:还有这个读法么?
“你用不用去查查?”
“不用不用,那乐小姐的试镜顺序调整后是第四位。”
乐知微这顺序一换,恰好卡在中间,把刚才窃窃私语的那三人甩在了后头。
试镜自然越往前越好,排到最后导演难免疲惫。如果前面恰好有合心意的演员,导演可能就没耐心继续往下看了,连直接取消后面演员试镜资格的情况也曾发生过。
不,准确地说,是将再一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