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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翊再次见到太子时,他的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
“皇兄,你怎么样了?”楚翊皱着眉,很想上前去看看,但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老皇帝正目光晦涩的盯着她,于是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踏出那一步。
太子靠坐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件杏黄色的中衣,被子盖到了腰腹处。他的身上收拾得很干净,完全看不到一丝血迹,也看不出他是否受了伤,他的脸上还像往常一般带着温和的笑,只是声音中似乎有了一点中气不足:“皇兄没事,别担心。”
楚翊的目光在太子的身上扫了两圈儿,终究是看不出什么来,也不知是伤势确实不严重,还是太子太过隐忍。她也不忍拂了太子的好意,便点了点头道:“那便好。我已经请了褚医官回去,请她外祖许泽进宫替皇兄你诊治,听说他的医术很是不错。”
许泽的大名确实响亮,他少时就因挽救了一场瘟疫而成名,之后游走四方,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名声也渐渐地传达四方。十年前他的大名就已经传到老皇帝耳里了,太子久病这么多年,对于这位名医的大名自然也是听过的。
楚翊对许泽抱有很大的期待,但太子看起来却是反应平平,他依旧笑着,笑容中有欣慰却没有激动:“好,等褚医官将许大夫请来,就请他替我诊治。”
看着太子的笑容,楚翊知道自己的好意他是全然感受到并且接受了,可他那样的笑容却也让楚翊心惊——他似乎已经对许泽不抱希望了。
楚翊心里有些烦躁,太子殿下的态度让她有了一种无处着力的感觉,她暴躁得想上前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好好查看一番他究竟伤到了什么程度。可事实上她什么也做不了,理智告诉她,她如果真敢那样做,老皇帝一声令下她就得被一群侍卫拿下,之后是下天牢或者回冷宫,都是可能的。
然而即便楚翊什么也没做,老皇帝还是开口赶人了:“太子今日受了惊吓,精神不济,你也先回麟趾殿吧。等一会儿许泽来了,朕会让他替太子诊治的。”
楚翊知道,如果不是她拉了褚京墨来,说是要请许泽入宫,她或许连重华殿的大门都进不来。可是来了这一趟,除了知道太子暂时无碍之外,却也什么都没有得到证实,老皇帝甚至都不提太子遇刺究竟有没有受伤的事儿。
女帝陛下觉得很憋屈,她看了看老皇帝,又看了看太子,后者神色温和却也没有要留她的意思。她紧抿了唇,理智的没有多说什么,抬手行了一礼之后,告退了。
一脚踏出太子寝宫的大门,朱红色的宫门便“吱呀”一声,在她身后关闭了。楚翊抬头看了看天,冬季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即使还没到入夜的时候,也阴沉得让人觉得压抑。
“殿下,回去吧。”张岱在楚翊身后提醒。
“嗯。”楚翊随口应了一声,便抬步向前走去。她心情不好,也不想坐轿辇了,便自顾自的走着,任由一群人抬着轿辇在她身后跟随。
重华殿里果然是被御林军围成了铁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就不说了,便是楚翊身上还穿着祭天后未换下的皇女服饰,一路上往她身上投注的打量目光也没少过。跟在她身后的那些麟趾殿的宫人们更是一个个提心吊胆,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等到一行人终于走出了重华殿的范围,便是连张岱都暗自舒了口气。
楚翊沉着张脸走在最前面,仿佛没有察觉到身后这些人的惊吓一般。她看着东宫里多了几倍的巡逻,问张岱:“你之前来打听消息,刺客都抓到了吗?”
张岱毕竟是刘喜的干儿子,在这皇宫里也还有几分脸面。他确实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听问便道:“奴才打听到了一些,说是刺客大多数当场伏诛了,只跑出去两三个受伤的,还没逃出东宫的封锁,便都被搜寻出来了。”
麟趾殿里也被那些御林军搜查了一遍,不过当时楚翊已经拉着褚京墨出来了,并没有亲眼见到。而且她也不在意这些,若是御林军不去搜查,她恐怕才要寝食难安了。
楚翊闻言放心了不少,她想了想,又叮嘱了句:“若是褚医官今日回来了,只要我还没睡下,无论是在做什么,你都请她来一趟。”
张岱闻言连忙应下了,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皇女殿下是不是也太爱睡觉了,这样的时候,她睡着了还不让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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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京墨天刚擦黑就回麟趾殿了,也没等张岱来请,她便自觉的去了楚翊的寝宫,将事情说了一回——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算一个了结。
其实褚京墨知道的也不算多,她虽然请来了自家的外祖,可太子殿下的身体状况却是兹事体大,自然不能轻易泄露出来。许泽留在了重华殿替太子诊治,褚京墨却是没能留下,她外祖不愿意她牵扯太多,便早早将她打发了。
楚翊等了许久,却终究没个结果,最后也只能泄气的摆摆手,示意褚京墨可以回揽月阁休息了。然后等到人都走到门口了,她才别扭的道了声“多谢”。
皇家的人总是高高在上,吩咐人做事似乎也是理所当然,楚翊的一声“多谢”并不容易出口。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更显真诚,褚京墨听了眼中也不禁露出了几分笑意来,只是她也听出了楚翊的别扭,便没停下脚步,只当做没听到一般走了出去。
她穿过了大半个麟趾殿,终于回到了揽月阁。当初张岱将她安排在此时,她就知道,那位殿下大约是真不太喜欢她,以至于想要眼不见为净。不过她也不在意,再说这揽月阁是真的不错,布置得极为雅致不说,也很清静,正适合她看书。
褚京墨会进宫当这个女医官,其实并非是因为拒绝不得。褚大人虽然在朝为官,但也不会逼迫女儿,而且他能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的坐了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些真本事的,太子更不是那种会迁怒的人。褚京墨会进宫,只不过是想避开些流言蜚语罢了。
这个世道,无论如何对于女子都是不公平的。哪怕所有人都清楚,昌平侯的幼子陆群是在群芳阁外被人打断腿的,丢脸丢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但褚京墨和他解除了婚约,有些流言蜚语却总也少不了。有名门贵女为她拍手称快,就有碎嘴妇人说她不好,以至于未婚夫留恋青楼。
无论是哪种议论,都不是褚京墨喜欢听到的。她知道自己堵不住悠悠之口,也厌烦了那些人或同情或八卦或厌恶的眼神,于是干脆就把自己送进了宫。左右进宫当个医官并不是什么坏事,那些人不可能跟进皇宫里不说,她在宫里还可以借阅皇宫里的各种珍藏医书。
可以说在皇宫里的这些天,褚京墨简直是过得如鱼得水。她每天只需要给皇女诊个脉,偶尔改善一下药膳的方子,其余时候要么窝在揽月阁或者文德殿里看书,要么就跑去太医院的小药库里看药,也让她读到了不少外面没有的药方,见识了不少曾经只闻其名的珍贵药材。
一段日子下来,褚京墨也习惯了皇宫中的生活。她回到揽月阁后,整个人便都放松了下来,吩咐了揽月阁里的宫人替她准备热水洗漱过后,她便径自回了卧房。
一脚踏进房门,褚京墨便察觉到了不对。她天生嗅觉灵敏,这些年研究医药更是将嗅觉锻炼得敏锐无比,这一进门她便闻见了屋子里有一股淡到极致的血腥味儿。
褚京墨当然知道自己的屋子里不可能有血迹,再联想到今日太子遇刺东宫戒严一事,心头顿时就是一沉。不过她心头虽惊,面上却极绷得住,没有露出丝毫异色,只是刚踏进屋子里的那只脚顿住了,然后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一拍额头,转身就要走。
褚姑娘的戏演得不错,然而在某些神经紧绷的人心中,却是不敢冒这个险的。
于是褚京墨刚转过身,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嘴。不等她反应,身后又靠上来一个身子,接着一只手臂勒上了她的脖子。在她挣扎之前,就被人一把拖回了屋里。
那人的力道大得让人毫无挣扎的余地,褚京墨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房门渐渐关上,将屋外的那一抹暮色彻底锁在了外面。
听说杀手刺客一流,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之人。而能混进皇宫里刺杀太子的,恐怕不是死士就是些亡命徒吧?
褚京墨并不是养在深闺的单纯大小姐,她闻着身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儿,心里沉甸甸的却依旧冷静。只是有些后悔刚回来时,没让外面的侍卫把揽月阁先搜查一遍。
揽月阁其实已经被搜查过了。别说揽月阁,整个麟趾殿甚至整个东宫上上下下都已经被搜过了,别说一个大活人,就是只老鼠也都被逮出来了。但不知这个躲在这里的刺客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躲过了那样严密的搜查。
“你别出声,我便不伤你。”身后的人声音嘶哑,似乎带着些虚弱。
褚京墨闻言眉梢一挑,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身为一个医者,她也听出了身后之人中气不足,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没兴趣领教对方的濒死一击,所以便顺从的乖乖点了头。
勒在脖子上的手臂渐渐地放松了下来,捂住嘴的手也试探性的慢慢放开了。
褚京墨在对方彻底放开之后似乎有些不适,捂着脖子轻咳了两声,那轻微的动静也没引来对方的报复。她没有试图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反倒是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手帕,似乎是想要擦嘴,却在抬手之后,突然将手帕展开向后一挥……
手帕不是利器,手帕里没有暗器也没有药粉,空气中更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散开。但是很快,身后便传来“噗通”一声,那是人体倒地的声音。