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婳映自然是被他这举动给吓了一跳。
“小姐莫怕,是我。”尉洪筹懊恼自己的莽撞,可今夜,他不后悔,因为他这一走,也不知还能不能再看见小姐。
五年了,小姐出落得越发美丽,尉洪筹身形有些不稳,他不敢想象,或许今日这一面,会成为最后一次见面,所以他想把小姐的样子,深深地烙印在心里。
这是两人五年来的第一次见面,但似乎两人并不陌生,婳映看着他,当年那个少年,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除了脸上还带着当年的些许轮廓,“你跟我想象中差不多。”
“小姐也跟我想象中那般美好。”尉洪筹从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但是面对婳映,他就是认定,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子。
婳映因他一句话,羞红了脸。
然而夜色将她脸上的一点娇羞也隐藏了,让尉洪筹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今夜这般莽撞,其实是因为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所以想临行前,可以当面感谢小姐这些年的帮助。”他也知道大半夜与小姐见面,若让其他人看见,小姐的名声就会不好。
“你要走?”婳映显然没有想到今晚他们见面,竟然是因为他要来道别。
“对,我已投身战场,明日就走,这些年来,若不是小姐,也不会有如今的我。”其实尉洪筹说谎了,他并非明日就走,只是不希望小姐再因为他的事而操心。
这五年也够了,能够陪着她度过这些日子,他很开心,而她已经有了婚约,已是待嫁之人,确实不该再让她为自己的小事操心。
婳映听到他要离开,一时间心里竟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舍不得他离开呢!
舍不得?!婳映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怎么可以!她是个已经有婚约的女子,怎么心里竟然还对其他男子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陆婳映,赶紧将你这些不该有的念头都挥去吧!
婳映略微惊慌地看了尉洪筹一眼,好在他刚才没注意到自己,也就放宽了心。
两人一时间无言以对,婳映看了看他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说完就要匆匆离开。
“小姐要做什么?”尉洪筹忙叫住她,只希望两人这般面对面的时间可以更长久一些。
“你明日就走了,这有些突然,而我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我有些细软,你带上吧,以备不时之需。”既然他要走,婳映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让他不要走,再怎么说这五年来,陪自己说话的人是他,心里早将他当做朋友,而想到他身处的环境,出门在外,能帮他的也只有这些。
尉洪筹断然拒绝,“我怎么可再接受小姐的恩惠呢!这万万不可,再说,我到了那边之后,有军饷,估计也不会有花钱的机会,小姐的好意,我心里明白。”尉洪筹略带自嘲的口气说道。
其实他之所以会想要去从军,不外乎小姐嫁人,在这康城已经没有任何事,是值得他留恋的。报效国家未尝不可,将生死放在战场上,活下来是他的幸运,不幸死去,也希望他这无用之身,可以替小姐挡去前路所有的灾祸。
这般至情至性的一个男儿,却将所有的爱意放在心口,只愿他所心爱的女子,可以一生无忧。
婳映听出他内心的自卑感,“我相信你是个做大事的人,天下尚未安定,百姓流离失所,投身战场或许是个不错的决定,你是即将要上战场之人,如果你自己不给自己信心,何来杀敌护国。”
婳映的意思,尉洪筹明白,所有人都可以看不起他,但是他自己,绝对不能看不起自己。
“小姐。。。。”尉洪筹哽咽在喉,原来小姐一直是这样认为,叫他心中更是震撼!
“你性格倔强,我也不再强求,不过只有保住性命,才能成大事,此番一去,定要小心再小心。”婳映不停地嘱咐他,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
可她忽然之间意识到,人长大了真的不好,太多烦心事困扰着她,到了年纪她再也不能待在家里,享受爹娘对她的疼爱,还要嫁人,到夫家侍奉公婆,从此生活就是小心翼翼,养他人鼻息。
她心中期盼的那份自由,似乎从未到来过。
她眼底的那份悲戚被尉洪筹看在眼里,他很想开口问她,小姐是不是不愿意嫁给那个人,如果不愿意,是否愿跟我离开?
尉洪筹在心里狠狠地将自己鄙视了一番,小姐如此高贵美好,如何是他一个穷小子高攀得起的。
看清楚现实吧尉洪筹,你根本就给不起小姐任何的承诺。
如今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小姐将你当做朋友,也终于看见小姐了,已经可以安心地离开这里了。
“时辰不早了,小姐回去休息吧,我也该回去收拾行李了。”尉洪筹违心的说道。
尽管心中有那么一丝的异样,但婳映还是将那股异样压下,对他笑了笑,“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相见,我相信一定会有再次见面的机会,你保重,我回去了。”
“一定。”为了小姐,一定要看着她幸福才好。
婳映又看了看他,转身离开,挥一挥脑袋,觉得有些晕眩,大概是刚才着凉了吧。
她的背影让尉洪筹心揪着疼起来,忙喊道:“小姐!”
婳映一回头,“恩?”
最后一次,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尉洪筹看着她,那精致的五官,灵动的双眸,将永远印刻在他心里。
“小姐一定要幸福。”
若上苍有灵,请庇佑小姐得一生珍爱她的夫婿,一世无忧,我尉洪筹愿用生命做代价。
不过是当年的一饭之恩,竟然在他的心中种下如此坚固的情种,从此生根发芽,一发不可收拾。他的爱,内敛不张扬,只要她可以幸福,这大爱,又有多少人能够像他这般!
若此刻有人能够听见他内心所想,也会为他这份无私的爱情为之动容吧。
“我会的,你也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的背影在他眼中慢慢地消失,看着绣楼燃着烛火,又灭掉,尉洪筹还是没有离开,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越发落寞,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把那些话说出来。
接下来几日陆府内到处披红挂彩,一派的喜气洋洋,众人脸上挂着笑,看见小姐,更是有说不尽的好话。
尉洪筹如今已经将他要参军的事情跟尉家人说过,他们倒是一点也不反对,是啊,他们是巴不得自己赶紧离开。
可他现在还不能走,他必须要看着小姐出嫁,看到她幸福,他才能走。
这几日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墙角,听着墙那头院子里的声音,不管大娘她们说如何难听的话,他也当做没有听到。
时间就是这么不经意间流失,尉洪筹从未想过这一天会这么漫长,这么难熬。
今日陆府千金与严家公子大婚之日,康城内达官显贵各个上门贺喜,这么大的排场,羡煞了多少旁人!
他几乎是仰着脖子,要看清楚小姐穿着大红嫁衣的模样,虽然是盖着盖头,可他还是觉得小姐美,美得让他忘记了呼吸。
尉洪筹看着小姐,一步步从陆府走出去,上了花轿,也看到了小姐未来的夫婿,是个风流倜傥的官家公子,他一定要对小姐好。
这天夜里,他便启程远赴战场,从此与尉家再无任何瓜葛,从此他的心里多了一份牵挂。
漫天黄沙飞扬,到处战鼓雷鸣,校场之上万千将士整齐划一地等待将军的检阅。
此时主营帐内,将领们正对着沙盘步兵设防。
“启禀将军,经此一战,南鸢国兵马损失惨重,节节败退,由尉副将率领的三千精兵已成功烧毁敌军粮草,不日敌军便会断水断粮,皆是即会返回都城,我军将士士气高涨。”
“哈哈哈,好好好,尉副将何在?”
“将军,刚才大队回营是就未曾看见尉副将了。”
“哦?”青菱国主帅李华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翻,“今天就到这里,大营各处出入口,需继续严防看守。”
“是。”
尉洪筹一身盔甲,上面还染着敌军的血迹,长剑别在腰侧,仰头看着天,任由风沙吹过他的脸庞,这点疼痛,根本就伤不了他。
他来这里多久了?四年?五年?或者更久?
曾有一次他差点就死在战场上,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在这黄沙漫天的战场,他可以忘记那些过往,也不用去计算,他到底离开了多少天,因为在这里,根本就没有闲暇的机会让他去想这些。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尉洪筹回头,“尉副将这是你派属下去康城打探的消息。”
尉洪筹一回头,语气中难掩兴奋,“给我吧。”
他将侍卫呈上的卷轴握在手里,“你退下。”
“是。”
再过几日,大军就要班师回朝,大军会途径康城,如此,有些事,他再不愿面对,终究还是会来的。
天下初定,他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等到这一天,也没有想到会得到大将军的赏识,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如今在战场上他呼风唤雨,却也从未想过要将曾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去争夺过来。
他的想法从未有过改变,只要小姐幸福,如今派人回去打探小姐的消息,也只是想要得到心中的一点慰藉。
小姐安好,他愿意一直默默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守护。
但当看完卷轴时,他几乎要将卷轴捏碎,严明勇,他怎么可以,对小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为什么,我发誓要将我的生命交付,老天却还要这样折磨小姐,为什么?!
所有人都不可信,连老天也不可信!
尉洪筹仰头望天,几乎是要质问老天爷,这是为什么?可是过了良久,他放弃了,因为当初是他自己没用,没有勇气告诉小姐自己的心意,因为他怯弱。。。
“洪筹啊。”
“李将军”尉洪筹赶紧将卷轴藏于袖中,转身对李华作揖。
李华是何等人物,这些小伎俩自然逃不过他的双眼,却也不点破,“如今全军上下,莫不知你尉副将的神机妙算,不费一兵一族就将断了南鸢国的后方,怎么不去庆祝,反倒一个人来这里了?”
“属下习惯了一个人。”
李华随意一笑,那里会不知这小子其实是心里有事,从初见这小子时,那股执拗劲,他就觉得这小子有料,而且必定是经历过什么,神情才会这样冷淡,如今看他走到这位子,确实是有勇有谋,不可小看。
“你如今也有二十七了吧?”
“是的将军。”尉洪筹不明白,将军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军中人在你这岁数,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这可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李华的话,让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痛,“既然来到这战场,属下早就将那些抛诸脑后。”
可是现在,尉洪筹已经不明白当初的那份隐忍,是不是做错了?小姐她如今并不好。
“哈哈,你这小子别装了,此次进京,本将军就当个媒人,为你物色位好妻子。”
说到进京,尉洪筹就要跟李华说这事,“将军,末将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跟您一起去京城。”
李华大掌一拍在他肩上,有些不悦,“有什么事比面见圣上更为重要的,所有事都先放一放,随大军回到京城,这样才不会叫好事之人留下话柄。”
“可是将军”
“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现在也给我咽回去,你是知道的,我李华说一不二,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到京城去。”
尉洪筹此刻当真是有千言万语,在李华面前也变成了无奈,“只求将军能尽快放我离开。”
李华往回走的脚步一顿,“你这小子,今天怎么竟说胡话!”
大军在三日之后开拔,沿路尽是百姓簇拥,热闹非凡,大军来到康城时,尉洪筹试图逃跑,可李华说到做到,硬生生将他擒住,五花大绑地扔到运送粮草的马车上。
尉洪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康城越来越远。
当赶到下一个城镇时,尉洪筹冷漠地看着李华,“将军可以给我解开了吗?”
李华知道这小子虽然心中有气,但因为隐忍惯了,所以是绝不会对他动手,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嘿嘿,你越是挣扎,这绳索就会捆得越紧,这可是我独门的手法,你看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你中途肯定还会想逃跑,没到京城之前我是不会解开的,一路上有将士喂你吃喝,放心吧,绝对死不了。”
尉洪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无果,闭上眼,不再与他说一句话。
大军抵达京城,帝王亲自在城门迎接,可见其重视。
将议和书交予帝王,李华顺其自然地将尉洪筹推荐于帝王之上,这般有作为的人,屈居于副将,着实是可惜了。
帝王早些时日就已经看过奏折,也对这默默无闻的尉洪筹有了些许了解,今日见面,看他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着实是有心栽培。
圣旨一下,尉洪筹从副将,一跃成镇西将军,官拜三品,仅次于李华。
这份殊荣,在朝堂之上炸开了锅,但众人都知李华刚正不阿,从不耍手段,这尉洪筹确实是凭借真本事,只是私下里议论一下罢了。
虽说打了胜仗,可此番进京,却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大军需重新整顿,单是这一项,已经让尉洪筹抽不开身,更别说平日里还要应付那些送来拜帖盼望一见的大臣们了。
等他手边的事情忙完,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李华这才肯放过他。
康城内依旧一副繁华的景象,大街小巷人来人往,此刻妇女们的饭后谈资,都从半年前严府发生的事情,变成了如今正被帝王重用的尉洪筹。
“听说皇上新封的一位将军,好像是这次洛河战役中的大功臣呢!”
另一位妇人不为在意道:“不过是京城中流传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这尉将军自从被皇上封做将军,有了自己的将军府,这天天的有人上门提亲,可都被拒绝了,连这皇上都有心将公主下嫁,却被他一句,不想公主年纪轻轻就守寡,给回绝了,你说说,这天底下怎么还有这么傻的人呢!”
“你这一说,还真是,当了皇上的妹夫,那还不是位高权重的,怎么会有人放着这么轻松的事情不干,非去要做些会死人的事情。”
“可不就是,而且我听我侄子说,尉将军要来康城呢。”
“这真的假的啊,不是刚被封将军吗,不在京城里拉拢关系,还跑到咱们这地方来,不会是咱们这里要出什么是吧?”
“呸呸呸,乌鸦嘴,尽说些不好听的,咱们这儿能出什么大事啊。”
“嘿嘿,我就随口一说,不过这尉将军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我也不知。”
人群中走过一个娴静淡雅的女子,她本不爱跟别人嚼舌根,但是有些话听见了,实在是没办法当做不知道,姓尉,不知道会不会是他。
已经这么多年了,那人似乎没有一丁点消息传来,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应该不会的,不是多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吗!
回到与管家约定好的地方,管家已经在那里等着,婳映赶紧过去,“管家怎么样?”
管家看了眼面前迫不及待要知道结果的妇女,“小姐,咱们还是回陆府吧。”他本是陆府管家,从小看着小姐长大,因年迈还乡,却在最近听到小姐发生的一些事,执意要留下伺候小姐。
婳映一听这话,心中已经了然,顿时觉得手脚冰凉,他们当真狠心,她是她孩儿的生母,却不肯让他们母子相见。
“您服个软给老爷说几句好话,有老爷庇护,严府的人也不至于会这么欺负您!”
婳映却摇头,“管家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算了吧,我们回去。”
管家看着她性格这般谦和,实在是心里头为她遇人不淑感到悲哀。
马车直接向着城外去,到了一处别院停下。
这是严府在外头置办的一处别院,但是婳映已经在此居住半年多了。
别院虽然不如严府富丽堂皇,可在这里,她觉得心里头舒服,只是在这里,却唯独少了她的孩子!
夫君在她怀孕之际带回三个勾栏女子,非要让她们做小,那时候她能说什么,为了孩子,她忍,可为何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却不能养在自己身边,那日她不过是去请求婆婆让她看孩子一眼,却被婆婆认为会亏待孩子为由,赶了回来,她没有办法,找到了那所谓的夫君,却被他一句‘跟你生活当真是无趣’伤得体无完肤。
原来这就是跟她夫君的本性,成婚五年,严府压抑的生活让她再也无法继续生活下去,回家同爹娘商量想要回娘家,却被他们回绝,偶然间听到娇娘的话,原来,当初爹娘要她嫁给严明勇,就是为了能够让爹在仕途上走得更远。
那当真是从小疼爱她的爹吗?
婳映已经绝望了,在这个世上,所有的亲人都已经背弃了她,而她作为陆家嫁出去的女儿,是断不能回去的,这样只会给他们丢脸。
婳映觉得一阵悲痛袭来,罢了罢了,一切都过去了,如今她只是期盼着孩儿能在严府无病无灾地长大,她愿意从此老死在这别院,也绝不回到严府。
‘咚咚咚’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
别院里只有几个下人,这会儿应该都在忙,婳映看了看外头,还下着雨,转身取了把伞,就去开门。
来人淋了雨,“这位夫人,实在不好意思打搅了,我家将军在路上因为与劫匪勇斗,为救一个孩子受伤,这前后只有你们这里一个庄子,这才冒雨前来敲门。”
婳映看了来人是一副青菱国将士的装束,忙打开门道:“快些进来吧。”又见这些人身上沾着血迹,又道:“我这就让管家去请大夫来。”
“多谢这位夫人,快,我们把将军抬进去。”
婳映侧过身让他们进来,“前面直走左拐。”
“多谢夫人。”将士感激道。
“小姐!”在将士背上的人突然无意识地喊了一声。
“恩?”婳映很是自然地接口。
他嘴唇发白,是失血过多,可刚才他明明就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看到执伞站在身侧恬静的女子,他五年来,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我就知道,一定是,一定是小姐。”
说完话,他便又晕了过去,婳映这时候看清楚他的面容,却再也忍不住内心的震撼。
他。。。。R1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