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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陈氏族人修的新屋已经建好了,因离陈家庄相距约有半里路程,便有了一个新名字“陈家庄下庄”,不过是十户人家。
陈将宏不愿搬到新屋,可他家的茅屋虽大,四面透风,到了冬天,寒风侵袭,屋外多凉,屋里就有多凉,墙上更是有一个个洞孔,有的是老鼠干的,还有的是年久失修之故。
陈湘如唤了陈相富来,笑盈盈地道:“二弟,你想个法子让十三叔一家年节前搬进新屋,后日就是除夕夜。”
陈湘如不得不佩服匠人的动作,几支队伍只花了二十天就建了十户人家的新屋,最好的一家留给了陈将宏,就连陈湘妮的亲爹一家也搬了过去。
陈相富挠着头皮,“大姐都劝不动十三叔,我……我……听侍书说,明儿十三叔该到书房来还书、借书,嘿嘿,大姐拨给我十个人,我明儿指定把这事办好。”
“好,别说十个人,就是二十个人也使得。”
陈将宏每次来借书,都会在近午时分,早上要卖豆腐,中午他会回家吃饭,然后会在吃饭后来陈家大院借书,回去后若有没卖完的豆腐,就在城里的酒楼转一圈,把豆腐卖完了就回家。
陈相富离开后,陈湘如问刘奶娘道:“十三老爷怎就不肯搬呢?”
“大小姐,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金窝银窝都是别人的,哪里比得自己的狗窝。
“难不成是房契的事?”
刘奶娘没再接话,手里没房契,那屋子又哪里住得安心。
陈湘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打算把那片田地收回来,父亲当年把那片田地交给族长打理时,原有言在先,是要他给家里无地的族人耕作,可他们却交给了异姓佃户,每年一亩地还得向他们交四成租子。”
“上回建屋,族长没得到好处,已颇有微词。”
“他是太贪婪了,上任族长那会儿,他家是何光景,做了十几年族长,现在又是何光景?想拿我家的田地肥他自己,我可不答应。”
不过是打理一族,都有这种中饱私囊的人。
族长面上做得公道,可处处藏私,对陈将生多有偏袒,说的是陈将生是他好兄弟的儿子,可现下瞧来,陈湘如总觉得哪里不对。
*
陈相富一早领了小厮、护院十人出门,待他到陈将宏家时,只得陈母、陈妻和两个孩子在。
陈相富人未到,声先到,大声道:“十三叔,我来给你搬家了!”
陈母惊了一下,便见陈相富领着人进来,他笑嘻嘻地行了礼,“叔婆,新屋都修好了,那九家都搬过去了,只得你家不肯搬,这屋子有甚好的,前面是族长家,后头是四老太太家,光线都被挡住了……”
陈母呢喃道:“乞丐还有个窝呢,这里再不好,也是我们自家的屋子。”
陈相富笑道:“叔婆可别为难我,我今奉命来给你家搬家的,那边屋子都拾掇好了,想来你家没人手,我就领人来了。”他一挥手,大声道:“你们几个还站着作甚?搬家!把十三老爷家的家具、物件都搬到新屋去!”
一声令下,十个大汉进了院门,有的到堂屋扛桌案,有的拿椅凳,只片刻间,堂屋就变得空空荡荡。
三岁大的孩子见突然有陌生人出现,吓哭在陈母怀里。
那个略小的女娃,一双眼睛流转在他们身上。
陈妻想要阻止,可来的都是大男人,想阻住一个护院,只听他粗着声音道:“太太别拦我,你与我一个男人抓扯起来,平白污了你的名声。”只这一句,吓得陈妻也不敢抓扯,直急得连唤“婆母”。
陈母搂着孙儿,嘴里直对陈相富道:“你这孩子……你爹是个读书人,温文有礼,你怎这等行事。”
陈相富挠头笑着,“叔婆说得是,你老人家不会与我这个侄孙儿计较的,我大姐要管的事儿太多,因着你们不肯搬到新屋,这不是让族里人瞧笑话么,你老就过去吧,回头我让他们把你家的大磨、毛驴都牵过去。”
这个穷家,就是一个碗都是精贵的。
陈妻生怕弄坏了,只得跟着陈家大院的马车一起走,到了下庄新建的屋子一看,立时就喜欢了,可陈将宏发了话,说什么也不能搬过去。
她是一早就动心的。
但陈母又说遵从儿子的决定。
陈妻想:这回将宏不能怪她,不是她搬的啊,是陈家大院来人一定要她们搬的。
新屋里有正房四间,东、西各有两间厢房,东边是厨房和杂房,那杂房又可做豆腐房,西边有两间,将来可做儿女们的房间,就连正经的会客堂屋都有了,还有偏堂屋,东头可住婆母,西头就可做他们夫妻的房间。
还有专门的院墙,院门上挂着块空匾,堂屋上亦有一块匾,上书“礼仪持家”,正中挂着幅“福禄”双星神像图,下面摆了一张祭案,又有只香炉里似有刚燃烬的香灰,一盘供奉糕点,一盘供奉的果子。
她以为的偏堂屋里,竟摆了一只五层书架,临窗下摆了书案,上面摆了笔架、笔墨等物,在靠里的地方有一张小榻,这依然是书房。
陈妻知道新屋建好了,却不想这里还备下了一些家具,虽然不多,但却有点睛之用,厨房里的灶台也是齐全的,甚至还有锅灶,锅也是新的,连碗盆都有。
陈家大院的大小姐这回是真心想帮大伙呀!
有族人在院门外道:“十三婶,你家终于搬过来了?早该过来了呢,大伙在新庄里热热闹闹地过年多好。”
这说话的是陈相平的妻子,年岁比陈妻还大许多,却比陈将宏还要晚一辈,他家有五个女儿,年近四十才生了幼子,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因家境贫寒,大女儿嫁了个四十多岁的村夫做续弦,家里还有比她还大的继子。二女儿则是远嫁他方,听说是个游方郎中,出了六两银子就带走了二女儿。离开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二女儿。三女儿嫁给了苏州一个商人为妾。四女儿如今有十七,翻年就该十八了,模样生得不错,正准备参加江宁府的画面美人大赛,初赛是过了,却不知复赛会如何。五女儿十五,幼子今年才十岁。
乡下人间,没有儿子传宗接代就是在族里也会受气,就更别说旁时了。
几家吵架时,少不得要骂“和尚、尼姑、你一家子断子绝孙”的话来,虽说是同族,可气头人,妇人们什么恶毒的话都能骂得出,也因这原因,陈相平夫妇说什么也要生儿子,如今儿子是有了,可日子越发过得紧巴。
要不是陈家大院这回给族人修新屋,他们这辈子做梦也不能挣来这样的好屋子。
有了新屋,屋里还备了些家具、锅碗,又替他们省了一些钱,对于他们来说,家家都欢喜,几家人也约定好了,生怕上庄的人知道了会有微词,早几日搬来的一个个也不说出去,就是对家里的孩子也是再三叮嘱“不许说下庄比上庄好,这都是陈家大院的老夫人心善给我们的,我们可不能惹麻烦。”
陈相平妻大着嗓门,这几日她的心情奇好,不光是她,就是全家人的心情都好,搬来头晚,他们一家子就乐得睡不着,尤其是三个女儿。四女儿有了自己的房间,五女儿直夸床上的新被子暖和。就连幼子也蹦蹦跳跳地道:“我家不是穷人了。”直惹得他们夫妻笑了起来。
陈相富不认得这妇人,虽然穿着补丁重补丁的乡下粗布衣衫,但打扮干练,也穿得干净,只是脸上的皱纹深深浅浅,笑起来的时候像葵花的花瓣一般。
论辈份,他只唤一声“族嫂”,可他瞧得出来,这一家人是真心欢喜的。
陈相平妻迟疑地审视着,“这位是……”
陈妻道:“相平家的,这是陈家大院的二爷。”
“是二叔,我真是眼拙,竟没认出来。”陈相平妻笑着行礼,乡下妇人原很少行礼,行得有些不伦不类,惹得陈相富想笑,连连摆手道:“你是嫂子,原是我该给你行礼的。”挥手招呼着小厮、护院道:“你们再去老屋把石磨等也弄过来,我瞧就摆到那杂房里吧,要是十三婶嫌不方便,可开道小门到厨房。”
“这可是新屋子,再开门许就不妥了,听风水先生说,这一片可是风水宝地,将来要出大官的呢。”
陈妻笑道:“你还信这个?”
“信,当然信了。你没觉得我们这块小坡像个官帽么?我们这几家的房子就在这官帽上,前儿有个道士露过,到我家讨水喝,他也说这里要出大官。”
直惹得陈妻笑了起来,不过是旁人的闲话,哪就这么准了。
陈相平妻拉了陈妻进屋,东屋的床榻是现成的,上面还挂着崭新的蓝灰色蚊帐,屋里有个一人高的衣橱,虽是竹编的,外头糊了竹纱,可也是一个家当,屋里摆了贵妃椅,又有个妆台,台上嵌了一面不大的铜镜,屋里还摆了张新案,临窗处摆了张摇椅。
陈相平妻眼里并没有异色,陈妻想着:许是她家也是这样的。
“十三婶,听说陈家大小姐给每家照着二十三两银子的例置备的呢,屋子最大的是八太婆家,她家祖孙三代住一处,得有十一口人,是正房四间,东、西各有厢房三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